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那是木傀儡。”聖人一麵說一麵笑:“七星宴之前我便接到暗報,說有人意圖行刺,這才布下此局。”

  借刀殺人,一石二鳥。

  既掃平了宮內宮外的把頭勢力,又除掉了各藩王,將各封地收回自己手中。

  怪不得寧王如此順利,宮外勾結京郊大營,宮內又能操縱禁軍。

  貴妃盈盈笑著靠在聖人懷中,手指輕輕摩挲他的肩背,滿是寬慰道:“陛下明察秋毫,運籌帷幄,陛下無事,我便安心了。”

  夜已經深了,今夜風大,簷上一聲輕響,貴妃抬起頭來。

  謝玄在屋頂上扶住昏迷過去的暗衛,暗衛手中的劍撞上屋瓦,這才發出響動。

  謝玄解決了一個,又繞到另一邊去,這回不發出一點聲響。

  聖人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擺了擺手:“蠻兒不必擔憂,這裏守衛森嚴。”

  貴妃軟靠在聖人懷中,軟唇一掀,吐氣若蘭:“蠻兒好怕。”

  聖人鼻端聞見一股似蘭似麝的香味,一時神思恍惚,貴妃身上比原來要更香了,他剛要說話,貴妃便道:“袁大人替陛下送藥來。”

  袁一溟上前一步:“微臣怕耽誤了陛下用藥的時辰,一刻也不敢耽怠慢。”

  說著奉上玉葫蘆,藥湯在玉葫蘆之中呈現碧色,貴妃接過玉葫蘆,擰開蓋子,送到聖人口邊。

  貴妃眼見聖人將藥湯喝下,用袖子替聖人按按嘴角:“要不要到殿內歇上片刻,袁大人還有要事與紫微真人相商,怎麽沒見到紫微真人?”

  聖人握住貴妃的手:“真人出去了,不曾回來。”

  聽見這話,貴妃掩唇輕笑:“如此,我便放心了。”

  話音一落,她素手一揚,銀刃自袖中飛出,紮進聖人胸膛。

  變故橫生,殿內那個灰衣太監剛要高喊,貴妃將手中的玉葫蘆扔了出去,砸在老太監的頭上,砸得他白眼一翻,昏了過去。

  袁一溟手中的劍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他從未聽說過貴妃還會武功。

  貴妃嬌笑出聲,先是銀鈴一般,跟著放出粗聲,女人的聲音中,混著男人的聲音,越笑越叫人毛骨悚然。

  “你是誰?”袁一溟退後一步,皇帝死了倒不要緊,隻要太孫還在,紫微宮便立於不敗之地。

  貴妃收起笑聲,又嬌滴滴道:“我是蠻兒啊,袁道長給皇帝戴了頂綠帽子,可真是好樣的。”

  袁一溟身上寒毛倒豎,看她站起身來,竟然忍不住退後一步,盯著她問:“你究竟是誰?”

  “貴妃”看他怕成這樣,一腳踢開皇帝的屍體,娥眉微蹙,對袁一溟歎惋道:“你做了這種好事,我本該留你一命的。”

  她解下帽子,露出滿頭青絲,笑意未收,便高聲叫道:“來人呐,救命啊!陛下!”

  屋外暗衛聽見叫聲,破門而入,就見貴妃伏在皇帝屍身上,滿麵是淚,指著袁一溟:“姓袁的投效了寧王,殺了陛下。”

  暗衛一見屋中情形,又看袁一溟手中拿著武器,紛紛搶攻上前。

  袁一溟心神震蕩,又寡不敵眾,被幾人刀劍所製:“她說謊,是她殺了陛下!師父!師父你在何處?”

  貴妃又道:“不錯,定是紫微真人也想造反,你們拿下他!太孫登基之日,個個封王封侯!”

  眼見殺招疊來,袁一溟哪裏還有顧忌,大聲罵道:“蛇蠍婦人!”

