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番外 我的狗很有錢
  我叫薛蟠,最近可能要跟大家告別一段時間,因為我皇帝老婆說,讓我進宮體驗幾天皇後的生活,如果覺得這個工作不錯,以後他的內就都交給我了。我偷偷去瞄了一眼,覺得這個可以考慮一下。

  昭和帝駕崩,京城上空一連幾日都是黑煙繚繞冥紙亂舞。

  待出了百日,各項禁律解了,京各處方漸漸傳出嫁娶宴飲之聲。說到底,無論哪個做了皇帝,老百姓的日子都還是要過的。

  京新貴薛小侯爺抹了把頭上沁出的一層汗,同林玨抱怨道:“你說這幫子人來吊唁便吊唁唄,如今先帝都下葬了,這幫子人怎的還不走?”他雖是空有爵位卻無實權的承恩侯,當今天子卻為了時時召見他方便,硬是又給他安了個理藩院院正的職位。原本這職位一年倒有大半年都是閑著的,便是偶爾有來使入京,亦可交予下麵的小官打理,可如今先帝駕崩,便有許多藩屬國前來吊唁,一時他這個院正倒是忙了起來。好在有小林同誌仗義出,否則豈不是累癱了他這個職場新人。

  “上京繁華,他們好容易來這一回,緊趕慢趕地也隻趕上給先帝磕了個頭,送上了奠儀,哪裏好直接便回去了。如今喪期已過,他們不必謹守禁律,還不得大肆遊樂一番再回程了?”林玨倒是不覺有異。

  薛蟠幹脆將官府脫了下來,“這天兒可是漸熱了,這一身官府穿著,簡直能愁死個人。”想到自己不必日日上衙,更不必日日穿著這一身,心下立時便覺痛快不少。

  林玨瞧他這副模樣,抬起車簾四下瞅瞅,給他良心建議,“如今你是新貴,先帝欽封的承恩侯,又與今上關係匪淺,多少想巴結你的呢。你這般衣著散亂,待會兒碰見了人,瞧著也不是那麽回事兒啊?”

  薛蟠不以為意,“不是還有你麽,你隻管打發了就是了。”

  正說著,馬車卻緩緩停了下來,薛蟠正納悶,便聽外邊護衛低聲稟道:“前頭是舅爺家的馬車。”

  能排得上薛小侯爺舅爺的,隻兩位,王子騰王子勝兄弟倆。打薛家發跡,一家子雞犬升天,那素日並不曾有甚往來的舅舅王子勝便貼了來。薛蟠也不惱怒,同是舅舅的喚著,難道隻認位高權重的王子騰,卻不理會身上無半點官職的王子勝麽?

  不過顯見著這位便不是單純來打秋風的,竟還意圖透過薛家這層關係,在今上這裏求個官做做。薛蟠笑眯眯地周旋了幾句,直接將人交給大舅舅王子騰料理了。都是姓王的,自比他這姓薛的親近呢,求官這般事情如何用得到他呢不是?

  王子騰素知自己這弟弟沒個正形,便是自己都不樂意給他尋摸個官職免得將來給家惹了禍事,更不樂意他去麻煩外甥了。如薛家這般關係,都是自家親戚,可不能因著王子勝作耗,平白浪費了情義。

  王子騰遂尋了個由頭,將王子勝連同王仁父子倆,弄去了金陵老家看守祖宅。

  因而如今能稱得上舅爺的,便也隻一位王子騰王大人了。薛蟠忙整理起衣裳來,這位實在不好用林玨這個太子少師來打發了。

  林玨見他忙腳亂地係衣襟上的扣子,很不厚道地笑出了聲。

  薛蟠也顧不得同他計較,整理好了衣裳,叫林玨瞧了沒問題,方才掀開簾子,遙遙同對麵馬車上的王子騰見禮。

  王子騰等了這半晌也不見惱,笑容愈發和藹,“蟠兒剛打衙門回來?”

  薛蟠也跟著笑答了幾句,彼此都要趕路,也不好堵著路途聊起來沒完,寒暄幾句,王子騰充分表達了自己做舅舅的對外甥的關心,薛蟠亦充分地表示出做外甥的對舅舅的孺慕之情,二人這才分開。

  薛蟠坐回車內,輕輕吐了口氣。

  林玨笑他,“這便累了?”

