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壓低了聲兒:“那就叫他辦不成!”

  清廣把小小送到後院,又對謝玄作個手勢:“請吧。”

  謝玄與小小對視一眼,兩人目光一碰就心意相通,謝玄引人矚目,小小卻不起眼,趁著一幹道士都盯著謝玄,由小小去找師父的氣息。

  小小抿住嘴角,看著謝玄跟清廣走遠,小紙人從她袖子裏鑽出來,扯扯她的衣角,小小摸摸紙人的頭。

  清廣見謝玄背後背的竹簍,笑道:“外院都是香客,我的屋子還有空餘,道兄不如住在我那兒。”

  正中下懷,謝玄點頭:“也好,道兄請。”

  清廣跟謝玄搭話:“道兄跟你師妹感情真好,你師父想必是很欣慰的。”

  謝玄憨笑兩聲:“我們倆入門最晚,我是小師弟,她是小師妹,我們的道術都是師兄們傳授的。”

  清廣一聽,這還是個頗有規模的道門,著意打聽:“你們師兄弟有多少人?我是清字輩的,一共四人,我排第四。”

  “我行十七,到如今連個道名師父也沒起,說我的道術還沒入門,給我起名丟他的人,我姓謝,師兄們都叫我十七。”

  謝玄隨口胡扯,一下就給自己添了十六個師兄,聽起來十分能唬人,就算一陽觀要打歪主意,也怕他們人多能鬧事。

  什麽道門的親傳弟子竟有這麽多人?

  清廣心裏嘀咕,他自己知道,越是排得小就越是不受重視,沒想到謝玄都排到十七了,手裏竟然還有能讓師父看中的寶貝。

  說話間就到了房間,清廣推開門,鋪設床鋪,伸手去接謝玄的背簍。

  謝玄大大方方遞到他手裏,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眼睛的餘光瞥著清廣,見他摸著包劍的布包,這下明白了,原來蕭真人看中了這把劍。

  他一觀之主,竟然會看中師父這把桃木劍?

  謝玄雖不知道這桃木劍究竟有什麽厲害的地方,但被人覬覦的,那就是寶貝,悄摸從袖子裏抖出一張蠍蜇咒,藏在手心裏,焦急出聲:“別碰!”

  清廣縮回手:“怎麽?我就是看看。”

  謝玄道:“不是我小氣,是我這把劍認主,別人碰了非紮一下不可。”

  清廣才不相信他說的話,簡直聞所未聞,就是師父的三清鈴和法袋,也是他們這些當弟子的收拾。

  謝玄有意抖開布包,把劍取出來:“當真不是我小氣,道兄要是想碰也成,就是會有些疼。”

  他越是這麽說,清廣越是不信,果真伸手去碰劍柄,謝玄一下按在他摸劍的那隻胳膊上,咒符蜇得清廣“哎喲”一聲叫喚。

  清廣一鬆手,謝玄也把手鬆開,在清廣瞧不見的地方呲牙咧嘴,這符藏在手心裏蜇人就是會連自己也蜇著,還得改進改進。

  清廣哪裏知道謝玄弄鬼,隻當這劍真的有靈,心道要把這事趕緊稟報給師父:“我要去前頭瞧瞧,謝兄就在此先稍作休息。”

  謝玄笑眯眯點頭,一點不怕蕭真人看出來,這符是他跟小小閑來無事,畫出來玩的,師父從不管他們胡鬧,還親自試了試,這世上絕沒有第四個人知道。

  謝玄裝作倒在床上休息,清廣一關門,他就從窗子跳了出去。

  腳跟一落地,就覺得四周有人正盯住他,不用想也知道是清源清正,昨兒夜裏吃了虧,今天來找回場子。

  謝玄將他們引到後山去,觀中人聲鼎沸,後山卻安靜清幽,山雞野鹿爭吃鬆果,見了人來也不知逃跑。

  謝玄輕輕一躍,跳上鬆樹枝頭,撐開雙臂,一左一右捏住兩雞的雞脖子。

  這一手把清源清正給嚇住了,兩人半天都沒出聲,謝玄已經在地上架起檢票,拔毛放血,把雞串在鬆枝上烤了起來。

  鬆枝“劈啪”輕響,清源清正聞見香味,腹中饞蟲被勾了上來,他們倆時常下山,早就破戒,隻是不敢在後山捉雞烤肉罷了。

  兩人看著謝玄烤雞,饞得直咽口水,可這幾天將要法會,就是忍也得忍過這幾日,這些天不沾葷腥,肚裏油水寡淡得很,哪裏受得住這個刺激。

  誰知謝玄烤完了雞並不立即就吃,扛著樹枝大搖大擺的去找小小。

  兩人關上門,謝玄伸手就把小小摟在懷中,輕聲問她:“怎麽樣?”

