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晚膳後, 疾風驟雨將將停下。

  遙竺院漾著暖暖的炭火氣,其間裹挾著一股濃濃藥膳味, 熏得人麵色愁苦了幾分。

  大將軍瞧著麵前這黑乎乎的冒著熱氣的東西,蹙緊了眉,抬眼即是滿眼關切的遙遙,他不動聲色的別開臉, 瞥見小幾上堆放的孩童物件又瞳孔一縮。

  唇瓣幾次開合卻仍舊沒找到話柄的將軍大人,小心將藥碗接下, 順勢放在小幾旁,再順勢拿起一個小鐲子, 淡聲問:“準備這些作甚?”

  遙遙是想要個孩子嗎?

  他喉嚨有些發緊,遠沒有麵上表現的那般淡然。

  良宵道:“昨日聽說程夫人有孕了, 便叫王媽媽尋了些小孩子用的,得了空給她送去。”

  宇文寂這才神色淡淡的丟下那鐲子,便是多一眼也不想瞧去, 瞥到藥湯時才停留一會。

  原是為別個兒準備的, 這藥湯倒是越發礙眼。

  偏他心尖尖上的遙遙這會子又雙手捧了這東西來他麵前,笑意盈盈的, 眼神飽含愛意, “再不喝就要涼了。”

  宇文寂輕咳兩聲, 到底是那老郎中管不住嘴, 卻也不好拒了她這番情意,於是接過,頓了頓, 狀似不經意道:“待過幾日雨水少下,便要動工修繕江都大壩,事關重大,少不得要我親自去盯著,忙時不得閑,我叫老黑去接小黑小沙回來。”

  小黑小沙……是能陪她說話還是能給她解悶?

  想起那兩頭龐然大狼狗,凶得很,良宵隻搖頭,“要它們作甚?”

  “……看家護院。”

  這一本正經的語氣,不知道還以為將軍在同她說什麽頂頂重要的事呢。

  良宵隱隱覺著好笑,將軍為了不喝藥已經開始說胡亂說話了,同她扯這些八竿子打不著的,她也輕咳兩聲,瞧著那碗藥,忽道:“原來將軍怕苦呀?”

  聽得這話,穩穩握住碗盞的大掌一抽,險些將藥湯灑出來,大將軍扯了扯嘴角,麵色有些僵硬,竟是猛抬手將藥一飲而盡,緊皺的眉頭擰成川字。

  良宵原想看將軍吃癟服輸的,這是十幾年來養成的臭德行,偏要揪住人的弱點不可。

  誰料現今非但早沒了從前那種快感與舒暢,竟是揪心的疼。

  將軍的麵子不值錢,因為那根本就不能與銀兩相提並論。

  良宵想,若是將軍再問一遍她喜歡他哪處,她定能清楚的用言語表達出來。

  將軍與她熟識的任何人都不同,他難受時她也不舒服,像是一體連心,他所有的喜怒哀樂全會映襯到她心上,沒有哪個人能叫她這樣。

  “將軍……”良宵有些心虛的把藥碗接過放下,放得遠遠的,而後毫無預兆的摟住男人的脖子,討好的吻.在他唇上,卻是被他撇頭躲開了去。

  宇文寂低聲解釋:“才喝完藥。”

  良宵摟住他脖子的力道反而大了些,將身全靠上,無意識的去尋那處帶著冷意的柔軟,喃喃細語:“我不怕苦……唔……”

  這薄薄的芙蓉帳關不住滿床春.色。

  情.濃難抑時,身上的男人破天荒的緩下來,良宵一時愣住,眨了眨神色迷離的大眼,不忘擔憂問:“是我碰到你的傷處了嗎?”

  自然不是。

  “遙遙,你……”

  宇文寂猶豫這一瞬,心裏天人交戰,身下堅.硬卻是先一步替他做出抉擇。

  猛然一撞。

  嬌.軀竟是微微弓起,嘴裏溢出一聲極致嬌.媚似小貓兒叫的靡音。

  隻叫人的理智如海水退潮般豁然離去。

  光是瞧她酡紅氤氳的嬌俏臉兒便足矣叫人呼吸一窒,遑論她今夜這般主動迎合。

  ……

  幾場情.事畢,一場大雨方才歇。

  榻上,良宵已倦乏得抬不起眼。

  宇文寂小心將人抱起,熱湯沐浴,好生清理,這才抱回榻上安睡,自己則轉身去了小書房。

  老黑已經將今日事務羅列在冊子上,他拿來瞧了瞧,看到褚靖那頁默了許久,臉色陰沉沉的。

  竟還想約他的心嬌嬌去別院詳談?

  做什麽春秋大夢!

  宇文良宵,便是身世也關乎宇文二字。

  *

  於是次日午後,褚靖沒等來良宵,倒是等來了一臉陰鬱的大將軍。

  城郊別院。

  宇文寂瞧見一身便服的褚靖時,神色漠然至極,今日身著這一身玄色袍子便是與臉色心境相得益彰的。

  褚靖的臉色自也算不得好,開口便道:“本宮到底也算是她的堂兄。”

  誰料對麵這人是個蠻橫不講理的:“遙遙到底貫了我宇文一族的姓氏。”

  宇文寂態度強硬,厲聲說罷,又道:“萬望殿下莫要插手臣下家事,既已過去十幾年,再提亦是無用。”

  “她自己去查過,是想知曉還是不想知曉,你該比本宮清楚。”

  聞言,宇文寂冷冷嗤一聲,“若是好的我自當與她說。”

  偏也是不好的。

  他的遙遙養在深閨十幾年不經風吹雨打,那是朵比一現曇花還要嬌貴幾分的花骨朵兒,若是得知她這母親不是親生的,向來疼愛自己的父親也是個罔顧良心沒心肝的,愛而不得便奪□□害人夫,末了才懺悔得養這麽個女兒。

  她該有多傷神?

