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我去那邊吹吹風”,急行的腳步一頓,剛堅定沒一會兒的心,又像因此動搖了起來,明知她有可能是故意喚留他,宇文泓還是微微低了高貴倔強的頭顱,“……你……要和我一起去嗎?”

  “不要”,似因醉中的困意,女子一口回絕、毫不猶豫的聲音,軟軟糯糯的,“不想動。”

  宇文泓簡直要將一口銀牙咬碎,這個蕭觀音,這個故意撩人又撒手不管的可惡蕭觀音!!

  ……更可惡的是,他還沒有從有點喜歡她的情緒中,成功脫離出來,仍是情關中人的他,竟然覺得這麽可惡的她,可惡地有點可愛……

  ……醉得雙頰紅紅的模樣有點可愛,晃晃悠悠地在田埂間亂走的模樣有點可愛,一本正經地解他腰帶的模樣有點可愛,甚至……甚至伸出一指戳他的時候,也有點可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個人蹲在遠處河邊的宇文泓,心裏腦裏全想著一個蕭觀音,“可惡”與“可愛”兩個詞,如兩軍交戰,在他腦中打得不可開交,如此不知多久,身體終於在交戰中平靜下來後,心裏麵仍是一片燥亂,牙根子也依然癢癢,懷著“報複”心理的宇文泓,大步往回走時,卻見要報複的對象——蕭觀音,已然躺在草地上睡著了,微蜷著身體,像一隻林野間的小鹿,在星光下,安然入夢。

  他走近前去,靜靜地凝看著,隨風飄曳的柔軟草葉,似將他的心,也漸漸拂平了,宇文泓也不知自己這樣站看了多久,隻知終究沒打攪她的星夜好夢,而是彎下|身去,動作輕輕地將她背起,在滿天繁星下的清澈河溪邊,慢慢走著,一步步地,帶她回家去。

  原是如此想著,但,走沒幾步,她就在他背上醒了,臉貼在他後背一小會兒後,抬起頭來,望向璀璨星空,語氣疑惑,“月亮怎麽不見了……?”

  宇文泓道:“被狗吃了。”

  “……那怎麽不吃星星?”

  “嫌硌牙硌得慌。”

  “……硌得慌”,女子聲音恍惚,“我之前好像被什麽硌到了……”

  宇文泓腳步一頓,正在夜色中悄悄麵皮僵熱時,背上的女子,又手抓著他的兩隻耳朵,伸頭靠看過來,在他側首與她對望上後,懵懵地喚了一聲:“宇文泓……”

  “不是”,宇文泓一邊往上抬了抬手臂,防止這個不安分的女子滑落下去,一邊口中道,“不是宇文泓。”

  她懵怔不解地問:“不是宇文泓,那是誰?”

  宇文泓嗓音幽幽道:“我是你綠油油的玉郎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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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決心

  “……玉郎表哥?”

  女子含惑地重複了一聲, 雙手掰定了年輕男子的臉龐,認認真真地盯著他看, 雙眸烏圓, 一眨不眨。

  被掰的宇文泓, 感覺脖子都要扭了, 想要掙開,但蕭觀音認真凝看的目光又似有魔力, 注視在他麵龐上,他便動彈不得,更有微醺的清甜香氣, 因她注看他時僅有數寸的親密距離,隨她暖融呼吸, 輕輕地撲在他的麵上, 更是讓他如陷香網,無法避退分毫。

  正身體僵硬而心神微恍時,凝看他許久的醉中女子, 忽地了然一笑, 星光下如曇花盛開,“不是玉郎表哥, 是宇文泓啊。”

  她鬆開了捧他臉頰的兩隻手, 枕靠在他的肩膀處,側首看著他道:“是宇文泓。”

  宇文泓邊再抬了抬手臂,防她滑下,邊“嗯”了一聲, “是宇文泓”,他道,“旁人也沒有宇文泓這麽好看的大花臉。”

  她抬指戳了一下他的花臉頰,問:“宇文泓,你要背我去哪裏啊?”