  薛蟠歎氣,“我就說我不愛這些,他偏叫我做這活兒,十分討厭,明日便同他說,這活兒老子不幹了。”

  林玨大樂,“怎的還要明天說,晚上就說了唄!”

  說起這個,薛蟠更加生氣。

  如今他做了承恩侯,也沒另賜府邸,隻把先時瑞親王府的牌匾一換,連內裏的人都不必動,便直接成了承恩侯府。

  薛家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如薛母,一個普通商家婦,便被封為了一品國夫人。原東平郡王嫡次子穆安,本作為次子是無資格襲爵的,不過新帝大一揮,破例與嫡長子同襲王爵。也就是說,一旦東平郡王死了,其王爵可由長子次子共同承襲,穆家一下子便又出了兩位郡王。實在是可喜可賀……自然,如今東平郡王還好好活著呢,並不是詛咒他去死。

  這些倒不是他生氣的地方,他氣的是,自己老婆自打做了皇帝之後,日忙夜忙,時至今日,倆人還談著‘異地戀’呢!當然,這不能全賴黑子一人,實在是薛蟠不樂意進宮。宮裏哪有宮外自在啊,雖前有禁令在,他不好出去看個歌舞聽個戲曲,欣賞欣賞這些個藝術表演啥的,到底也……自在不是?

  唉聲歎氣,蔫頭耷腦地回了自己的承恩侯府,因著林少師是蹭車回來的,薛小侯爺也不小氣,叫車把式放下自己,直接趕馬車將林少師送回了他那二品少師府。

  門房見自家侯爺回來了,忙過來相迎,薛蟠又是歎氣一聲,倒把門房們嚇了個半死。都是在侯府伺候的老人兒了,自家侯爺不高興,恐那位也不會高興,那位不高興了,恐自己屁股便要遭殃了。

  門房遞了信兒進裏邊兒去,府內諸人皆知侯爺今日心氣兒不順,伺候時且得小心著呢。侯爺雖性子和善,心腸慈軟,可那位的性子卻是了不得的,哪敢有半絲地不妥當呢!

  銅錢兒牽著小霸王過來,抖了抖小肩膀,還沒等他開口,小霸王已經撲到了自己主子身上。薛蟠被他撲得一個踉蹌,忙穩住了身子,臉上也泛出了幾許笑意。

  元寶仍在薛家做管事,如今已經升任外院大管事了。謝管家已經卸任,人家原就不是這府裏賣身的奴才,又與薛父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自己裏握著幾個田鋪,留在薛家也不過為了輔助小主子罷了。銅錢兒的廚子爹早幾年便去了,他家也沒旁的人了,幹脆便直接認了謝管事做爹,跟著爹搬出去住了,隻仍不時地來侯府尋自家爺玩兒。

  薛蟠笑眯眯地同小霸王玩了一會兒,親給它掛了塊兒金牌子,正麵寫著“薛侯爺的狗”背麵刻著“禦狗小霸王”的字樣兒。

  銅錢兒去摸了摸那牌子,嘿嘿傻樂兩聲,他先時不愛讀書,隨了自家爺的性子,如今自己跟著謝爹爹學著打理店鋪田產,倒也識得幾個字了。

  薛蟠瞧他一身簇新衣裳,衣擺還繡了兩支怪模怪樣的青竹,便問他,“你媳婦給新做的衣裳?”

  銅錢兒摸摸頭,仍舊傻樂。

  他隨著謝爹爹出去之後,自家大爺將他的身契燒了,他便落入了謝爹爹的戶籍下。如今由謝爹爹做主娶了個殷實的地主家的女兒,倒也是個賢惠的,隻是繡活兒真心不咋地,偏還愛給自家相公繡這繡那的。銅錢兒也並不嫌棄,反是十分得意地穿著到處行走。索性他也是個傻乎乎的,便是人家笑他他也不以為意。

  “來給大爺……侯爺報喜了。”銅錢兒憨憨道。

  薛蟠挑了挑眉,便見銅錢兒羞羞一笑,“我那口子,有了身子了。”

