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這是什麽味道,他再熟悉不過了。

  他撥開白玉珠簾,鳳眸略一抬,竟是全身僵硬,愣在了原地。

  藕荷色的輕紗床幔被挑開一半,美人兒探出半個身子,兩頰透著不正常的水紅,多情的桃花眼濕漉漉的,再往下看,褻衣的領口鬆散開,露出一節白皙修長的脖頸。

  她穿著一襲輕紗寢衣,勒出盈盈一握的細腰,鬢發蓬亂如雲,眼角眉梢滿是風情。

  凹凸有致,風姿冶豔,勾人的不像話。

  床榻前還站著一名清秀的小宦官,她身子軟的像是沒骨頭,一截瑩白的藕臂正搭在小宦官的臂彎裏,看上去親密又曖昧。

  白玉珠簾一陣劈啪作響,珠簾宮殿裏的空氣仿佛在一瞬間凝滯了,看著突兀出現在眼前的男人,陸茗庭一驚,下意識把手從小淩子的臂彎裏抽了回來。

  這個動作看在顧湛眼中,卻是赤|裸裸的「心虛」。

  顧湛幾乎是五內俱焚,陰惻惻的目光剜過去,怒氣席卷心髒,把理智推出千裏之外。

  作者有話要說:  記得撒花、評論哦~

  ☆、第 47 章

  小淩子並不知道陸茗庭和顧湛的過往, 見有外男闖入宮殿, 激起一腔護主之情,立刻張開雙臂攔在陸茗庭身前。

  迎著顧湛的目光, 陸茗庭渾身毛骨悚然,害怕他大開殺戒, 忙硬著頭皮道,“小淩子, 你先下去吧。”

  小淩子瞧出兩人之間的火藥味兒, 聽了這話,隻好躬身出了內殿,順便攙扶起癱坐在地上的珍果, 一步三回頭地出了茗嘉殿。

  外頭秋雨沙沙, 傾瀉如注,殿內卻異樣寂靜,落針可聞。

  顧湛胸口怒火翻騰不已,哐啷一聲丟了手裏的長劍,從齒縫裏逼出一句難以置信的話:“這半年你就靠閹人來疏解鸞鳳毒!?”

  他嗤笑一聲,表情譏諷,“他能滿足你嗎?”

  陸茗庭被他羞辱,小臉兒上上紅白交錯,過了片刻, 綻開一個豔光四射的笑:“用不著將軍操心!就算沒有小淩子,還有數不清的「麵首」「男寵」,排著隊等本宮寵幸呢!”

  顧湛聽了這話, 臉色陰沉得嚇人,大步上前,一把掐住她的下巴,怒喝道:“你放|蕩!”

  陸茗庭被他捏著下巴,被迫仰起臉看著他,壓根無處可躲。

  他的眼睛裏一片深不見底的陰鷙,倒映出她驚惶又倔強的模樣。

  數不清的委屈和怨氣湧上心頭,眼淚瞬間奪眶而出,她挺直脊背,怒視著他:“自古以來,公主納麵首都是天經地義的事!將軍夜闖內宮,還在本宮的茗嘉殿中胡鬧,是想做「亂臣賊子」麽!?”

  她罵他是「亂臣賊子」。

  自從扳倒了宋閣老,顧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放眼整個朝堂,都找不到一個敢這麽罵他的人。

  若是這句話出自別人的口,顧湛早就把人千刀萬剮了,可她胸口上下起伏著,一張小臉兒緋紅,吐氣如蘭地罵他……他倒覺得新鮮。

  顧湛怒極反笑,大掌死死鉗製住著她的臉,沉聲道,“繼續罵?”

  “你混賬!你身為人臣,欺侮皇女,忤逆妄上!你這個薄情寡義的負心郎!”

  她縮在床榻深處,單薄的肩膀微微聳動著,一陣蕭瑟秋風穿堂而過,將輕薄的紗幔高高卷起,殿中的燭火搖搖晃晃,映出她滿是淚痕的臉。

  如今她已經不是任人揉圓搓扁的卑賤之軀,有足夠的底氣和資本和他叫囂。

  顧湛聽得心頭火起,桀驁不馴的眉眼愈發顯得戾氣深重。

  他薄情——半年前,他連夜趕去涼州,披星戴月,不辭辛勞,隻為讓涼州司馬認她做幹女兒,給她一個無可挑剔的出身。他力排眾議,提前起事,斬殺宋賊,隻為早一天娶她過門。

  他寡義——半年來,他輾轉揚州和江寧,派心腹去雁門關和北漠,一次次的落空,讓他每晚夢魘不斷,她的笑顏徘徊在腦海裏,幾乎夜夜都不能成眠。

  直到今天之前,他心裏都還存著一線希望,以為她會對他念念不忘,起碼會有一絲的不舍。

  萬萬沒想到,她幹脆決絕,一走了之,就藏身在近在咫尺的禁廷裏,把他當做傻子耍的團團轉。

  到底是誰冷血無情

  顧湛突然俯下身,拉住她纖細的腳踝,把她猛地拽到身前,鳳眸裏籠著一層晦暗的霧,鋒利如刀的目光仔仔細細審視她明豔的臉龐。

  腳踝被他的大掌緊緊攥著,薄繭磨著細膩的皮肉,陸茗庭一陣情|動,桃花眼裏泛起嬌嬈霧氣,語氣有些驚懼,“你要幹什麽!?”

