第11節
  梁如琢沒想到這個年紀的少年會有這麽重的焦慮心思,他抱他躺下,用薄被裹起來放在懷裏安慰,吻他蒼白的額頭,扶著他還隱隱作痛的腹部,讓他蜷在自己懷裏,把自己當成他的外殼。

  他還是用薯條、冰淇淋和漿果果凍贏得了小嫂子的心。

  用睚眥必報和怨恨包裹著的心也融化出了一個缺口,那個地方脆弱又柔軟,被一隻小羊嫩嫩的小角戳了一下,把缺口戳大了一些,躲了進去,小小地偎靠著他,把那一小塊地方依偎得暖暖和和。

  第18章

  下午兩點,梁如琢坐在機場貴賓休息室的沙發裏,服務員端來咖啡,他嚐了一口,放到了桌上。味道太過厚重,他們的咖啡機要更換新的法蘭絨濾網了。

  他度過了一個特別的上午,可以回味一整天。

  早上小嫂子在他懷裏醒來時受了驚嚇,褐色軟發柔順地貼著脖頸搭在鎖骨上,懵懵地翻看自己身上留沒留下無法解釋的痕跡。

  梁如琢從背後摟上他,鼻尖靠近脖頸輕蹭:“你把我睡了,還一副受欺負的模樣。”

  “我沒有喝醉,少騙人了。”文羚抿著唇推了他一把,但力道像追打暗戀男生的女孩子,推開梁如琢去找自己的拖鞋。

  梁如琢捉住了他的腳。很細,在男孩子裏算很嬌小的。

  想要飛走的金絲雀被繩索勾住了小爪子,慌張羞憤地回頭望他。

  梁如琢喜歡這個眼神,抓著腳腕把小嫂子拽了回來,親了親他的眼角:“把眼淚洗幹淨,我們出去玩一會兒。我不告訴我哥。”

  小嫂子整個人都發起燙來,慌慌張張地捂著被梁如琢親過的地方溜進了洗手間。梁如琢靠回床頭,饗足的表情像隻飽餐過後的老狐狸。

  學生時代他和老大都隻屬於好學生,而不是聽話的學生,但嫂子屬於學生裏最乖的那一類小朋友。

  梁如琢不希望他總被關在小閣樓裏,看見的隻有天窗那一塊四四方方的景色。他帶著乖孩子去酒吧,去遊樂場,禁止他玩一些危險項目,他們在一起度過了美妙的六個小時。

  機場廣播又開始播放一些臨時更換登機口的航班。

  梁如琢手裏拿著從宴會上偷拿的貝殼,對著光還能看見被胡亂刮花的四個字,“如琢如磨”。

  小嫂子今天又露出了在美術館裏的欣喜笑容,孩子氣地牽著他的手,把遞到他嘴邊,每當經過一個感興趣的項目,就小心地拽一拽他的手,問他“我可以玩這個嗎?”

  好幾次梁如琢都忘記了拒絕的詞語都有哪些,反正在小嫂子麵前他一個也想不起來。

  一個上午,他了解了很多關於他的事:文羚討厭給飯菜拍照,討厭在發朋友圈時加上定位,也討厭每個人都要畫的精微素描作業(盡管他很擅長),討厭一切普通人會做的事。

  也許正因為如此小嫂子在他眼裏那麽特別。

  他翻了翻畫師白羊的微博,想看看小羊咩咩今天摘到了什麽。

  沒有新微博發布,最近一條時間還是昨天發的勾線截圖,甚至之前已經在編輯頁麵的那張鋼筆照片也沒有發出來。

  梁如琢看了看時間,這時候應該還能查看兩幅圖紙,但他的手機停留在畫師白羊的微博界麵沒有退出去。

  小羊咩咩今天摘到星星了嗎?

