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阿公晚上煮了甜湯,讓我送兩碗給隔壁。

  我端著托盤發現按不來門鈴,隻好扯開嗓子在外頭叫門。

  過沒多會兒,門開了,門後卻不是雁空山,而是名陌生的高瘦男子。

  我愣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

  “你沒走錯,我是阿山的朋友,進來吧。”

  我朝他點了點頭,進到屋裏。

  雁晚秋正坐在地上打遊戲,專注地都沒發現我來了。雁空山拿著杯冒著熱氣的茶從廚房步出,見到我,十分隨意地替我和高瘦男介紹彼此。

  “葉琛,我高中時的朋友。”他放下茶杯,一指我,“餘棉,我和你說起過。”

  我將托盤放到茶幾上,轉身朝葉琛伸出手,禮貌性地道了聲“你好”。

  葉琛長相普通,身形瘦削,唯一稱得上比較突出的,就是他那和雁空山差不多的身高。

  “你好高啊……”我與他握著手,一不小心就把心中所想說出了口。

  葉琛笑了笑:“我和阿山高中時都是校籃球隊的。”

  怪不得呢。

  “棉棉,你帶什麽好吃的來啦?”雁晚秋終於打完一輪有閑心來管別的,她趴在茶幾上,小心端起一碗甜湯陶醉地聞了聞,“好香哦,是給我喝的嗎?”

  我道:“不知道呀,阿公說要給青梅嶼上最可愛的小女孩喝的。”

  雁晚秋拿起勺子:“是我。”

  “等等。”雁空山從她手裏奪下碗勺,又放回原位,“先洗手。”

  雁晚秋噘噘嘴,一臉嫌麻煩,但還是站起來乖乖去了洗手間。雁空山可能怕她不好好洗手,也跟在後麵過去了。

  客廳一時隻剩下我和葉琛兩個。對於才認識不過幾分鍾的陌生人來說,這樣的獨處實在有點尷尬。

  我清了清嗓子,努力找著話題:“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有客人,隻盛了兩碗甜湯。”

  葉琛忙擺手:“沒事沒事,我晚飯吃得很飽了,你給我我也吃不了的。”

  又是一陣沉默。

  葉琛道:“那個,你和阿山的事,他都和我說了。”

  我一驚,不確定葉琛說的就是我想的,隻是注視著他,沒有出聲。

  他微笑著,指了指我戴在左手上的腕表。

  “他和我說了,找到了一個特別好的男孩子,把姐姐送的腕表也給了他。老實說剛聽到的時候我嚇了一跳,要知道上一次我見到他,他還信誓旦旦說自己要一輩子單身的,結果不僅快速脫單,還說彎就彎了。”

  看不到心情值,我也不知道他對我到底怎樣一個想法,但看他態度還挺友善,感覺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所以……你是不放心他,要來考察我?”我猜測道。

  葉琛莞爾:“我隻是他朋友,哪裏管得了這麽多?就是比較好奇,能把雁空山掰彎的人到底是怎樣的而已。”

  “那你看到了,你覺得我是怎樣的?”

  葉琛瞥一眼洗手間方向,作為雁空山十幾年老友,果然是很了解他的。

  “你和他喜歡的異性類型完全相反,但看到你,我就明白他為什麽會喜歡你了。”

  他這樣一說,我都有些好奇:“為什麽?”

  葉琛想了想,語氣玄妙,透著深奧:“你和這座島的氣質很像,他喜歡青梅嶼,當然也會喜歡你。”

  我頭一次遇到有人把我比作青梅嶼的。一座島的氣質是什麽?很穩重嗎?

  不等我再多問,那邊雁晚秋已經洗完手跑了過來,我和葉琛的交談也就此中斷。

  “那我就先走了,有事再聯係。”葉琛拿起沙發上的外套,說著往外走去。

  雁空山作為主人家,自然要出門相送,客廳裏唯餘雁晚秋津津有味吃著甜湯的動靜。

  從窗戶透過紗簾往外看,葉琛並未即刻離去,而是同雁空山在院裏抽起了煙。

  說不準是在說我的事。

  “棉棉,你等會兒要和我玩遊戲嗎?”

  我收回視線:“玩什麽?馬裏奧嗎?”