  薛蟠想,銅錢兒也沒個親人了,便就隻能跟自己這前主子報喜了,遂跟著點了點頭,“真是好事兒。”

  銅錢兒便撓撓頭,繼續傻樂。薛蟠暗道:怪不得傻樂成這副模樣呢。賞了銅錢兒不少女人用的東西,銅錢兒也不知客氣,謝了賞,樂顛顛地回去了。

  如今薛蟠身邊的,大都是那位安排的,隻金錠銀錠兩兄弟仍跟著。隻是侯府一些排場原就是薛家小小皇商沒有的,他倆也並不大熟悉,好在有專門管著這一攤事兒的長史在。

  要說這長史,那是親王公主府方才有設的,總管府內事務的官職。那也是原瑞親王的長史了,他一個小小侯府,哪裏用得起。隻這承恩侯府本就是瑞親王府的老班底,那長史心明眼亮,心知自己便是回去了,也不見得能得新帝重用,所謂潛邸老人兒,這瑞親王府還真沒哪個敢說自己算是的。他心下清明,隻要將這侯府的小主子伺候好了,今上自然會看到自己的好處,遂也不擺什麽王府長史的架子,反是直接將自己個兒當做了侯府的大管家了。

  換去了一身厚重的官服,薛蟠方長舒口氣,頓覺清爽。

  金錠銀錠小哥倆兒躡躡腳地進來,見自家侯爺微闔雙目,麵上倒不似旁人說的那般慍怒,互相擠眉弄眼一陣,方見金錠過來輕聲道:“侯爺,老太太叫您抽空兒家去一趟呢。”

  薛蟠連眼皮都沒動一下,“母親說了什麽事兒沒?”

  金錠道:“老太太沒說。不過……聽說姨太太近日常去尋老太太說話,也不知是不是跟這個有幹係。”

  薛蟠微微皺眉,“賈家最近不消停麽?”

  一旁的銀錠道:“小的倒是聽那府裏的小廝焙茗說過,啊,那焙茗就是先時的茗煙,如今改了名字叫焙茗了……”

  薛蟠哪裏知道什麽焙茗茗煙的,金錠見自家侯爺麵上有些不耐,忙推了推銀錠。銀錠便住了嘴,嘿嘿幹笑兩聲,“小的聽那焙茗說,他家寶二爺如今不還是鰥夫麽,頭些日子他家裏老太太二太太看了個姑娘,說是與咱家二太太娘家許家有些個幹係,這便求到了咱家老太太頭上,想著叫二太太幫忙做媒呢。”

  金錠不說薛蟠都快把那一家子忘到腦後去了,更別提賈寶玉了。可也是,賈寶玉如今歲數可不小了,又是個死了老婆的,賈家如何能不急呢。

  罷了,左了在這侯府裏,自己也是個“孤家寡人”,索性回薛家去,還能逗一逗家裏那陶哥兒瓦罐兒。

  回薛家時,正好趕上晚飯。雖菜都是充足的,到底都是按著自己口味兒做的,薛母哪裏肯叫兒子將就,忙便又吩咐廚下置辦了幾樣兒子愛吃的。待用飯時,已比往日晚了半個時辰。薛母一邊給兒子添菜加湯,一邊口不對心地埋怨道:“瞧瞧你,回來也不知說一聲,倒是累的老娘跟著你挨餓。”

  薛蟠一邊往嘴巴裏塞東西,一邊笑著看薛母,“母親也吃,不是餓了麽,真餓壞了可就是兒子的罪過了。”

  薛母笑著拍他,“食不言寢不語,吃飯也堵不住你的嘴。”

  見兒子吃得香,薛母方才不再言語,起箸用飯。

  番外 我的狗很有錢

  薛氏母子倆用罷飯,方才說起賈家的事來。

  薛母輕歎了口氣,“你姨媽這幾日天天到我這裏來哭,雖她先前有許多不是,到底待你們兄妹還算有兩分真心。如今咱家托了萬歲爺的福,萬事順遂,她一哭,我這心裏邊便覺著不得勁兒。隻是到底先時有那麽許多的事呢,她想給寶玉求娶蝌兒媳婦娘家太太的外甥女,雖同咱家有些姻親,可也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隻我也不敢輕易應承了,便想著叫你回來問問。”

  薛蟠一聽便樂了,“我聽著母親的意思,該是蝌兒嶽家太太娘家那邊的外甥女吧?那離咱們且還隔了幾層呢。若說母親做姨媽的,出麵幫著外甥說媒的話,倒也沒什麽。”又問薛母,“弟妹是個什麽意思?”

