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薛母覷著薛蟠過來用飯時,便將王夫人的話說了,薛蟠靜默片刻後,問寶釵寶琴,“你們怎麽看?”

  寶釵寶琴對視一眼,便由寶釵開口道:“哥哥這話問的好生奇怪,我們能怎麽看,左不過是姨媽瞧不得娘娘在宮上不寬裕,想要貼補自家女兒罷了,他們一個姓王一個姓賈,與我們姓薛的有什麽相幹?”

  薛蟠便斜著眼睛瞧她,寶釵隻得對薛母道:“媽,您瞧瞧哥哥,又做這副怪模樣。”

  薛母笑著和稀泥,“行了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哥問什麽,偏還戲耍他。”

  寶釵這才道:“哥哥也是,我與妹妹俱是未出閣的女孩兒家,哪有拿這些事來問我們的道理。”

  薛蟠道:“你一個姑娘家,整天把出不出閣的掛在嘴上,讓人聽了豈不笑話你。正是你們未出閣,才來問你們呢,瞧瞧你們長沒長心眼兒,免得日後被別人坑了去。”

  寶釵大大方方一笑,“這原也不算什麽,不過是姨媽想要把上的老式首飾當掉,又覺著不大好。一來,這公侯門第的,哪裏竟然還要行些典當之事,沒的叫人笑話了。二來嘛,許是那首飾便是典當了,恐也典不上價,莫不如融了錁子,用來賞人花用的也便宜。再有,便如姨媽所言,這首飾是額外來的,至於如何來的,咱們便不好說了。與其拿出去當了,再叫有心人順藤摸瓜尋著出處惹些摞爛,倒不如融了一了百了。且在咱家鋪子裏融的,她也放心不是?”

  薛蟠聽了便點頭讚道:“果真沒少長心眼兒。”

  寶釵被他說得臉上一紅,與薛母嗔道:“媽,您瞧哥哥!”

  餘者人俱是一笑。

  說笑過後,薛蟠才道:“這些不過是姨媽的一些想頭罷了,隻是如今咱們在這府裏住著,便不好駁了姨媽的麵子,且還有母親與姨媽的姐妹之情在其,更不好不管這事兒。”

  薛蟠這話直接便是當著薛母的麵兒說的,也是提醒薛母的意思。他防得了王夫人一時,卻是防不了一世的,叫薛母實實在在地看清王夫人的嘴臉,要比他在薛母麵前說一百句王夫人的不好要管用。

  薛母果然道:“你姨媽也是一時銀子不趁,你們也知道,在這府裏雖說是她當家,可如今正經掌家的卻是鳳丫頭。鳳丫頭是你姨媽正經的內侄女,可也是大房的媳婦呢,她自己也是有女兒的人,難道會樂意賈府公出一份給娘娘的銀子?再有你們那好表姐,素來便是個眼高於頂的,何嚐將你們姨媽放在眼裏了,隻一味奉承老太太罷了。”

  不待薛蟠說話,寶釵已是一把按住了薛母,張口喚道:“香菱。”

  便有一個天真嬌憨的丫頭進來,與眾人福了禮。

  “外麵隻你自己守著麽?”

  “回大姑娘的話,旁個早便叫金鎖姐姐打發走了,隻我一個守在外麵。”

  寶釵便笑道:“真是個好丫頭,你守在外麵,有人過來了便吱喚一聲。”又拿了一盤子菱角糕給她,“這個給你吃。”

  香菱便忙謝了賞,端了糕出去繼續守著了。

  寶釵這時才道:“媽隻當這是家裏呢。別個不說,鳳姐兒待姨媽最是孝順不過了。說句難聽的,鳳姐兒何嚐將自己當做大房的媳婦了,她心裏眼裏便隻有我們的好姨媽呢。媽以後不要說這樣的話,鳳姐兒待姨媽如何咱們都是看在眼裏的,很不必聽姨媽如何說呢。”

  薛母卻是很信服自家女兒的,“我也不過在自家人麵前說說罷了,畢竟是你們親姨媽親表姐,難道我還在外處說不成?且這話也不是我編排她,不還是你姨媽與我訴苦麽……”薛姨媽說著說著便也止了,她也不是不曉得這些,隻是到底同是王家人,瞧著鳳姐兒一味地隻知奉承著賈母,眼裏心裏不慣罷了。因而王夫人隻一說,她便忍不住跟著……附和兩聲罷了。

  瞧見自家兒子女兒侄女的都是一副頗不讚同的模樣,薛母亦有些訕訕,“我以後不說便是了。”

  薛蟠斜靠在榻上,一副沒長骨頭的樣子,“母親與姨媽在閨時雖要好,如今畢竟已經各為人婦,姨媽常年困居後宅,權柄又盡賦予人,雖是自家內侄女,心內卻也難免有些抱怨,母親隻聽聽便好,且莫與之應和,若叫旁人聽了,再以為是母親對賈府裏的人不滿,那便不美了。”

  住著人家的地方,還要去編排人家,實在有些說不過去。薛母自也明白這些,便忙忙點頭應了。

  薛家人一番思量,到底也不好真的駁了王夫人的麵子,隻好應承下來。薛蟠瞧了眼周瑞家的送來的首飾,樣式雖老舊些,成色卻都是不錯的,不過融了倒也不算可惜。薛蟠眼珠子轉了轉,到底還是等到黑子幾個休沐了,請了林玨來,一起商量這事。

  林玨的分析與寶釵完全一致,薛蟠一臉恨鐵不成鋼地瞅他,人生的俊俏,心眼子也多,又有學識,家人口也簡單,最主要的,與寶釵很是心有靈犀。可惜了,怎麽就跟他似的,喜歡男人呢?

