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怪不得二師父讓你先切瓜呢。”

  大小正好,軟硬合適,確是練手的好東西。

  謝玄教小小:“你閉目凝神,可覺得風在指間?將這一縷握在手中,覺得自己握著的是什麽?”

  謝玄覺得自己手中握的是把劍,就像他年幼初練劍時一樣,劍在手中,卻不能隨心而走,練劍要練到襯手也花了幾年功夫。

  禦風而風無形,再多花幾年的功夫就是。

  小小闔上眼睛,抬起手來,隻覺得微風細細,心海之間確是握住了什麽,可不是劍也不是刀,而是一根針。

  風針紮向金瓜,金瓜紋絲不動。

  謝玄趕緊安慰她:“不怕,咱們都是初學,摸清了門道就成。”

  小小盯著餘下半碟子櫻桃,將一顆櫻桃拿在手中,指尖的風針緩緩刺出,針尖對準了櫻桃核兒,一針將櫻桃核挑了出來。

  櫻桃肉還是完整的,小小捏在指尖,送入口中。

  “這細功夫也隻有你練,我就想像二師父那樣,一刀便能劃開湖麵。”謝玄想到玉虛真人以手作刃,將風聚於掌上,借其風勢,劈開水麵的氣勢,便恨不得立時學會,也這樣威風。

  小小又挑了一顆櫻桃,將櫻桃肉送到謝玄嘴裏:“師兄一定能成。”

  他們雖不明說,心中卻都清楚,要多學本事,才能救出師父。

  聞人羽眼看謝玄小小乘舟離開,心中惘然,稍定一定神,便指揮人手將朱長文幾人抬到船上,進船中為他們壓製血毒。

  好在呼延圖的毒已經解了一半,除了朱長文之外,大夥中的毒都淺一些,用藥便能壓製,隻有朱長文須得銀針刺脈。

  朱長文一清醒,便先向聞人羽請罪:“公子,是我一時大意。”

  聞人羽將銀針收回皮袋中,遞湯藥給朱長文,看著他喝下,對他道:“我本想回京之後就稟明師尊,將你們都革出道門,可你既犯下如此錯事,就向師尊請罪去罷。”

  朱長文聞人一怔,低頭就見枕邊擺著一封書信,上頭蓋著穆國公府的印戳。

  “公子……”朱長文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解釋。

  聞人羽將皮袋卷起來,慢條斯理的係上繩子:“像這樣的信,你必還有很多,你回信告訴國公爺,不是他的不要肖想。”

  聞人羽並未私拆信件,但看這一封便知道還有許多,想來這一路上朱長文的種種舉動,都是穆國公府授意的。

  朱長文歎息一聲:“公子救我兩回,我豈會不記公子的恩德,國公爺是為了公子著想。”

  聞人羽搖一搖頭,失望言道:“國公府榮華富貴已然兩代,他還想要什麽呢?”

  朱長文立時說道:“老國公早年便已被今上收回兵權,國公府雖有名頭實無威望,國公爺是想建功立業。”

  聞人羽拂袖而起:“不必再說了,你回去告訴穆國公府,我已身在道門,便該六根歸道,往後不會再回國公府了。”

