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節
  令窈親他另一隻耳朵,“先生從前可不是這樣教我的。先生說過,女子亦能同男子一樣,想要什麽就去拿。先張嘴要,若能要到最好,要不到,再使計籌謀,若籌謀不到,再去搶再去奪。我現在做的事,不正是當初先生教我的嗎?”

  孟鐸沉默,試圖甩開她。

  令窈攀緊他,任他如何甩肩,橫豎就是不下去。

  他本就虛弱,背她在肩上,更加辛苦,兩人拉扯間,孟鐸體力不支,轟隆一聲,兩人摔倒在地。

  令窈坐在孟鐸身上,兩人狼狽不堪,她甕聲甕氣,口吻既遺憾又嫌棄:“看來以先生現在的狀況,即便想教阿窈魚水之歡,也不能夠了。”

  她悶了會,捶他幾下:“有心無力,最是可惜。”

  孟鐸臉色陰森森。

  令窈忽然想到什麽,試探問:“要麽你說,我來做?”

  孟鐸眉目更加陰沉。

  恰逢山陽領了大夫歸來,打開門一看,地上躺了兩個人,氣喘籲籲,衣衫不整。

  山陽想到自己偷看過的話本,頓時瞪大眼,指指孟鐸,又指指令窈:“你們!”

  孟鐸理好衣襟:“不是你想的那樣。”

  令窈隨即抱住孟鐸:“那樣?那是怎樣?”

  孟鐸撥開她的手,命令山陽:“將她抱到榻上去,她腿上和手臂上的傷口都裂開了,快點讓大夫止血包紮。”

  令窈衝孟鐸喊:“還有嘴巴,被你咬出了血,也得止血!”

  山陽聽見這一句,眼中更加驚訝:“先生,你你你……”

  孟鐸頭疼。

  山陽:“你們做好玩快樂的事,怎麽可以不叫上我!”

  孟鐸太陽穴突突跳,腦袋都要炸裂。

  令窈伏在孟鐸肩頭嗤嗤笑,拿話逗山陽:“下次叫上你,好不好?”

  孟鐸扼住她手腕,一記眼刀撇過去。

  令窈媚笑著迎上他的目光:“嗯?”

  孟鐸一愣,鬆開她。

  大夫在屋裏替令窈看病,山陽坐了一會,到外麵找孟鐸。

  孟鐸負手在背立在屋簷下。

  黑夜雷鳴電閃,傾盆大雨瀑泄,豆大連串的雨珠打得屋瓦叮咚作響。狂風似刀,刮得樹影搖晃,滿地樹枝樹葉,院子裏所有的花樹皆被風雨摧殘得直不起腰,唯有一棵老態龍鍾的蒼天大樹屹立不倒。

  孟鐸眼睛被風雨吹得睜不開,臉上袍上皆是雨水,他怔怔盯著那棵蒼天大樹,像是在看自己。

  她像這漫天的狂風暴雨,所到之處,無人能抵。她身邊的鶯鶯草草,多如牛毛,被她隨便一誆,便失了理智。

  可他不會。

  任這股妖風刮得再厲害,他亦能抵抗住。

  孟鐸有些心虛,他幾次失控皆是因為她,他現在是抵抗住了,可又能擋多久?

  孟鐸看著院子裏的蒼天大樹,眼神越發決絕,這棵樹能抵多久,他就能擋多久。

  出神間,一道雷自雲中劈下,不偏不倚,正好劈中院中的蒼天大樹。

  隻聽見轟轟幾聲,大樹往旁傾斜,樹幹燒焦,從中斷開,一倒不起。

  孟鐸神情一滯。

  背後伸出一個腦袋,山陽:“先生,她在裏麵叫疼呢。”

  孟鐸腳步邁出去又收回來,狠心道:“她自找的。”

  “她不是自找的,她的傷痛因先生而起。”

  “你看出來了?”

  “我雖不如先生聰慧,但我常年在外行走,怎會看不出她是故意讓自己受傷?”山陽疑惑不解,“既然先生疼愛她,為何屢次讓她受傷受苦?先生與她並無血海深仇,為何一定要做死敵?江山的事,難道沒有商量的餘地了嗎?”

  “商量?”