  至少摘到了吧,是因為太微不足道所以不需要記錄一下嗎。

  梁如琢倒掉了涼的咖啡,關上屏幕去洗手間。

  洗手間裏隻有一個隔間的門是鎖閉的,梁如琢經過時,門被猛地撞了一下,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

  細細的嗚咽聲從隔間裏傳了出來,伴隨著凶狠的撞擊聲響。

  “昨天敢跟老子甩臉子了,皮癢了是嗎?我知道你的量,那幾杯根本不至於,喝不下了不知道跟我說?長嘴是拿來幹什麽的?”

  “野叔,戴上,唔……”

  小嫂子的嘴被捂住了,聽起來連呼吸都變得很困難,隻有細碎的哭聲從梁在野的指縫裏漏出來。

  梁如琢站在洗手台前,手指被冷水衝刷了太久,已經麻木到沒有知覺。

  他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眼睛裏倒映著那扇罪惡的門,盯著下沿偶爾移動的男人的皮鞋,小嫂子大概被抱著,腳尖懸空夠不著地,隻能害怕地抱著梁在野的脖子祈求他不要把自己摔下去。

  指甲撓門的窸窣動靜在洗手間裏顯得很刺耳,也許他在微弱地叫著救命。

  嫂子。

  梁如琢獨自品味了一遍這個稱呼,它代表著所有權、領地、權威,以及他不屬於自己。他是大哥的東西,仍舊是是櫥窗裏貼著“店主所有,僅展示用”的嬌豔寶石。

  而自己隻是把玩了一個上午,就對這顆寶石起了據為己有的歹念。

  他點了支細煙,靠在洗手台邊發了一會兒呆。煙味飄進了他們熱辣激烈的隔間裏,梁在野在門上重重地砸了一拳,粗魯地讓外邊沒眼力見兒的人滾。

  梁如琢無動於衷。

  忽然,他聽見小嫂子咳嗽了兩聲。

  轉眼回來已經在水中浸滅了手裏的半支煙。

  ——回程的飛機上,文羚坐著難受,隻能抱著腿窩在座位上,腳上套著白白的襪子。

  梁在野把靠背放得很低,半躺著看雜誌,瞥了一眼文羚:“你縮成個小耗子給誰看啊?”

  文羚垂著眼瞼側靠著,睫毛簌簌顫動。

  梁在野放下雜誌,抓住文羚的胳膊把人扽到自己身上,仰頭問:“委屈了?”

  “沒有。”

  “以後乖點兒。”梁在野捏了一把他的臉,讓空姐給他隨便拿份甜食。

  梁在野是不可能道歉的,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錯。

  文羚有點打蔫,布丁隻吃了一小口,一直懨懨地叼著勺子發呆。

  梁在野又把他扒拉到自己懷裏,不耐煩地把勺子從他嘴裏拽出去扔了:“少跟老子擺臉,說話。”

  文羚低著頭,沉默地攥著自己套著白襪子的小腳趾,直到梁在野達到忍耐限度的前一秒,小聲說:“我想養狗。”

  第19章

  梁在野漫不經心撿起文羚用過的勺子鏟了一口吃剩的布丁,問文羚除了狗想要什麽,新衣服,新表,新車,都可以。

  文羚失望地望了他一會兒,轉身麵對著窗外,看著飛速刮過機翼的雲層。

  “小時候我總以為雲是又暖和又軟的,總想上來躺一躺,誰知道它是冷的,還會凍傷我的手。”