  宇文泓如實道:“帶你回去睡覺。”

  “不睡覺,我不困”,她搖搖頭道,“星星,宇文泓,我想看星星。”

  終是如她所願,帶她來到了田地裏的草垛叢中,宇文泓將她送到一座草垛最高處,看她坐在上頭,不安分地左看右看,朝她伸出一臂道:“躺穩了,一不小心滾下去,說不定就直接上天看星星了。”

  她乖乖地靠了過來,枕在他的手臂上,依躺在他的身邊,宇文泓手摟著蕭觀音,仰麵望著滿天繁星,心中忽地盈滿了滿足感,好像僅僅這般,此世已足,不需再求什麽爭什麽,能有這般,已是上天厚愛,此世之幸了。

  這般想了一瞬,他不由彎起唇角,無奈失笑,又又又在犯傻了,宇文泓在心底輕搖了搖頭,將這荒唐的想法拋卻,看向懷中的蕭觀音,見她眼望著秋夜星空,十分專注的模樣,問她道:“都認識嗎?”

  “有些認識的”,她點了點頭道,“小時候,我隨父親背《步天歌》,認了許多。”

  《步天歌》是古人講解星辰之書,她這般答了一句後,便喃喃念背了起來,從三垣紫微宮開始,“中元北極紫微宮,北極五星在其中,大帝之座第二珠,第三之星庶子居,第一號曰為太子……”

  輕柔的聲音,像山間潺潺的溪水,在他身邊緩緩流淌,宇文泓安靜地聆聽著,在聽她念到東官蒼龍七宿中的心宿時,問了一句,“心宿即是商宿嗎?”

  她點頭道“是”,又道,“商宿在東官蒼龍,參宿在西官白虎,此出彼沒,彼出此沒,似人世隔絕,無法相見,故有詩雲,‘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意思是說,雖然我們現在靠得這麽近,但一旦因某種原因分離,就會像天上的參宿與商宿一樣,比天涯海角更遠,此出彼沒,彼出此沒,無法相見,也許一世至終,都不會再見上一麵了。”

  不知為何,聽她拿他們兩個人來解釋這詩,心裏頭滋味沉沉的,宇文泓難掩不悅地反駁道:“有車有馬有船,再不濟人還有兩隻腳,天涯海角再遠,走上一世,也是能相見的,怎會永不再見呢?!”

  她輕輕柔柔的聲音,在靜默片刻後,忽地摻了幾分莫名的傷感,似在歎息,“生離或可再見,但若死別,就無可奈何了。”

  宇文泓聽她越說越不像樣了,不由微皺眉頭,盯看著她道:“才十七歲的人,說什麽‘死’字?!”

  她眸光微渺,嗓音亦是幽幽,“我大抵是不長命的。”

  宇文泓聞言不由皺眉更深,渾然忘記不久前是誰在心底叫囂“管她是死是活”,直接道:“不要亂講。”

  “沒有亂講”,她輕輕地道,“是佛告訴我的。”

  宇文泓:“……”

  她的嗓音仍是輕低,輕低而平靜,“我不畏死,但怕愛我的人,會為此傷心”,她掰著手指一一數道,“父親、母親、哥哥、妙蓮、迦葉……”

  宇文泓聽她數了一串人名出來,都沒提到自己,心道她倒是有自知之明,知他宇文泓對她隻是一時犯傻,心底是無愛的,永不可能生愛的。

  這樣想著,怎麽心裏滋味有點怪怪的,宇文泓正有點心神恍惚時,忽聽她口中緩緩吐出三個字來,“宇文泓……”

  仿若梵音入耳,宇文泓身子一定,怔怔看向懷中的蕭觀音,見她靜靜地望著他,眸中隱有期待,“宇文泓,我死之後,你可以幫我照顧狗嗎?”

  原不是掰指數到了他,而是喊他幫她養畜牲,宇文泓心中莫名一堵,直接冷冰冰道:“你前腳死,我後腳就把那畜牲剝皮燉了吃狗肉湯!”

  她咬唇一癟,搖著頭喃喃道:“不可以……”

  “……不可以你就活久一點,別瞎說什麽死不死的”,宇文泓邊說著,邊輕握了握她指尖,感覺有點涼,問她道,“冷嗎?”