  “我沒敢叫她見呢。”說到這個,薛母便又樂了起來,“說起來,還有件喜事沒同你說呢。你瞧平日間蝌兒是個不吱聲不吱語的,卻是心裏有數得很,如今他家的又有身子了。”

  薛蟠一聽便更樂了,“可真是……”想了想,又覺著自己做大伯子的品評弟弟弟妹房裏事兒不大好,便忍下去沒說。“這是好事兒,倒也不好叫弟妹出麵了。母親不若親自去親家太太那裏報這個喜信兒,趁便提一提姨媽的話,探一探口風吧。”

  薛母也覺這事兒倒是可行。她也知自己耳根子軟又氣粗,常聽了別人幾句攛掇便做下蠢事。可寶釵有句話卻是對的,旁人再如何挑撥,難道自家兒女會害了親娘不成,但有事情,不便同兒子說的,同女兒說說也是好的。

  且先時自家兒子多少有些個紈絝習性,薛母雖依賴兒子,卻多有幾分不放心的。如今瞧著兒子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辦下來,卻很有幾分“大智若愚”的意思呢,薛母便越發信服兒子了。

  薛母第二日便攜著一車東西,領著一群丫頭婆子地去了齊家報喜。齊太太自然萬分歡喜的。都知道薛家人丁不旺,如今自家閨女嫁過去後,給薛家一口氣生了兩個兒子,叫兩房身後都有靠了,便是薛家的大功臣,如今又有了身子,也算是徹徹底底地立穩了腳跟了。

  且薛家如今是越發地興旺了,薛家兩房雖是堂兄弟,卻更勝親兄弟。如今薛蟠那房已經有了公侯之爵,這可是照比先時的不能襲爵的小小恩騎尉強出了百套去。先時齊太太不樂意女兒過繼一個兒子出去,如今卻是心裏樂開了花。

  如今姑爺有出息,薛家又風生水起,齊太太真是再滿意薛家不過了。隻是待薛母提起這門親事時,齊太太卻有些遲疑。隻是齊太太這遲疑,卻不似不願的模樣,倒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思在其中。

  薛母笑道:“原我娘家姐姐那邊,是想要求我那侄媳婦出麵做媒,可她如今有了身子,如何好這般操勞,親家太太也是知道我的,我是再疼她不過的,如何舍得。少不得就得我來舔著這張臉,同老姐姐說道說道了。”

  齊太太原麵上有些不好,聽著薛母這話,倒是緩了神色,笑道:“親家妹妹待我那不省心的一向慈藹。”

  薛母跟著一笑,又說了許氏許多好話。兩人互相奉承一番,薛母才又歎了口氣,道:“同老姐姐說話,我也不好瞞著藏著的。老姐姐怕也聽說了,我那外甥先頭的媳婦害了病,沒了有幾年了,連個子嗣也沒留下。如今外甥大了,屋裏雖也有幾個不老實的,可家裏看重嫡庶,也沒叫留個庶子女的下來,總該給後進門的媳婦留些體麵不是。我姐姐那府裏……”又歎口氣,“也實在有些不像話。這話我也隻同老姐姐說……”

  薛母壓低聲音,“雖是我親姐姐親外甥,可我也得說句實誠的,我那外甥,也便就那樣了,不會有甚大的出息。隻是家中多少有些產業,也總不至於餓著妻兒。我那姐姐的婆婆,賈家老太太聽說老姐姐那娘家外甥女是個性子爽利的,便欲將她聘來做孫媳婦。直說我那外甥的性子,正要有個厲害媳婦壓著方好呢。”

  齊太太一聽,立時便明白了,想那賈家也不是不知道自己那外甥女的諸多“傳聞”的。遂笑道:“既然賈家太太這樣說,我也不好擅專了,待我回去問問她老子娘的意思,再給親家妹妹回話吧。”