  黑子拿眼神示意薛蟠收斂著些,再沒見過比他更擔心自家妹子嫁不出去的,凡是個像點兒樣的便想劃拉到自家來。

  林玨瞄了眼一直拿古怪眼神瞅著自己的薛蟠,又去瞧不停給薛蟠使眼色的黑子,知曉這薛大膽兒不定又在心裏瞎合計什麽呢。無奈繼續道:“二太太的心思原也不難猜,如今咱們合該想想,該如何應對這事。薛兄弟,你怎麽看?”

  畢竟涉及到的是自家事,薛蟠也不會全然拋給林玨,叫他過來,不過是一起商量商量,看看王夫人是不是想要坑他家。

  這卻是薛蟠想多了,王家與薛家一個是她娘家,一個是她親妹妹家,都可說是她的堅強後盾了,一個權一個錢,竟比什麽都管用的,王夫人哪裏會坑他們。不過,要是沒有這個薛小蟠的話,薛家不定就被王夫人當做提款了,哪像如今,許多事都不按照她既定的路線走了。

  薛蟠讓人把王夫人送過來的首飾拿來,讓幾人瞧了,道:“我讓鋪子裏的掌櫃掌過眼了,說這些都是五六十年前時興的樣式了。”

  “那也有可能是王家的陪送……”薛蝌剛說一句便停了,薛母亦是王家的女兒,且當初王夫人出嫁時,她是跟著家裏一起典過嫁妝的。雖也有王家老太太當年的一些陪嫁,更多的卻是當時時興的樣式,因而幾件老樣式的首飾,薛母都是認得的。而這些,並不是王夫人陪嫁裏的東西。

  “果然,這些該是賈老太君的東西,原來這時候他們便已經開始‘借用’老太君的東西了。”林玨感歎。

  薛蟠笑,“你家的東西都在你自己裏呢,他家也沒占了去,你自己還沒點兒數麽!”

  見二人又有開始說些自己不明白的東西的架勢,黑子強勢插入,“既然如此,這些首飾便先不要融了,讓掌櫃的尋些成色差不多的融了錁子,有寶石的便都合了銀子給二太太,想來她也是極樂意的。”

  薛蟠不解,“咱們留著這個幹啥?”

  黑子微微勾起嘴角,薛蟠的這個“咱們”完全取悅了他,“咱們留著自然是沒用的,不過我想,這些若是放在林兄弟那裏,恐有大用。”

  林玨笑而不語,顯然是讚同黑子的話的,薛蟠便道:“那就都給了你吧,你看著用,不必給我節省。”

  林玨大笑,“果然有暴發戶的氣質。”

  薛蟠不以為恥,“爺別的沒有,就是有錢!”

  話是如此說,林玨卻也不會真的占了薛蟠的便宜,隔日便叫人送來了等價的金銀,並傳來一封短箋,上書五個大字,“爺也不差錢”!

  晚間薛蟠躺在黑子懷裏,給他看短箋上的字,氣憤大叫,“被比下去了!”

  黑子實在沒好問,到底是什麽被比下去了,錢?還是……字?

  過了幾日,薛母將融好的金錁子和寶石換成的銀子交給了王夫人,王夫人自是十分高興,直誇薛蟠辦事妥當。其實這個時候寶石要比金銀難得,隻是王夫人的首飾來路有些說不清,便是薛蟠將寶石給她,她也隻能壓箱底了,或者再折騰一番找人去當掉,不夠麻煩的。

  因著薛蟠這般會辦事,王大夫便越發地瞧著薛家好了,更是多番叮囑寶玉,好生與他薛大哥哥相處。

  原王夫人是不大待見薛蟠的,很怕他將自家兒子帶壞了,嚴令寶玉離他遠著些,莫沾染了薛蟠一身紈絝習氣。如今又一改之前的話鋒,寶玉心內便有些犯嘀咕。不過他素來是個聽母親話的好孩子,便也點頭應了。

  因著這個,寶玉便每每見到薛蟠都好一番打量,十分想知道,這薛大哥哥到底是如何扭轉了在他母親心目的形象,實在神奇得很。

  薛蟠最近總有一種自己被什麽盯上了的感覺,目測應該是他那男女通吃的表弟,難道自己的魅力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薛蟠很是疑惑。

  小霸王蠢蠢欲動,表示除了它黑子爹沒有人能覬覦它家小主子,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