  雁晚秋搖頭:“不是,葉叔叔這次給我帶了新遊戲。”

  我還以為葉琛是給她買了新卡帶,結果她吃完甜湯從一旁櫃子裏拿出隻紙盒,把裏麵東西抽出來一看,是一盒中國象棋。

  棋盤是實木的,棋子則是立體雕刻而成,馬就是馬,炮就是炮,每一枚都栩栩如生。

  我:“……”

  要不是棋子還有點趣味性,我都以為這是阿公的棋盤。葉琛送小孩子這麽帶勁的遊戲嗎?

  “你會嗎?”我替她將棋子歸為兩灘。

  “會啊。”雁晚秋道。

  “可是我不會耶。”

  “我知道啊,你腦子本來就不好,我教你嘛。”

  “……我腦子已經好了。”

  雁晚秋驚訝地抬頭:“你好啦?怎麽好的?”

  怎麽好的當然不能說實話。

  我目光遊移著,道:“就是,突然有一天早上起床就好了。”

  雁晚秋點點頭,繼續擺放棋子。

  “那很好,以後你就是個健全的人了。”

  “……”

  我以前也沒有不健全好吧。

  送完葉琛,雁空山回到屋裏,身上還帶著點消散不去的煙味。

  雁晚秋正在教我怎麽走棋,見雁空山回來了,就把這項艱巨的任務交給了他。

  雁空山盤腿坐到我身邊,一邊吃甜湯,一邊指揮我對陣雁晚秋。但全由他說了算,我又覺得沒有趣味,就禁止他提示我,要全靠自己走。

  最後當然是輸多贏少,少數贏的那兩盤,還是雁晚秋看不過眼放水讓我贏的。

  到了十點,雁晚秋心滿意足地上樓睡覺,我收拾著托盤,也準備回去了。

  “葉琛有嚇到你嗎?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前兩天我和他說自己交了個男朋友,他很好奇,非要來看看。”雁空山從後頭抱住我,將我摟進他懷裏。

  我偏了偏頭,任他埋首在我頸間,反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沒有,他挺有趣的,還說我像青梅嶼。”

  雁空山失笑:“這是什麽比喻。”

  我聳聳肩,表示他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他說你喜歡青梅嶼,所以也會喜歡我。”

  “哦,原來這個意思。”

  我看他好像聽明白了,問:“什麽意思?”

  雁空山沒有立即回答,賣了會兒關子。

  我又問了一遍,他才緩緩開口:“意思就是,你和青梅嶼一樣,給人感覺很舒服。跟你相處舒服,跟你說話舒服,隻是看著你也很舒服……”他頓了頓,補上一句,“怎麽樣、在哪裏,都舒服。”

  他說這句話時,是對著我耳朵說的,氣息都吹進了耳道。吹得我臉熱不已,嚴重懷疑他話裏有話。

  但不行啊,我已經把庫存耗光了,再做真的要吃不消了。

  我閉了閉眼,默念八榮八恥,把體內燥熱壓了下去。

  “哦,這樣啊,知道了,我要回去了。”

  我直起身要走,雁空山見一計不成,不再逗我,隻是也沒鬆開手。

  他把我再次勾進懷裏,話鋒一轉道:“明天我送你吧。”

  明天就是假期最後一天,晚上我必須回到學校。

  “送我到渡輪碼頭就好,去虹市太遠了,你來回都要四個小時。”

  渡輪碼頭有去學校的直達班車,下船走兩步就可以到車站,其實也很方便。

  他靜靜地沒有說話。

  我感覺到他的失落,聲音越發輕柔地安撫這隻沒有安全感的大雁。

  “下禮拜我又能回來啦,很快的。等再過兩個多月,寒假都到了。”

  雁空山始終維持著一個姿勢沒有抬頭,聲音顯得很悶。

  “真想藏起你的羽衣,讓你哪裏也不能去。”

  我怔愣半晌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心裏有些酸楚,又有些好笑。

  你永遠不知道隔著皮肉,對方胸膛裏的那顆心會為你怎樣跳動。

  誰能想到平日裏那麽酷的一個人,私下竟然這麽粘人這麽幼稚的?

  “好呀,你藏吧,脫光我的衣服把我關進閣樓裏。”

  雁空山更緊地摟住我,道:“真那麽做,你會哭的。”

  所以不做不是因為不想做,隻是因為怕我哭嗎?雖然重點不是很對,但……

  “我才不會哭。”

  他笑起來:“那昨天你眼裏流的是什麽?”

  “是水。”我麵不改色道,“眼睛自己出的水。”

  雁空山顯然也是被我的回答震住了,抬起頭無可奈何地看著我。

  我們就這樣對視片刻,不約而同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