  “對啊,商量。先生以前說過,除了生死,世間萬事,無謂定局,成事在天謀事在人,隻要願意嚐試,再凶難的事,也有回旋的餘地。”

  “我的話,你倒記得清楚。”

  “不是我記得清楚,是先生關心則亂,一碰到她的事,就失了方寸。”

  孟鐸神色恍惚,默聲不語。

  大夫看完病從屋內出來,山陽去送大夫,走前同孟鐸:“先生,偶爾做回平常人,為心愛的姑娘屈服一次,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孟鐸震了震。

  須臾,孟鐸重新回到屋中,榻上少女哼唧哼唧叫喚。

  他歎口氣,明知道她是為了故意引起他注意才出聲喊疼,卻還是忍不住問:“哪裏疼?”

  “渾身疼。”

  “等會我替你吹吹。”

  她聽出他語氣中的柔軟,眼前一亮,止住眸中歡喜,繼續叫痛。

  孟鐸換下被雨撲濕的衣袍,脫鞋上了榻,他左手摸索著牽她。

  才一牽住,少女出聲:“我不要你吹風,要你親親。”

  半晌沉寂,衣料窸窣的聲音響起。

  令窈再也壓不住眼中喜悅,主動回應。

  “孟鐸,你怎麽了?方才還對我凶巴巴,現在又肯親近我了?”

  “院子裏的樹倒了。”

  “嗯?”

  “阿窈。”

  “我聽著呢。”

  第162章

  孟鐸牽了她的手放心口處:“我確實愛慕你。”

  令窈又驚又喜:“你說什麽?”

  “我愛慕你。”孟鐸闔眼, 將話又說一遍。

  男人的聲音很輕很輕, 輕得像羽毛,一字一字落下, 撓著她的心。

  他承認了,他終於承認了。令窈撲到他身上, 似天真的孩童得到心愛之物,激動地搖晃他:“我還要聽。”

  孟鐸翻身, 背對著她:“不說了。”

  令窈從榻上繞過去,貼到他麵前。

  孟鐸沒有睜開眼看她。

  令窈指尖輕撥他長睫:“可是我喜歡聽, 我還想聽。”

  孟鐸慢聲道:“同樣的話,我不會重複第三遍,你既喜歡聽, 去找別人說給你聽。”

  令窈躺下去,挪進他懷裏,腦袋貼到他的心口處,嬌聲喚:“孟鐸。”

  別人的愛慕之語,她唾手可得。孟鐸的愛慕之語, 曆經萬難才到手。

  她不聽個一萬遍,都對不起自己。

  孟鐸咽了咽。

  懷中少女柔弱無骨般貼著他蹭, 一聲聲撒嬌般的呼喚,既期盼又委屈。

  大有他不再說一遍,她今夜就纏他一晚的勢頭。

  “我愛慕你。”男人迅速別扭地說一句。

  “誰愛慕誰?”她得寸進尺。

  “孟鐸愛慕阿窈。”

  令窈滿足輕歎, 沒再進一步要求什麽, 躺在他心口處聆聽那裏麵因她悸動的心跳。

  有生第一回 , 她聽見他心跳如雷,毫無掩飾之意。

  這個男人,曾與她有過情深義重的師徒之恩,亦曾與她有過針鋒相對的奪權之恨,她敬仰過他,也曾討厭過他。兩個人本該水火不容,如今卻相擁而眠。

  她想做什麽,她自己知道。

  與其耗費心思將他抓起來折磨一輩子,不如讓他心甘情願被她擁有。

  就像男人擁有女人,她也要擁有他。

  少女突然安靜下來,孟鐸睜開眼迅速偷瞥一眼,見她閉著眼唇角帶笑似在遙想,他動了動被燒傷的右臂,緩緩搭過去,一點點將她摟緊。

  她這時問:“以前你為何一直不肯承認愛慕我,是因為愛慕我這件事讓你難為情嗎?我不配讓你愛慕嗎?”

  他不再隱瞞:“因為我羞愧。”

  “你為何羞愧?”

  “因為我的身份,因為我的年齡。”他停頓半秒,拿昨夜她在榻邊罵他的話同她道:“因為我是一個又醜又老的臭男人。”

  令窈張眼瞪他,戳他腮幫子:“還有,因為你是個記仇的小氣男人。”

  孟鐸笑著抓住她手。

  令窈:“拋開你孟氏主君的身份不說,其實你我的年齡差不了多少。”

  “我比你大十二歲,比不得穆辰良,與你年歲相近,就算是鄭嘉和,他也比你大不了幾歲。”

  他話裏透著酸味,她聽得歡喜,心懷慈悲寬慰他:“你糊塗了?我這輩子活了八年,加上我上輩子活的年頭,我足足活了二十幾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