  薛母倒是麵露兩分訝然來,原以為這事直接便不成了呢,她也好回去直接回絕了王*屏蔽的關鍵字*。

  待回去時,薛母還同薛蟠念叨,“我都把話說得那般實在了,親家太太竟然沒直接回絕了我。”

  薛蟠笑道:“許是不好母親麵上難堪呢,母親且等一等,也給賈家那邊捎個信兒過去,就說蝌兒媳婦有了身子,如今正在家裏安胎。您這邊事務繁多走不開,便不親自過去送信兒了。姨媽這幾日來回奔波也著實辛苦,都有了年歲了,且得好生保養呢,待有了消息,立刻過去告訴她。”

  其實不過就是告訴王*屏蔽的關鍵字*,薛母很忙,既要照看有孕在身的侄媳婦,又要料理偌大是府邸,實在抽不出空來同她閑聊。事情已經辦妥了,如今隻等著那邊回信兒呢,女方大都矜持,可得幾日呢,您老歲數也大了,就別來薛家了。有了消息薛母立馬給你送過去就是了,且讓我們老薛家清靜清靜吧。

  這話很有效果,王*屏蔽的關鍵字*果然不好意思上門了,不過卻也送了不少東西過來,大多是孕婦用的,說是給蝌兒媳婦養身子的。薛母便毫不客氣地替侄媳婦笑納了。

  許氏是許太太那邊回了信兒時方才知道這事兒的,彼時她的胎已經過了三個月,穩健下來了,薛母方才敢叫她知道的。許氏聽說後,表情亦是十分的不自然,說不上來是歡喜還是懊惱。

  薛母倒是沒注意她這表情的,她還在為許太太帶來的消息感到詫異,許太太那外甥女竟是應下了這樁親事。不過無論如何,寶玉也是親外甥呢,薛母便遣人去了賈家告訴王*屏蔽的關鍵字*這個“好消息”。

  之後的事情,薛蟠便叫薛母以家中諸事煩擾為由拒絕參與了,連帶著許氏要安心養胎為由,都隻是跟著薛母去參加了賈家與娘家那邊的喜宴罷了,旁的事一概不過問不插手。

  待賈家這樁事了了,薛母方樂嗬嗬地去參加了林家同傅家的定親宴。

  說來也是巧了,林家姑娘與家裏嫂子去廟裏上香,恰好遇到了同在那裏拜菩薩的錢太太。兩家原不相熟,隻是同在京中為官宦家眷,自然也不好假做未見。彼此這一見,不料卻十分投機。那錢太太一打聽,知黛玉尚未婚配,心裏便起了念頭。那錢太太正有一侄兒,未及弱冠,恰未娶妻。如此,錢太太便托了人去林家說項,得林家許婚。

  這自然是給外人的話了。其實卻是林玨早便相中了傅家小哥兒,兩人年歲相差本就不大,一來二去的倒很有幾分投機。兼之那傅邕堯父母雖亡,長輩裏隻一個姑姑業已嫁為人婦,不過也是小有家資的人家,並不是那等窮酸破落戶。且林玨叫黛玉悄悄隔著屏風見過一回傅邕堯,黛玉也隻是紅了臉,雖未曾應下,可也沒反對不是?

  林玨自己是文人,深覺文人肚腸千回百轉,豈不聞負心多是讀書人,因而並不願給黛玉尋個所謂的書香門第,自然,公侯世家更加不成的。

  傅邕堯恐不是最好的選擇,可卻也是他目前所能給黛玉選的最好的了。且因著前有陳家之事,雖陳家如今沒落,可到底還是新帝舅家母族,許多人家並不敢真的求娶了黛玉去。

  林玨細心觀察,覺得傅邕堯並不是那等攀龍附鳳之人,雖是武科出身,卻並非不知禮不通文墨的粗漢。且黛玉之事他也是知道的,林玨也沒瞞著,隻傅邕堯卻並不介意,單這一點上,便叫林玨心裏放心許多。