  “公子!”朱長文驚呼聲中,聞人羽將門闔上。

  回到屋內,打開舷窗,麵對茫茫江水,突然想到謝玄和小小,他們二人相依為命,無牽無掛,逍遙江湖,實在讓人羨慕。

  江上風起,吹亂窗前書卷,將一張畫卷吹到地上,聞人羽伸手拾起,臉上一紅。

  這是他端陽節時畫的仙女執劍斬五毒,年年都畫,畫技益精,畫的時候一氣嗬成,畫完了再看,那執劍仙子分明是桑姑娘的樣貌。

  仙材卓犖,意氣高潔。

  聞人羽一時看得怔住,待被江風撲麵,這才恍然驚醒。

  握著畫卷的手頓一頓,他到現在還記得在暗室中兩人相處的細節,可她出來了便出來了,一絲一毫都不再掛懷,而他還困在那間石室中,出不來。

  聞人羽想將畫卷燒掉,將紙一卷,送到燭火邊,火苗燎著畫紙,燒去仙子手中的劍,眼看便要燒到發膚,聞人羽猛然將火拍滅。

  這半張畫卷,還細細卷起,收藏起來。

  船行一日,到夜間也不曾停靠,入夜之後,江麵上的風鼓得更猛烈,謝玄還站在桅杆上,張開雙臂,勁風自他腑下刮過。

  他遙然神往,江上之風如此,那山穀中的風呢,海上的風又待如何。

  一時胸中豪情萬丈,恨不得就此禦風而去,踏遍山河。

  舉步向前一邁,想禦風而行,可江上風自八方而來,他還隻會禦一方風,餘下亂流將他吹得東倒西歪,若非伸手勾住船帆,人便跌了出去。

  小小驚呼一聲,豆豆盤在她肩上,看謝玄要摔下船,用尾巴源碼擋住眼睛,直到小小氣息平衡,它這才放下尾巴。

  用尾尖輕輕拍打小小的肩膀,似是在安撫小小。

  謝玄順杆滑下,也知道自己把小小給嚇著了,嬉皮笑臉湊過來:“我往後不這麽幹了,大不了在腰上係上繩子。”

  小小氣鼓鼓,扭身便往回去,謝玄知道這下小小是真的生氣了,緊緊跟在她身後:“我剛剛那是一下大意了,又沒受傷,下回我肯定係繩子。”

  小小眉頭擰住,依舊不理他。

  謝玄使了個眼色給豆豆,讓豆豆一起哄哄小小,豆豆尾巴一搭,扭過頭去,假裝沒有看見。

  謝玄沒了辦法,船上又不能買糖買花哄小小,攤開手心:“我給你打一百下,好不好?”

  小小伸手打了他一記:“再這樣,我就告訴師父。”

  這句話是小時候的萬靈丹,謝玄不管幹什麽出格的事,身後都跟著一條小尾巴,小小隻要說這個,他便不敢輕舉妄動。

  謝玄知道她不生氣了,嘻笑道:“成,我要是再犯,你就告訴師父,讓師父打我。”

  小小這才好些,她轉身去床邊鋪被子,謝玄還坐在桌前,用劍指比比劃劃,沒瓜果了,他就練切饅頭,這軟綿綿的東西,還真是更難切些。

  切下來的一點不浪費,全給豆豆吞了。

  切完一整盤,就見小小已經和衣上床,謝玄走過去解下靴子腰帶扔在一邊,看見小小用兩張凳子給他搭了一張床,鋪著薄被,立時皺眉:“還生氣呢?連床也不讓師兄睡了?”

  小小立時道:“明珠說了,脫了衣裳睡一張床,是要生小娃娃的。”

  “不許聽她胡說,得成親拜堂才能生孩子呢。”

  又想起他和小小也拜過堂,用紅帕子當蓋頭,村裏的孩子們鬧哄哄的送親拜堂,謝玄吸了口氣,問小小:“小小,師父有沒有告訴過你,你是……”

  小小目光純淨,望向他道:“告訴我什麽?”

  謝玄一向臉皮很厚,難得紅了臉,吱吱唔唔半日說不出話來。

  氣悶著走到長凳子邊,頭枕在一張凳子上,腳擱在另一張上,腰板挺直,還在上麵還翻了個身:“睡覺。”

  作者有話要說:豆豆:我隻幫媽媽

  第70章 通暗器

  謝玄在板凳上睡了半夜,小小盤腿坐在床上練功,走完一個周天,吹了蠟燭,挨在枕上闔眼就睡。

  謝玄眯起眼睛,等了一會兒,聽見小小呼吸吐納漸漸安謐,料定她睡得熟了,輕手輕腳躍下板凳,腳下踩風,一溜煙上了床。

  小小早就習慣隻睡半張床,自己一個人睡了,也還留出半邊來空著。

  這半邊空床被豆豆占著,它盤在小小身邊,謝玄一過來,就抬起頭,衝著謝玄吐吐信子,十分疑惑他過來幹什麽?