  全力拚擊,功夫竟然不弱,與幾個暗衛打得平分秋色。

  袁一溟一柄長劍護住全身,退到柱前,他勉力拚殺,腿上叫人劃了一劍,鮮血湧出,靠著柱子才能站穩。

  眼看袁一溟凶多吉少,內殿突然走出個人來,對著暗衛道:“退下罷。”

  竟是方才中了一匕首,無聲無息的死在地上,早應該去見閻羅王的皇帝。

  “貴妃”麵上變色,看向倒臥在一邊的屍身,又抬頭看向那個男人,剛要再撲上去,被男人身邊的幾個暗衛一舉擒下。

  聖人微微一笑:“蠻兒,你怎麽連四郎都認不出來?”

  玉台上的是木傀儡,蒲團上跪的是人傀儡。

  說著一把撕下了“貴妃”的臉皮,露出人皮下的真麵目,深目高鼻,眸中隱隱帶綠。

  聖人有些疑惑,伸手摸了摸他的臉:“商家並不曾與外族通婚,難道你……不是我的兒子?”

  “你扮作個女人的樣子來見朕,朕失望得很啊。”

  第108章 同仇

  呼延圖扮作阿綠,是為了躲避澹王追捕。

  他中了自己的毒針,自然知道如何解毒,可澹王派人守住了商州的藥鋪,盯緊買那幾味藥材的人。

  這些藥商州的藥鋪買不到,澹王的船上卻不缺。

  本來他傷好就要走,可跟在明珠身邊越久,知道的就越多,也越發覺得侍女這個身份好用。

  狗皇帝的病一天比一天重,再不殺他,就來不及了。

  澹王初入京時就該帶著王妃郡主進宮請安,呼延圖可趁此機會進宮,偏偏臨行之際,宮中傳下旨意,免去請安。

  呼延圖本想再找辦法,換一張小太監的皮,自宮市街混進宮去。

  可東西六宮各司其職,宮人太監不可單獨行動,哪個宮哪個殿負責些什麽,隻要一問便露了陷。

  最好的機會隻有七星宴了。

  他能瞧出“小小”“謝玄”是紙紮的,自然也能瞧出台上的皇帝是木偶假扮,宴上找不到皇帝不要緊,隻要跟著貴妃,定能找到。

  玉台一亂,他便隱入人群,跟著太監宮人退入藥宮。

  再趁著藥宮因嶽一崧大亂之際,潛入內殿,殺了貴妃,取而代之。

  他不知貴妃與袁一溟私通,可袁一溟將他當成真蠻兒,言行之間透露出私情,他幹脆將計就計。

  隻是沒想到,皇帝除了木偶傀儡之外,還會有一個替身當傀儡。

  皇帝以為呼延圖是謝玄,看了眼倒在地上一刀就被紮得沒了氣的替身,還有些可惜:“養了他十多年,為著捉你,也算死得其所。”

  這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人替身,麵貌體態,一舉一動,連聲音都練得極像他,本來便是為了這一天預備的。

  “你娘若是活著,見你如此不成器,當女人比當男人更像,心裏該是怎麽滋味?”

  呼延圖聽見皇帝提起他母親,自喉嚨口發出桀桀怪笑,越笑越大聲:“我可不是你兒子。”

  雖不知皇帝還有多少後手,但也知道狗皇帝設這局不是為了釣他這條魚,想必是為了房頂上那條魚。

  皇帝皺起眉頭,抬起手來,兩手指手微微一動,太監立時取過燭台,皇帝用燭火照亮呼延圖的臉,越看越不像是中原人。

  呼延圖本就生得陰柔,燭火之下相貌俊美非凡,倒讓皇帝想起了什麽,喃喃說道:“綠眼睛……綠……”

  可宮中女人這麽多,就連現在這個貴妃,也不是當年那一個。

  他終究沒想起來,低聲道:“瞎湊什麽熱鬧。”說著一拂衣袖,“拖出去,殺了他,別髒了祖宗的地界。”

  竟連這人是誰,又為什麽要行刺他都不問一句。

  幾個暗衛要將呼延圖拖出去殺掉,呼延圖卻突然開口:“我的母親是北狄第一美人,我的父親是部族中最英勇的戰士。”