  他背對著梁在野小聲嘀咕,抱著腿無聊地自言自語。

  “……”梁在野煩躁地捋了一把頭發,朝後仰躺過去。嗬,真是個祖宗。

  半個小時過去了,文羚還望著窗外。

  “養院兒裏,別讓我看見,死了也別跟我哭。”梁在野皺著眉說。

  文羚沒有再與他討價還價,順從地靠在了他肩頭,仰起臉親了親梁在野的下巴,輕聲說謝謝。

  下巴被蹭得發癢,梁在野緊皺的眉頭舒展開,拿起雜誌躺了回去。

  文羚知道趁著梁在野心裏出現轉瞬即逝的內疚時,一定要抓住機會索要一些平時得不到的東西,大概率會贏得同意。

  他淪落到為了生活親吻和做愛,那就得把金絲雀這項職業做得融會貫通,摟上男人發達有力的腰,用示弱贏得憐惜。

  文羚困倦地靠在他身邊,克製不住地去想梁如琢。

  在美術館裏,梁如琢強行把他抱上洗手台癡迷地叫著嫂子吻他。

  一瞬間他覺得,他把梁如琢弄髒了,一瞬間又覺得,梁如琢把他的愛踩髒了。

  可他還是他的星星。

  愛一個人就是打心底想要保護。他忍不住給梁如琢擋酒,不忍心看見那張溫雅的臉和同桌庸俗的客人們一樣醉得粗糙發紅。

  他的腹肌輪廓像被刻刀或者s修飾過的,和畫室的塑像一樣含蓄富有美感,令人賞心悅目。

  和梁如琢躺在床上的時候,文羚忍不住借著酒勁兒去摸,他對富有美感的東西沒有抵抗力,他會懷著憐憫之心撫摸畫室裏的雕塑複製品上的裂紋和顏料,尤其是美第奇的維納斯。

  梁如琢好像笑了,自己掀開襯衣給他看,指給他看腹部側邊的一個彈疤。

  他不允許別人在他的維納斯身上亂打孔,這太讓人心碎了。他忍不住去吻了那塊圓形的疤痕,然後清楚地感覺到梁如琢的身體顫了一下。

  他抬眼望梁如琢,發現他也正注視著自己,深邃的眼睛裏有某些情緒在翻湧。

  梁如琢翻身把他壓在了身體底下,低聲問:“嫂子心疼我嗎?”

  文羚愣著不知道怎麽回答。

  忽然發覺手被梁如琢牽起來,按到他腹側的彈孔上:“老大朝我開槍,我身上有五枚彈孔,這一槍是最疼的。”他的聲音很輕,柔和地衝擊著文羚的鼓膜。

  文羚怔怔地撫摸他,像在撫摸一頭受傷的狼,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心疼眼神或許已經被梁如琢敏銳地捕捉到了。

  梁如琢試探著吻他的唇角和脖頸,在他耳邊低聲細語:“我為美術館裏的輕浮道歉。”

  “嫂子經常吻我哥嗎?我也要……”

  文羚扛不住了。

  隻好一邊安慰著他,一邊任他親吻。

  梁如琢溫涼的掌心捧著他的臉,體貼地哄著:“我不留下痕跡,別緊張。”

  他是很緊張。

  但是留下痕跡又能怎麽樣呢?

  隻要成為一個人的星星,就是可以在他心裏為所欲為,並輕易得到無奈的縱容。

  仗著梁在野看不見,他們正大光明地偷情。

  來過拉斯維加斯好幾次,文羚還是第一回 去那個有名的遊樂場。其實他在國內也沒有去過遊樂場,所以看到一切項目都覺得新奇。

  梁如琢偶爾也拿出長輩的架子禁止他玩一些危險的項目,但總會攤開手掌,向後輕鬆伸展著。

  他就忍不住把手放上去,緊緊與他十指相扣。

  他是垂涎捕籠裏稻穗的麻雀,明知危險卻還是忍不住往裏撲,他知道梁如琢慣著他,不會甩開他的手。

  梁在野坐了起來,身邊坐的那個小鬼頭已經歪頭睡著了,指尖勾著他的衣角。

  他喝口茶的工夫,一隻纖細帶汗的手攥住了他的指頭。文羚垂著睫毛在寬敞的座位裏縮成一團,嘴角帶著一點弧度。

  不就養個狗麽,至於高興成這樣嗎。梁在野伸手把遮光板拉下來,叫空姐再泡杯茶。

  ——文羚回家以後把梁在野的東西歸置整齊,時差都沒倒就回學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