  謝玄一走,小小便從包袱裏掏出個蓮花小香爐,爐身淺爐底寬,與尋常香爐並不一樣,這是師父製來尋人抓鬼用的,不論活人死人,隻要點香,就能尋覓蹤跡。

  沒想到有一天,這個爐會用在師父的身上。

  小小凝神靜氣,將香托在掌中,心內默念三遍師父的姓名,入神想著師父的模樣,誠心點香默念咒語:“三魂去處顯蹤跡,七魄追聚來複明。”

  線香一點便著,騰空而起,小小心中一喜,打開窗戶讓香煙追尋師父的行蹤,看他到沒到過一陽觀。

  可那香煙剛飄出窗,便分開絲絲縷縷,一下消散了。

  小小靠在謝玄肩上搖頭,小腦袋磨磨蹭蹭:“人又多又雜,追魂香一點,香煙四散,無處尋人。”

  說著便低下頭,是她道法低微,點的香追不遠,要是她再厲害些,早就找到師父了。

  謝玄摸摸她的頭:“沒事兒,點香不行,咱們就問人。”

  遂把清廣如何試探他的事告訴了小小,摸著下巴道:“難道師傅那把劍真是什麽寶貝不成?”

  清源清正守在窗外,把窗紙戳破個洞,想偷聽兩人說些什麽。

  看謝玄小小頭靠著頭喁喁細語,還當他們師兄妹在親熱,心裏暗罵,好不要臉的小淫賊,青天白日的就幹這個勾當!

  謝玄把烤雞留一隻給小小:“他們給的食水不要吃,餓了就吃這個,晚上再點一次香,若還不成咱們便走。”

  說完起身,留給清源清正足夠的時間藏起,又扛著烤雞回了清廣的道房。

  清廣已經在等他,他越是像師父報告劍的威力,蕭真人就越是想將把這劍據為己有,清廣回房就不見了謝玄,正著急要出門找他。

  “道兄這是哪裏去了?”

  “我吃不慣素,看後山有許多野雞,烤了一隻。”謝玄晃晃手裏的雞,放在鼻尖聞了下,“這雞必是吃後山鬆果長大的,肉可真是香啊!”

  清廣隻比謝玄大幾歲,是俗家收上來的弟了,這幾年跟著蕭真人,並不敢破戒吃葷,觀中膳堂也隻有素齋可用,吃久了確實清心寡欲。

  可兩隻烤得金黃流油的雞串在樹枝上,香味兒不斷的往他鼻子裏鑽,他咽了兩口唾沫,趕緊念一遍淨心咒,這才持住:“膏粱厚味擾亂修行,道兄還是少食為妙。”

  一想到謝玄修的道跟自己修的道不同,又能吃葷又能娶妻,那個小師妹,待大些不知如何天仙樣貌,心中難免一悶。

  謝玄還假意撕開半隻遞給他,清廣趕緊搖頭:“不可不可。”

  清廣想跟謝玄套進乎,夜裏才好給他下藥,感歎道:“除了謝兄和你師妹,我隻見過兩個師伯是修武道的,一個練外家,一個練內家,前些日子他們還到觀中借宿,師父還吩咐我們去後山捉野雞給師伯們吃。”

  謝玄嚼著雞肉聽著,心裏盤算著怎麽打探消息,既知道蕭真人沒好人,更不能貿貿然問出師父的姓名。

  清廣繼續說道:“練外家的那位師伯,據說是練功的時候走岔了氣,眼下憋出個瘤來,你是練外家還是內家?”

  謝玄一下怔住,他低沉出聲:“那瘤子可是生在左眼下?”

  清廣不疑有他:“是,就是左眼下,怎麽你們練外家真有這一說?”

  謝玄心中響著村中人說的話,師父失蹤之前,來過兩個生人,其中一個“紫棠麵皮,橫眼吊眉,左眼下生了一顆瘤”。

  “你這位……這位師伯功夫很是厲害,他們是不是來……來練功的?”

  “這個我也不知,聽師父說他們是有要事辦,三人關在房中,歇了一夜就走了,也得虧隻有一夜,要是再久些,該輪到我去捉雞了。”

  “三人?”謝玄喉頭一緊,還要假意笑問,“不是隻有兩位師伯嗎?哦,那個是你師叔吧?”