  正想用頭去蹭蹭謝玄的掌心,就被他捏住了七寸,輕輕甩到床尾。

  豆豆“騰”一下直起來,惱怒著用尾巴拍床。

  謝玄掃它一眼它,它又委委屈屈伏低身子,就在床腳給自己找了個小角落,盤成一團,氣哼哼睡了。

  想想還生氣,尾巴尖兒“啪啪”連拍床板。

  謝玄順利躥上床,伸個懶腰,睡板凳睡得人都僵了,舒服舒服窩在床上,伸出手指頭悄悄揭一點被子勾過來。

  先搭個肚子,再搭上腿兒,沒一會兒就把自己塞進被中。

  小小睡夢之中一無所覺,把腳丫子擱在謝玄的腿上,聞見謝玄身上熟悉的味道,羽睫微顫,反而睡得更熟了,還往他懷裏拱了拱。

  謝玄偷笑一聲,閉眼睡了。

  等到天色未亮,他便翻身起來,伸著懶腰故意弄出些響動,小小迷迷糊糊醒來,看他在收拾長凳,揉揉眼睛道:“師兄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

  江風透過艙窗吹進來,外麵還是一片深濃夜色水色,船艙四周俱是波濤聲。

  謝玄裝模作樣,動動身子道:“這板凳睡得我脖子疼,反正也睡不好,幹脆起來練練功。”說著又對小小道,“你睡罷,等我回來給你帶吃的。”

  一麵走出門一麵齜牙咧嘴的,伸手摸背又摸腰,好像他真睡了一夜硬板凳的樣子。

  小小坐起來,她隻覺自己睡得十分香甜,看謝玄這難受的模樣,咬著嘴唇問豆豆:“讓師兄睡硬板凳是不是太可憐了?”

  豆豆抬起頭,衝小小擺尾巴,可它口不能言,又害怕謝玄,隻好翻個身,假裝自己什麽也沒看見。

  小小起床洗漱,把頭發綁成兩條辮子,細軟烏發垂在她襟前,將豆豆纏在腕上:“走,咱們給師兄做好吃的。”

  她跟著師父學的做飯,各色麵點都會一些,原來是在外露宿,沒有廚房,這會兒在船上,就借給廚房給謝玄做湯麵。

  天色未明,廚房夜間也留了灶火,小小想問火工借個灶,火工趕緊道:“可是哪位貴人早思飲食?姑娘隻管吩咐就是。”

  看小小生得美貌,又通身無飾,還當她是侍候王妃郡主的侍女。

  小小搖搖頭:“不用了,我自己動手就行。”

  火工便將廚中好菜都羅列出來:“姑娘要想什麽,自取就是。”

  既是澹王坐的船,船中鮮物一應俱全,小小看見有雞有魚還有活蝦養在盆裏,想到師父有一年做過的蝦丸湯麵。

  小的時候師父還常愛做些費功夫的菜給他們吃,後來便漸漸不再拿刀了。

  小小挑了一盆活蝦剝出來剁成茸肉,捏成丸子,取了一把銀絲細麵。

  火工不敢擅離,見小小做蝦丸麵,對她道:“有燉了一夜的砂鍋雞湯,就在灶上,姑娘自己盛就是。”

  船上柴火都數量,這雞湯拿文火煨了一夜,就是預備著給貴人們吃的。

  小小盛了一碗,將下好的麵和丸子擱在湯中,拎著食盒出去,走到甲板上。

  謝玄腰間係一根繩索,就在桅杆的最高處練禦風術,懸步邁出去,就在空中行走,腳下蓄風,先是走上兩步便要滑落。

  跟著能緩緩走出十步開外,每回被風擊落,就一扯繩索再往上攀,重新來過。

  雖在大風之中,便渾身無有一處不發力,練得滿身大汗。

  小小拎著食盒過去,就在甲板邊見著道婀娜身影,小小剛要走過去,那人便轉過頭來,是明珠身邊的侍女阿綠。

  阿綠見著小小便眉開眼笑:“桑姑娘早啊。”

  小小點點頭:“你早。”

  阿綠愛說愛笑,又巧手玲瓏,很得明珠的喜愛,她笑盈盈告訴小小:“郡主昨兒夜裏突然想吃芝麻餅兒,還得是熱滾滾的芝麻,香酥酥的餅兒,咬一口芝麻餡就得溢出來。可王妃怕郡主夜裏積食,不許她吃,她惦記了一夜,吩咐我早些起來預備。”

  阿綠一口南音又軟又甜:“謝公子這功夫,好玩得很,我看住了,這可來不及揉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