  褚靖素來寡情薄意,隻道出句:“你就不怕她知曉後又因此同你離心?”

  “你們原先那檔子事,自不用本宮多說。”

  “多些殿下關照。”

  “本宮勸你謹慎行事,若是父皇知曉皇叔尚有後人在世,她那條小命怕是難保。”

  此話後,褚靖狠狠甩了廣袖,一言不發的離去,最後倒成了他多管閑事,這樣寵溺無度,遲早要栽在女人手上。

  褚靖走了幾步,不由得暗笑這人未免太過狂妄自大,興許人家對他根本沒存幾分情意,他倒好,恨不得把身家性命賠上。

  虧得自己撂下一攤子事巴巴的跑來來參和。

  罷了,左不過吃虧也不是他褚家的人。

  殊不知,大將軍上輩子已然栽了一回,現今還想栽第二回 。

  權勢地位不過眼雲煙,半分比不得遙遙緊要。

  那對母女的心腸是壞的,他這無心俗世的嶽父大人也是威脅,一一除去少不得要一番縝密功夫,該是施壓給些教訓。

  從前得不到時,他隻想要遙遙,現今得到了,他隻想要遙遙活得歡樂無憂。

  宇文寂從別院離去後直直往軍營去,十一、二月北風過境,恰少雨水,趁現今部署好修繕事宜,到時也能及早完工。

  誰料到了軍營,卻先是問老黑:“可有消息?”

  老黑麵皮一抖,將軍每日吩咐下來的事情可太多了,這樣一句無頭無尾的話,他悄然抬眼窺探一二,在心裏仔細掂量,又默念一句“天大地大,夫人最大”。

  這才從那一堆事務裏拎出來一件,大將軍許是問他找良大爺那事,“回將軍,昨日傳信來說有人在江北地界見過,該是一路往北去的。”

  “找人做掉。”話音剛落,宇文寂磨挲佛珠的動作一頓,“暫且跟著,隻要人不回江都城。”

  猶記得當初將遙遙抓回來那夜,她旁的一樣不提,反倒求他別賣那幾座別院,此番存了父女情,便是再忌諱這人,顧及著嬌妻也先得留人一命。

  老黑應下來,識趣的沒再問若是人回了江都城該當如何。

  依照將軍的一貫狠厲作風,凡是留有威脅的人,格殺勿論,畢竟不是人人都似夫人,獨得那份寬容寵愛。

  這點,老黑深以為然。

  而一而再再而三冒犯到此等大忌的老沙,已經淪落到宇文軍裏看顧照料戰馬的無名小卒。

  生計不愁,麵上卻掛不住。

  也是老沙心懷愧疚不肯歸田,將來如何還得看造化。

  *

  再說遙竺院這邊。

  直到午後,良宵才撐著軟綿無力的身子起來。

  那老郎中確實是個話多且錯的。

  按著將軍昨夜的力氣,便是隻單單用一腿將她壓製住,她也半分動彈不得。

  雖如此,她仍是一星半點都不敢鬆懈下來,當即找來繡娘裁製冬衣,自己親手做了兩對護膝預備著。

  本要去探望餘朝曦,也因此耽擱下來,那一框子的小孩子物件還放在小幾上,出入便可見著。

  冬天見主子看著出了神,不由得笑道:“不若夫人生個小將軍吧?”

  良宵靦腆一笑,搖搖頭不予回應。

  說起孩子,她是有些慌的。

  想著,又惶恐的摸摸小腹,近來夜夜做那事,說不定,不知不覺就有了?

  委實有些嚇人。

  那春.宮.圖隻教她那事,卻沒教怎麽養孩子。

  她心覺自己就是個沒長大的,怎麽去當母親呢?

  至於將軍,又凶又話少,管教起孩子來也許是一頓鞭子,興許就是把孩子丟到宇文軍曆練一番。

  不成。

  小滿見主子臉色一時好一時不好,拿胳膊肘擠兌冬天一下,小聲道:“屬你話多!”

  而後小滿才對良宵道:“夫人,太子殿下那邊才回信,說是畫卷不要了。”

  “這,不對,”褚靖絕非這種性情不定之人,良宵放下針線,“消息是誰人傳來的?可經手旁人?”

  小滿老實答:“是昨日那個小太監,沒有旁人。”

  便是小滿不怎麽聰慧,也覺著有絲怪,想起昨日那紙條,又好奇問:“您昨日寫了什麽?”

  “還記得上回收了這畫卷,欠了太子殿下一份禮,大婚那時時機正好,便回了厚禮去,昨日我寫的就是那禮有瑕疵也.欲.收回,問殿下是否此畫有瑕疵,瑕疵何處…若他別有深意,該是能看明白。”

  說完,良宵忽然有種直覺,這事定是被將軍知曉了,那畫定是有深意。

  莫不是她的同胞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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