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薛蟠晚間便知曉了王夫人及林黛玉賈家姐妹第二日要來他們家的事,他本就約了林玨第二日過來說些私密話,索性一同招待了。

  他家本就養了一幫小戲子,為薛父守喪這年,並未將人遣走,反是都留下與薛家下人一同做些雜活兒。如今去了孝,又舉家搬至京,便也都跟著過來了。

  薛蟠是不大知道這一幫小女孩兒們聚在一起能做些什麽的,左了也不過就是吟詩作畫罷了。隻是他們家現在的院子無甚景致可瞧可書可入畫的,他便合計著,小女孩兒家家的,又都不大出門子,聽個戲都如同過年一般,便叫寶釵安排小戲們唱幾出拿的好戲,也是讓姐妹們都樂嗬樂嗬的意思。

  寶釵自下去安排不提。

  待得第二日早飯剛過,賈家一大家子便上門了。薛蟠忙親自迎了出去,候在大門處。薛家正門大開,自不會是為了迎賈家的女眷們。

  林玨與賈璉寶玉人先出了馬車,他一眼便瞧見牽著一隻威風凜凜大黑犬的一副耀武揚威模樣的薛蟠。林玨笑著拱,“薛兄弟竟親自出門迎接,實在叫我受寵若驚。”

  薛蟠斜睨他一眼,很是瞧不上他這副古人的做派,也不同他回禮,擺了擺道:“行了行了,瞎客氣個什麽勁兒。”又偷偷那眼睛瞟了眼賈寶玉,湊近林玨嘀咕,“你怎地把他也帶來了?”

  林玨無奈看他,“他是跟著你姨媽來的,難道我愛領著他麽,個哭包!”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薛蟠直接跟了一句,表示對林玨的讚同。

  林玨一副看傻子的樣子看他。

  黑子很是欣賞林玨才幹學識,卻又十分不喜他與薛蟠親近。見他倆又是這副旁若無人地說著悄悄話的樣子,忍不住伸去拉了拉薛蟠,提醒他道:“璉二爺和寶二爺還在呢。”

  薛蟠便隻得又去拱同賈璉寶玉打招呼,彼此廝見畢,便有薛家下人引著賈家的馬車入了大門,待入二門後自有粗使婆子抬了軟轎引他們入後院。

  薛蟠發現,隻要林玨在,不管是賈寶玉,還是賈璉,都十分老實。賈璉原是與他極熟悉的,哪次見麵不來個“相談甚歡”哪,這一肚子花花腸子的,竟在林玨麵前一副鵪鶉樣兒,實在叫人覺著訝異。

  薛蟠不時打量林玨一眼,深覺這就是個妖物。

  黑子不動聲色地擋住薛蟠瞟向林玨的視線,“今兒的天氣格外地暖和,下人在小亭子裏擺了茶水點心,咱們不如也去那處說話吧。”

  到了薛家,自然是薛家人說了算,林玨無可無不可,賈璉也是願意與弟弟們在一處的,倒是寶玉,頗有兩分急切地表示,想去內院給薛姨媽請安。

  薛蟠冷笑一聲,這還當是在賈家呢,“表弟若想請安,待會兒咱們一塊兒過去便是,我母親還想著今日要見一見林兄弟呢,可不急呢。先讓兩位太太與姑娘們說會子話,待姑娘們自去說話了,咱們再過去,免得驚擾了姐妹們。”

  寶玉便頂著一張粉雕玉砌的小臉蛋兒,望著薛蟠道:“我也想見見寶姐姐呢,可有陣子沒瞧見她了。”

  薛蟠便又道;“那也好說,晚些咱們一同看戲,自然便瞧見了。”

  寶玉有些急了,臉上現出幾分粉紅來,見他一副抓耳撓腮的樣子,賈璉便道:“表弟便讓寶玉去內院與姐妹們說話吧,他素來不愛這些經濟章,哪裏能同你們說到一處去。”

  薛蟠便不說話了,反是林玨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看著賈璉,“璉表哥出來這會兒了,我記得二表嫂說家還有事情,讓你送了二太太和姐妹們過來,便趕緊回去呢。”

  賈璉最怕瞧見林玨這副模樣,仿似自己那點兒隱晦的小心思都被看穿了一般,便隻得笑道:“正是呢,我原也是要回去了,見著蟠兒便多說了幾句。”

  薛蟠便笑嗬嗬道:“既然鳳姐姐那裏有事,我便不多留表姐夫了。”喚了薛蝌一聲,“蝌弟,你去幫我送送表姐夫。”

  賈璉便推辭了一番,到底由薛蝌送了出去。賈寶玉的要求被岔了過去,見賈璉走了,另人隻自顧自說話,並不搭理他,他便也隻得蔫蔫地跟在幾人身邊,再不敢提要去內院的事。

  說了一會兒話,便有下人來稟,說薛母喚幾人進去。寶玉精神一陣,卻一陣內急湧了過來。卻原來,剛剛幾人在一旁說話,他實在插不進去,便無聊的喝茶水吃點心,這會兒就有些忍不住了。

  幾人隻薛蝌是個厚道人,見幾位哥哥都是一副忍著笑意打量寶玉的模樣,便把臊的不行的寶玉領去了下處,讓下人引他去淨房。

  待寶玉回來了,其他幾人已消了笑意,便隻薛蟠笑得不成樣子,眼淚都出來了。黑子扶著他,道:“行了行了,太太還等著呢,別叫長輩久等了。”

  薛蟠強忍住笑意,抬頭看了眼兀自羞紅著臉,滿麵氣惱的寶玉,又忍不住噴笑出來。

  黑子隻好又一番安撫,好說歹說哄好了薛蟠,幾人這才去了內院薛母處。

  薛母正與王夫人說話,見他們一行人來了,便笑嗔了一句,“怎的這麽半天才過來,叫我好等。”

  薛蟠又忍不住笑了起來,直接跌到薛母懷裏,笑得起不來。寶玉麵上越發羞惱,也鑽到自家母親懷裏,嗔怪道:“太太,您瞧薛大哥哥……”

  王夫人亦是好奇,“這是怎地了,蟠兒怎生笑成了這個樣子?”