  太監將死屍拖出去,擺正了蒲團,皇帝手撚清香,似沒聽見呼延圖說話。

  “大昭本與我部族永結盟約,互開商市,可你出爾反爾,引騎兵入境,毀我部族,殺我父親,搶走我母親。”

  皇帝厭厭聽著,香灰落在手背上,他“呲”了一聲,抖了抖手背,將香插到香爐中去,花白眉毛一皺:“行啦,要殺我,且排不到你。”

  呼延圖哧一聲輕笑:“剛才那個是假的,你該是真的了。”

  暗衛一個接個倒在地上,呼延圖站直了身子,脖子一扭,伸了伸手腳,收了縮骨功,比方才高起一截來,對皇帝道:“你的命是我的。”

  他身上沾毒,這才不怕被人捉住,隻消拖得片刻,這些暗衛便會毒發。

  謝玄藏身在頂梁上,呼延圖被擒,他一時猶豫,他們雖仇家一樣,可呼延圖也不是什麽良善之輩。

  誰知下麵形勢幾番變故,又一直不見紫微真人,他才伏在梁上,按兵不動。

  “頂著你的臉,讓你的親族自相殘殺,必有意思得很。”

  呼延圖說話間已經攻到皇帝麵前,誰知他看起來老邁,連走路都要人攙扶,竟反應迅捷,一把扯過侍候在旁的太監,撞到呼延圖的刀尖上。

  他抽出刀來,把太監踢到一邊,見皇帝躲要杏色幃幛後,冷笑了一聲,刀尖才至,便被銀絲纏住。

  紫微真人立到他麵前:“北狄王庭竟還有血脈存世。”

  皇帝這才想到,後宮中還有些北狄美人,其中那個說是第一美人,送上來獻舞,她舞不曾跳,卻把自己的臉劃花了。

  幹脆割了舌頭,扔在後宮,也不知是死是活。

  呼延圖退後一步,刀被銀絲緊緊纏住,他幹脆放手,身子挪騰,勾起地上掉的長劍,再次刺向皇帝。

  這一擊又被擋住,呼延圖冷笑一聲,從懷中掏出三隻草人,拔掉草人頭頂釘著的鋼針,把草人往三具暗衛的屍體上一扔。

  那三個暗衛倏地吊了起來。

  “玉台上那個木偶人是你做的罷,粗鄙不堪看,讓你看看什麽叫傀儡術。”他驅動符咒,那三個暗衛仿佛活了一般,三柄長劍齊刷刷攻向紫微真人。

  皇帝退到供桌後,紫微真人半點不懼,拂塵一甩:“邪魔歪道。”

  三個暗衛死前效忠帝王,死後效忠呼延圖,兩人纏住紫微真人,一人直攻皇帝麵門,招勢淩厲,出劍如風,若不看眼睛,都不知道這是三個死人。

  紫微真人一道光明符隨風拍去,黃符紅光大作,在暗衛屍體上炸開一個洞,炸掉了他胸口草人的胳膊。

  他的胳膊立時便不能動了,隻能用兩隻腳一隻手攻擊紫微真人,紫微真人旋身而起,兩腳向後踢出,把攻擊皇帝二屍踢倒在地。

  這三具屍首人打倒了又再立起,絲毫不知疼痛,呼延圖手握單刀扯了扯嘴角:“我聽說你生平最怕飛星術。”

  紫微真人抽回拂塵,卷到胳膊上,他原來並沒拿呼延圖當一回事,聽見飛星術三個字,臉色一沉。

  呼延圖拿走的那本飛星術是假的,他自然練不成,此時說出來,不過詐一詐紫微真人,心中暗哂,謝玄倒很能沉得住氣。

  謝玄並非沉得住氣,而是他臥在梁上,耳邊竟聽見了小小的聲音。

  謝玄剛走,小小便被人搖醒,她驚醒過來,就見師父笑眯眯坐在她麵前。

  作者有話要說:呼延圖:我還能苟一苟,帶走精英小怪

  謝玄:我排著隊,拿著報仇的號碼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