  這也並非就是黛玉不搶手了,作為有從龍之功簡在帝心的太子少師胞妹,自身硬件過關,倒也並不愁找婆家。

  隻是林玨這做兄長的卻是十分挑剔。

  先說門第家世。世家宗親豪族那是想都不要想,人丁興旺的家族繁盛的也不行,妯娌姑婆關係難相處。商戶鄉紳便不要想了,破落戶自也不成,雖林家不愁銀子,可也沒的養出個鳳凰男來惡心人。最好是家裏人口簡單,門風清正,姑婆慈善,妯娌和睦的。

  再說男兒自身。這才能本事嘛,自然得有,不求是個狀元榜眼探花一流,起碼也得通些文墨,才能不能過於出眾可也不能泯於眾人不是。否則黛玉這邊想要吟個詩作個畫,那邊卻來個對牛彈琴,豈不鬱悶。

  年紀嘛不能太大,模樣自然也得是中人之上才是。這歹竹出好筍的麵兒忒小了,若是模樣不過關,將來是要影響下一代的大事兒呢。

  再有,他是不喜歡那些所謂的“正人君子”的,尤其是當麵一套背後一套那種,若再是個人麵獸心的,豈不倒黴!人品自該端方,不過卻也不能是那種老古板,不說舉案畫眉可也得有些小情趣不是。

  納妾不納妾的倒可另說,畢竟男人這種生物,若不是他自己想守著,外出偷腥內裏盜洞,哪裏是能防住的。但是這妾室通房一流,卻也得是嫡妻先有了嫡子後方成的。若有那等寵妾滅妻的,不必說,他這做舅兄的可是顧不得什麽臉麵不臉麵的。

  這般挑揀來挑揀去的,也真沒什麽相當的。要麽就是林玨相不中人家,要麽就是別人家覺得林家太挑剔了。如今看來,倒還隻有傅小郎君看著是那麽回事兒了。

  林傅兩家定親宴倒是熱鬧,作為黛玉的幹親,薛母不單早早便到了,更是以黛玉的長輩自居,處處替黛玉張羅周全。偏她如今貴為一品國*屏蔽的關鍵字*,身份上十分壓得住,雖有賈母這個超品誥命在,到底年歲大了,不能親自下場待客,賈家其他人倒是想伸手,可惜身份上都差了些。

  薛母笑了一天,晚上腮幫子上的筋都僵了,叫丫環好一番揉搓方才緩和過來。薛蟠看得直樂,被薛母撿了個栗子扔到腦袋上,“還笑你老娘,還不是你和林小子來請托我?”

  薛蟠接住栗子剝開,笑眯眯的塞進薛母嘴裏,笑道:“哪裏是笑話母親呢,不過是想起傅小郎君今日被灌得找不著北了的樣子有趣罷了。”

  薛母嘴角剛露出個笑來,忙自己撫平了,道:“偏你們促狹,我瞧著那傅小子很不錯,斯斯文文的十分懂禮,是個好孩子。”

  傅邕堯身材頎長,典型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類型,偏生是個走行伍的,卻絲毫沒有武將的樣子。學問上卻也不差,不說能同黛玉一起作詩,起碼賞一賞還是沒問題的。加之麵上很能做出幾分溫文爾雅的模樣來,很討廣大女性同胞的喜愛。是以薛母見了他一回,心下便覺滿意,見了第二回 ,便拉著人家恨不能是自己親生的了。

  聽見薛母誇讚傅邕堯,薛蟠便跟著附和,“林玨的眼光還是不錯的。”

  這話薛母倒不是很讚同了,“哪裏不錯了,先時那個姓陳的,多麽狼心狗肺的東西。要說,還是林小子那媳婦娶的好,偏生她遇到了傅家姑太太,要不哪裏來的這般好姻緣哪!”

  薛蟠笑著拆台,“哪裏便好了,窮家破戶的。”

  薛母瞪他,“難道咱們是那等嫌貧愛富的?雖傅小子沒了父母,可這姑姑嫁的卻是不錯的,姑老爺也是正經的四品知府老爺呢,照比你姨父還要強上一些。聽說他姑太太姑老爺身下也沒個子嗣,將來雖要靠著傅小子,可家業可不也都是他的麽?傅小子自己又是個有出息的,還怕嫁過去受苦麽?”

  薛母這話說得十分明理,全然忘了當初給自家挑女婿時的種種嫌貧愛富的嘴臉了,薛蟠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