  她道:“一點點。”

  宇文泓扯了腰帶將外袍解開,原想將外袍除了蓋在她的身上,助她禦寒,但除了一半,又變了想法,就這般手拉著敞開的外袍覆在她的身上,將她攏入他的懷中,令她緊貼在他的身前。

  “這樣還冷不冷?”宇文泓問。

  她一手揪著他身前單衣,輕搖了搖頭,“不冷了,宇文泓身上熱熱的。”

  蕭觀音言中指的是他溫暖的胸|膛,但這話聽在宇文泓耳中,卻使他想起了之前在河邊草地上,他渾身燥熱難忍的情形,臉頰登時又有點發熱,輕咳一聲道:“不冷就好……繼續看星星吧……”

  懷中人卻安靜賞看星空沒多久,就在這暖意包圍中,醉睡過去了,她人裹在外袍裏麵,臉貼在他心口處,一手攏著他的脖頸,一手攬著他的腰,像抱著一個大軟枕般,依睡在他的身前,宇文泓原也將她抱得緊緊的,想這樣依偎取暖,感覺倒是不錯,但沒過多久,他就知自己的這一決定錯了,就和晚飯時蓄意灌醉蕭觀音般,大錯特錯,又一次玩火自|焚了……

  ……豈止是取暖,簡直……簡直是要再一次熱得炸開了!

  朝陽初升時,蕭觀音在溫暖的陽光中,睜開眼來,她驚訝地發現自己睡在高高的草垛上,身上蓋著一床藍布麵的被子,夫君宇文泓就坐在她的身旁,正迎看著冉冉升起的太陽,晨風吹得他發絲飄舞,如染金光,兩頰在陽光拂照下,紅撲撲的,像是鍍上了兩道赤色朝霞。

  驚惑的蕭觀音推開被子、坐起身來,見不遠處的田間,沉璧等人,正三三兩兩地散走著閑話笑語,不解地問宇文泓是怎麽回事,他們兩個,怎會睡在這裏?

  宇文泓道:“昨日你醉了,非要爬到高處草垛上看星星,然後……然後就睡在這兒了,沉璧等人見我們久不回去,找了過來,怕我們睡在這裏感染風寒,給我們送蓋了一床被子。”

  蕭觀音半點也記不起醉中之事,喃喃地道:“是這樣嗎……”

  她隻是疑惑自己怎麽酒後記性這麽差,並非是在質疑宇文泓話中真假、是否有所隱瞞,但宇文泓聽她這樣說,卻像是一下子被點炸了,像貓一樣渾身“炸毛”道:“就是這樣!沒有什麽別的!事情就是這麽簡單!”

  蕭觀音怔怔看著他道:“我知道了,你不要激動……”

  宇文泓一愣,而後抬起手來,在晨風朝陽中,半捂著臉,嗓音低低道:“我沒有激動,就是這樣而已。”

  口中是如此說,但心底,卻另有聲音,老老實實地道,不止是這樣,不僅僅是河邊草地,還有在草垛上時,他抱著她柔軟的身體,越來越熱,就似在河邊草地時,既忍不住將她越抱越緊,又不敢太過用力,驚醒了熟睡中的她,就那般抱著,自己煎熬著,顫抖,戰栗,最後……

  ……簡直是……不堪回首……

  宇文泓一直自詡是個厚臉皮,但昨夜今晨,臉皮真真是薄透了,他兩隻手都捂在自己臉上,將自己越發紅熱的臉頰罩在其中,暗與自己的心跳聲為伍時,又聽身旁的蕭觀音道:“你看,太陽越升越高了,真是好看。”

  宇文泓緩緩移下手掌,隨蕭觀音目光看去,見金紅的陽光披灑向一望無際的田野,天際紅霞如染,人間金光閃躍,確實如她所言很美,但再美,好像也沒有身邊人惹眼,他默默地轉看向蕭觀音,聽她嗓音含笑道:“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坐在草垛上看日出呢。”