  清廣眼中起了鄙夷神色:“那是師伯捉拿的惡人。”

  第14章 鬧法會

  謝玄緊緊攥住拳頭,恨不得一拳搗在清廣臉上,好叫他住口。

  牙關緊咬,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那個……那個人作了什麽惡?”

  清廣看了謝玄一眼,覺得他這反應有些古怪,謝玄立刻笑了一下:“我是好奇,什麽樣的惡人,竟要出動紫微宮兩位道長捉拿?”

  清廣搖頭:“不知,連我師父也不知詳情,還是我送飯的時候看了一眼,不像什麽惡人,倒像是個老農。”

  師父多少春秋從不肯說,但他的模樣確實像個老農。

  謝玄強撐著笑意,臉皮扯了扯:“那是要送回京中處置了?要是……要是能看看熱鬧就好了。”

  清廣搖頭:“還真不知,神神秘秘的,怕是要送回京城的,要不然這等人捉到便就地正法了。”

  謝玄聽見“就地正法”臉色鐵青。

  清廣問他:“謝兄,你這是怎麽了?”

  謝玄猛吸口氣:“吃多了,腹中有些疼痛。”

  清廣一聽,立時便道:“我去給你煎些茶湯來,吃一碗保管就好了。”正好把藥加在湯水裏,就算他武藝再高,一碗也悶倒。

  等謝玄倒了,再如法炮製,把他師妹也放倒,把這二人交給師父處置,是死是活的,那就得看他們的造化了。

  清廣一出門,清源就讓清正跟著他:“這功勞可不能落在他身上,你找著由頭絆住他,我來把人放倒,到時功勞就是咱們倆的。”

  他們早就準備好了要搶這份功勞,把私藏的美酒都取了出來,往裏頭倒了整整一包蒙汗藥,拿酒瓶子晃了又晃,把藥粉晃均。

  清源托著幾樣小菜送進屋去:“這是師父叫我送來的。”

  謝玄上下打量他一眼,眼睛一掃就知他們師兄弟不合,清源是想來撿漏的。

  清源便道:“師父斥責了我一番,我原先也確實不知道謝兄弟不說師門是尊師的吩咐。”

  他看見謝玄板著張臉,一動不動,耐著性子賠不是:“城中有許多人頂著道門的名頭招搖撞騙,我這才想岔了,竟將謝兄也當作是那等人,實是我的不對,這一杯酒算是我賠禮了。”

  話說得十分誠懇,舉手就給謝玄倒了一杯酒,送到謝玄的麵前。

  謝玄喉頭苦澀,心裏惦記著師父的安危,對清源自然就沒好臉色:“道兄既是敬酒,就該先幹為敬。”

  清源早就已經想好了說辭:“我們道門是不食葷不吃酒的,何況將要法會,觀中子弟都在齋戒,非是我心不誠,還請道兄包涵。”

  謝玄心頭的火正無處發,磨著牙道:“我要是不包涵呢?”

  清源沒料到謝玄會這樣刁鑽,都已經放下身段賠不是,他人在一陽觀的地盤上,竟還敢不給麵子。

  他既不吃軟,那就來硬的,叫幾個身強力壯的把他按住奪劍,他又能如何?

  謝玄看清源目露凶光,想起小小還在後院偏房,對清源一笑:“不過開個玩笑罷了,道兄不要見外。”

  說著接過清源手中的托盤,擱到桌上,舉起酒杯:“來,我先飲這一杯。”

  謝玄把酒杯托在手中,說話就到嘴邊,看清源臉色一轉,麵露喜意,知道這杯中不是好物,反正已經探聽師父的下落,趕緊離開這個是非地。

  謝玄嘴唇還沒碰到杯沿,手指一翻,一杯酒兜頭向清源澆去,趁他眨眼的功夫,推掌而去,拇指食指叩住清源的咽喉:“酒裏有什麽?”

  清源喉嚨被叩,不敢發聲,手腳卻不停掙紮,可人卻被謝玄製得死死的,根本動彈不得,眼睛瞥向門外,隻盼清正清廣能救他。

  謝玄小時便跟著師父上山打獵,要養活三個人,靠替鄉民化煞可不夠。

  等到他十三四歲,便自己領著小小進山,兩人連狼都套過,還怕清源?

  謝玄冷笑一聲,抄起酒壺往清源嘴裏灌了兩口:“我也不冤枉你,要是沒事我跟你賠罪,若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