  林玨黑子薛蝌人近前行了禮,林玨便笑著將方才的事說了一遍,王夫人便也笑,“多大點兒事,值當笑成這樣,蟠兒可穩當些,仔細一會兒腸胃不舒服。”

  薛蟠好容易止了笑,薛母一邊給他揉肚子一邊責備他,“多大個人了,還這般不穩當,那是你親表弟,你竟拿他來做笑話,當心你表弟真惱了你。”

  說著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來,與寶玉道:“你表哥素來沒個正行,你莫與他一般見識,也別真惱了他。姨媽替他給你賠罪了,姨媽這裏得了個上好的珊瑚串子,如今給了你,當你表哥給你賠禮了,可好?”

  寶玉自王夫人懷裏探出腦袋來,臉上紅意未退,道:“哪裏用得著這般了,我也沒惱了大哥哥的。”

  王夫人也道:“他小孩子家家的,不過是有些害羞罷了,哪裏至於同他表哥生氣了。妹妹得了好東西,正該給蟠兒與寶丫頭呢,他一個小人兒,哪能生受了你的。”

  薛母將丫頭捧出來的珊瑚串掛到寶玉腕子上,“他們兄妹也有呢,原這個就是給寶玉留的,又不多貴重,是姨媽的一片心意呢,寶玉且收著玩兒。”

  家小輩第一次上門,長輩原就該給備些見麵禮的,這也是常事了。雖薛母去賈家初見寶玉與幾個女孩兒時,也都給了東西的,這次卻是第一次到她家來,禮是省不得的。剛剛與幾個女孩兒說話時,女孩兒們自有荷包鞋襪一類的孝敬,她做姨媽的,亦有珠釵首飾相贈。何況薛家還真不缺這些把玩之物。

  薛母早便想見一見林玨,如今瞧見了,難免讚道:“果然是一表人才,又是個有學問的,真真叫人愛得狠。”她自己兒子就是個不會讀書的,她便越發瞧著會讀書的孩子好了。

  薛母送了林玨一套極珍貴的房四寶,她自己並不懂這些,薛蟠也不大會瞧這個,不過黑子與薛蝌俱是懂的,這套便是黑子親自替薛母準備的,讓她留著送人。薛母想著林玨是個會讀書的,必然也愛這些墨紙硯一類的東西,便送了他一套。

  林玨一見果然十分喜歡,薛母便越發高興,“咱們家蝌兒與謙兒也都是會讀書的,聽說你也在國子監上學,正好你們彼此也有個關照。”又囑咐黑子與薛蝌,“咱們是再實在不過的親戚了,你們可要好生相處,林小舉人與你們寶兄弟都是一樣的親。”

  王夫人麵上笑容淡淡,她內心作何想法不知,林玨卻是笑道:“姨媽待我之心與薛表哥都是一樣的,可怎地還喚我小舉人呢?姨媽不嫌,便喚我的字子睿可好?”

  薛母自是越發開懷,“不嫌不嫌,好孩子,你薛大哥哥素來是個直腸子,凡事你莫與他一般計較,他也是個再好不過的孩子了。”薛母誇起自家孩子來,自來是毫不吝嗇的。

  說了幾句話,王夫人也給了黑子薛蝌見麵禮,黑子雖名義上是薛家養子,隨了薛姓,但卻是未入籍的。一來是若入了籍,便屬商戶,不能科舉;二來便是薛蟠與黑子之間的關係,若真成了兄弟,可不大好交代了。

  不過黑子有出息,與薛蟠又一向要好,薛母待他也同半個兒子一般,王夫人自不會吝嗇了這一份禮。

  薛母對林玨讚了又讚的,王夫人便越發有些不大如意了,待過了一時,這廂說過了話,薛母便叫他們小孩子一處說話去,她與王夫人繼續說些體己,寶玉便也順勢跟著留了下來。

  薛蟠幾個原也不愛搭理寶玉,有他在他們說話也不大方便,便索性也不理會他,自去說話了。

  待午間用了席麵,薛蟠在外邊特意請的廚子做的地道揚州菜,便又一起賞了小戲。女眷們都在樓上,男賓坐於樓下,倒也不必提什麽避諱。自然,難免也有那因著好奇偷偷瞧上一眼的,這也實在算不得什麽。

  薛家兩姐妹自然就是偷偷瞧了眼那玉樹臨風被薛母讚得天上有地上無的林小舉人,而賈家姐妹並林黛玉,難免對薛家兄弟感興的,一時姐姐妹妹們偷偷瞧上個一眼兩眼,視線一經對上,便悄悄撤回視線,彼此也是心知肚明,都不挑破罷了。

  倒是哥哥弟弟這邊,除卻個寶玉,都沒有那等失禮之人,去偷瞧人家姑娘家的。自然,人家寶玉是光明正大的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