  顧湛森森看了她一眼,一手攥著她的腳踝不放,徑直抬起左手,慢條斯理地解開領口的襟扣。

  陸明廷硬生生打了個寒顫,紅著眼道:“你不是要娶別人嗎!你要做這檔子事,去找別人、找三公主啊!”

  “三公主哪裏有長公主嬌媚可口?況且,我和三公主的婚約半年前就解除了,長公主不知道麽?”

  陸茗庭當然知道,甩出來這些陳年舊事,隻是想膈應他罷了。

  他眼神深邃,慢條斯理拋開中衣,和她坦誠相對,語氣溫柔又陰狠,“陸茗庭,半年不見,你毒發的時候……就不想我嗎?”

  陸茗庭心中一陣刺痛,強撐著身子看向他,“這半年我好得很,從未想過你!反正我快議親了,到時候嫁了人……”

  “你、做、夢!”

  顧湛神情陰騭,眼裏有火噴出來,幾乎是咬著牙吐出這三個字。

  她正在氣頭上,故意揀著傷人的話說,顧湛被激得理智全無,一想到她要鳳冠霞帔嫁給別人,和別的男人顛|鸞倒鳳,就恨不得把她弄死在床上。

  他身居高位多年,發怒的時候威勢全開,麾下兵將也膽戰心驚,以前他對她小意溫柔,隻是因為他「願意」放下身段,「願意」對她溫柔而已。

  而現在……統統見鬼去吧。

  一陣天旋地轉,他按住她的手腕,把人壓在身下,跪在她的腿間,居高臨下地盯著她。

  眼淚瞬間決了堤,陸茗庭抬起腳踹他,卻被他死死壓製住。

  嗅著他身上熟悉的熏香味道,她埋在他的肩頭輕顫,眼淚流了滿臉,絕望地模糊開口:“顧湛,愛你已經夠痛苦了,別讓我恨你……”

  她心裏還恨著他的,身體卻做出了本能的反應。

  顧湛感受到她的迎合,心中一喜,繼而是潑天大怒。

  她幾乎是被他釘在床上,他毫不憐惜,凶狠,暴戾,帶著某種發泄和隱忍不發的愛意,似乎要把這半年的怒火都宣泄出來。

  雨勢漸大,禁廷裏的紅色宮牆漫上雨色,籠起霧蒙蒙的秋意,天地間水汽氤氳,遮蔽了兩顆破碎的心,也隱匿了一段旖旎的情。

  ……

  第二天巳時,陸茗庭才緩緩蘇醒,想開口叫人,嗓子卻痛的發不出來一絲聲音。

  珍果聽見帳中的聲音,忙紅著眼睛挑開床簾,把陸茗庭輕輕扶起來,帶著空腔說:“殿下,你總算醒了。”

  昨夜殿中的雲雨之聲不絕於耳,珍果強忍著衝進去解救陸茗庭的衝動,被小淩子拉到了外頭,召集了宮中服侍的宮婢和嬤嬤,威逼恐嚇了一番,命她們一個個守口如瓶,不能把顧湛在茗嘉殿的事情透露出去。

  顧湛在茗嘉殿呆到後半夜才離開,走的時候殿中一片狼藉,到處都是撕碎的衣衫,床上的陸茗庭也已經暈了過去。

  陸茗庭有氣無力地靠著並蒂蓮花的引枕,就著珍果的手喝了兩口水。

  她臉色蒼白,嘴唇多了幾處細細的傷口,結著深色的血痂子,看上去楚楚可憐,珍果瞧著她這幅模樣,忍不住哭了一場,然後召了小淩子入內,把陸茗庭扶到淨房裏,在漢白玉砌成的浴池裏泡了許久,才洗去一身汙穢。

  銅鏡之前,珍果服侍陸茗庭更衣,望著她身上的痕跡,忍不住哭的淒淒慘慘,“將軍怎麽這麽不憐惜殿下?!殿下這半年嬌養出來的身子,竟是被磋磨成了這般……”

  陸明廷望著銅鏡裏的自己,抿著櫻唇苦笑了下,桃花眼泛起淚水漣漣,“憐惜?他現在恐怕想弄死我。”

  他一身武藝絕倫,如今又權勢滔天,出入內宮如入無人之地,簡直是肆意又猖狂。

  她半年沒經曆過過情|事,昨晚一整夜下來,渾身酸痛乏力,連精神都有些恍惚。

  以前他對她那麽溫柔,每次帳中情濃,在她耳邊溫聲喚她「庭兒」,他把她捧在掌心,轉頭卻又和別人締結婚約,狠心將她打下地獄。

  明明已經過去了半年,昨晚卻依然凶狠成這樣,就連她求饒都不肯放過她。

  主仆二人正滿麵愁雲慘淡,小淩子匆匆打簾子進來,立在外殿,“殿下,張德玉公公差人來請殿下去禦書房,偷竊佛骨的真凶已經找到了。”