  她凝望了會兒秋晨鄉野美景,又轉首笑看向他,眉眼彎彎,“也從來沒有像昨夜那樣,在草垛上過夜,以天為蓋地為廬,自從認識你以來,真的是做了許多從前從沒有過的事。”

  宇文泓心想,他也是,自從認識蕭觀音,不僅僅是做了許多從未有過的事情,有的時候,他都變得不像從前的自己,比如說,從無欲無求,到一夜兩次……都是因為蕭觀音。

  ……其實,為何要忍,他既有點喜歡蕭觀音,蕭觀音又是在裝模作樣,實際心裏極想的,可說是一拍即合之事,為何要強抑自己,雖然未來會一拍兩散,但他們現在正是夫妻,行房是天經地義的,總不能總像昨夜那般,一碰就熱,一熱就忍,這樣與蕭觀音日夜相對,沒完沒了地怎麽得了,也許等真與她行過一次,了然了,也就過去了,以後不會再動不動就瞎熱了,他宇文泓,本就不是好色之人……

  秋日晨陽下,宇文泓默默地望著身邊的女子,暗暗心道,擇日不如撞日,今夜圓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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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主動

  從草垛上下來後, 二人一起回到阿秀家中用早飯,李氏與常春早備好豆粥小菜包子等, 雖然相較長樂苑簡單, 但因新米清香, 食來頗有滋味, 宇文泓連用了好幾碗,蕭觀音也將一碗豆粥飲到見底, 如此用罷早飯,本將要走時,卻又因阿秀再三挽留, 又在村中逗留了一上午,午後膳畢方才返程。

  將返程時, 常春夫婦摘送了許多秋蔬請他們帶走, 阿秀也很是戀戀不舍,央他們冬日再來玩,隻少年阿和, 雖已病愈, 但仍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樣,全程不發一語, 隻是默默地跟站在家人身後, 目送他們離開。

  從京郊阿秀家,回到京中雍王府時,時近申初,蕭觀音與宇文泓一踏入長樂苑中, 就見坐在廊下的九弟宇文淳,“唰”地一下站起身來,邊朝他們衝奔過來,邊笑容燦爛地嚷道:“嫂嫂你回來啦!”

  宇文泓在宇文淳將奔近時,伸出手臂,一把按住他往蕭觀音懷中衝撲的勢頭,宇文淳因此刹停腳步,仰麵笑嘻嘻地望著蕭觀音道:“嫂嫂我等你好久了,你要再不回來,我就要回去練劍了。”

  蕭觀音笑問:“等我做什麽?”

  宇文淳答道:“嫂嫂上次給我的烏梅丸糖沒有了,我想來問嫂嫂還有沒有了?”

  蕭觀音訝然道:“前幾日不是剛給過你一包嗎?怎麽這麽快就吃完了?”她抬指輕刮了下宇文淳的鼻尖,柔聲嗔道,“慢些吃啊,小心把牙吃壞了。”

  “不是吃光的”,宇文淳搖搖頭道,“我上午吃糖時,跟父王分享了一顆,父王好像很喜歡的樣子,還問我糖是哪裏來的,最後把我那包糖都拿走了,不肯還我,我一顆都沒有了,隻好再來問嫂嫂要了。”

  他拉著蕭觀音的手央道:“嫂嫂嫂嫂,再給我一些吧。”

  宇文泓在旁看九弟這般黏糊糊的樣子,忍不住微皺眉頭,要將他的手拉開時,蕭觀音卻牽著九弟的手往室內走,邊走邊笑對他道:“我這裏還有一些,都給了你吧,夫君他嫌甜不吃的。”

  “二哥呆呆”,被牽著的九弟,回頭朝他做鬼臉道,“有好東西都不知道吃~”

  宇文泓心道這酸死人的鬼東西,舌頭有問題的人,才會喜歡吃,嗯,父王上年紀了,味覺大概也開始出問題了……

  他這般邊默默想著,邊背手跟在後麵走時,目光漸落盯在蕭觀音牽九弟的手上,心想,蕭觀音好像還沒怎麽主動牽他手過呢……

  ……今夜想怎麽牽就怎麽牽……在榻上牽……十指相扣地壓在褥上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