  張德玉是元慶帝身邊得臉的太監總管,他的麵子不能不給,可禁廷占地廣袤,各宮之間相隔甚遠,從茗嘉殿到禦書房要好久一段距離,陸茗庭今天嗓子沙啞,雙腿發顫,根本不能以這幅麵貌示人。

  陸茗庭黛眉微蹙:“今日我身子不適,不便去禦書房,想必父皇會體諒的。”

  小淩子遲疑了下,又說:“同來的還有太子身邊的小廝,太子作為佛骨一案的主理,卻一問三不知,在禦書房有些下不來台,叫殿下去為他解圍呢。”

  珍果聞言,輕輕搖了搖頭,抖開一件茜色錦緞的廣袖外衫,服侍陸茗庭穿上。

  陸茗庭聽了這話,登時便來了火,一把揮開珍果的手,怒道:“堂堂東宮太子,大慶未來的儲君,平日裏招貓逗狗,沉湎女色,將來他總歸是要繼承大統的,到時候日理萬機,有誰能為他解圍?”

  小淩子見主子發怒,盯著地麵上的金磚低頭不語,暗自腹誹道:還能怎麽過的?這位太子殿下,旁的本事沒有,遛鳥鬥蛐蛐的本事一流,從小幾乎是被幾位太子太傅訓斥著長大的。

  陸茗庭平複了下心情,方輕啟櫻唇,“不管他。是時候讓他長長教訓了!你拿些金銀裸子,去把張德玉的人打發了吧。”

  小淩子躬身應了,轉身出了殿門。

  珍果蹲下身子,一邊為陸茗庭係腰帶,一邊勸道:“殿下息怒,俗話說「禍兮福之所倚」,倘若太子殿下聰穎過人,殿下哪裏還有被皇上賞識的機會?”

  陸茗庭心頭五味雜陳,瓷白的小臉上神色怔怔的。

  身處東宮儲君之位,若是沒有相得益彰的才能和聰慧,遲早會麵臨江山傾頹,皇權易手的災禍。

  作者有話要說:  記得撒花、評論哦~

  ☆、第 48 章

  禦書房裏, 群臣列坐, 顧湛望著對麵的徐然,眼底一片冷漠。

  徐然出身世家名門, 斷案緝凶頗有幾分手段,行走官場也十分周全老練, 說實話,以前他對徐然有幾分賞識, 可如今知道他想娶的人是陸茗庭, 便覺得哪哪都看不順眼。

  張德玉甩著拂塵進來,躬身說,“秉皇上, 長公主今兒身子不適, 不來禦書房旁聽了。”

  元慶帝頗覺意外,立刻追問了兩句,知道陸茗庭並無大礙,才放心下來。

  顧湛垂下鳳眸,端起桌上的菊瓣海水紋茶盅。

  昨夜兩人針尖對麥芒,揀著最恨的話往對方心上紮,一場抵死纏綿,卻也痛徹心扉。

  哪裏是身子不適,分明是昨夜的事徹底惹怒了她, 不想看見他而已。

  那廂,杜斂將案情始末娓娓道來,元慶帝聽到佛骨被碾成粉倒入了護城河裏, 氣得急赤白臉,命人將賊人押上來。

  佳容被十來位禁軍押入禦書房,望著上首的元慶帝,張口便是一句“呸”,她存了必死之心,口齒伶俐,目露狠光,把元慶帝裏裏外外罵了個透徹淋漓。

  張德玉甩著拂塵站在一旁,聽的傻了眼。再看她身上無一處血色傷痕,詫異地看向顧湛。

  昭獄的手段酷烈毒辣,再暴厲恣睢的犯人進去,包管叫他求天告地,後悔這輩子投胎成人。

  這位宮女兒從昭獄出來,不僅生龍活虎,還中氣十足地大罵元慶帝,想來是顧湛存心不想阻攔。

  顧湛對謾罵聲恍若未聞,兀自端著茶盅品茶——洞庭湖產的碧螺春,茶湯清亮,入口甘醇,叫人通體舒暢。

  元慶帝果然震怒,拍桌子喝道,“你們都是死的嗎?還不掌她的嘴!傳朕的令,把這妖女拉下去五馬分屍,誅滅九族,警示天下!”

  顧湛按下茶盞,不緊不慢開口,“皇上息怒,我朝一向以仁政治天下,此女罪不可赦,犯下滔天罪行,確實該處以極刑。但皇上若能善待此女,天下之人定會稱讚皇上有寬容仁愛之心。”

  徐然和杜斂也道,“依臣等看,不如賞她一杯鳩酒罷。”

  元慶帝再怒,也得在臣子麵前維持寬仁的胸襟,命人把佳容拉下去灌鳩酒,念及杜斂、徐然、顧湛辦案有功,一一封賞了,元慶帝便說乏了,扶著張德玉下去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