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因為申屠川不可告人的秘密, 季聽一直被翻來覆去的折騰,最後手腳都有些抬不起來了。

  “明日坐馬車肯定是要難受了……”她困得說話都有氣無力了。

  申屠川撫開她汗濕的頭發,在她額上親了親:“別想這麽多, 睡吧。”

  “你記得叫我。”季聽呢喃。

  申屠川應了一聲, 待她睡著後才換了件衣裳,直接去了牧與之院中。牧與之沒想到他這個時候會來, 從寢房出來時臉上還帶了些困意。

  “你明日提前一個時辰離開。”申屠川緩緩道。

  牧與之頓了一下:“你要我瞞著殿下離開?”

  “是。”

  牧與之眼眸微眯:“若我有心瞞著她離開,還要你幫忙做什麽?”他就是不想自己惹殿下不高興, 才會想法子把此事推給申屠川的。

  “若你按先前定好的時辰離開, 而我幫你拖住她, 那她隻會生我一人的氣, 可若你提前走,她便不好隻埋怨我一人, ”申屠川看著他,“如今我主動幫你,你怎麽好意思讓我一人得罪殿下。”

  牧與之眼神涼涼:“可若是我提前走了,你把責任都推給我怎麽辦?”

  申屠川靜了許久, 唇角微微浮起:“既然互不信任,我似乎也沒幫你的必要了,你自己解決吧。”

  “好啊, 大不了就是帶著殿下去邊城, 走得慢些多帶她去玩玩就是,隻不過半年之內可能回不來了。”牧與之麵色不變。

  兩個人說完無聲的對視, 隻等對方先敗下陣來。

  正當他們持續較勁的時候, 院門口傳來一道幽幽的聲音:“原來你們都不想讓我去。”

  牧與之和申屠川一頓, 表情一時間都有些微妙了。

  季聽見他們不肯回頭看自己,不由得嘲諷一笑:“方才不還在商量怎麽將我撇下麽, 怎麽這會兒都不吱聲了?”

  牧與之無奈的看向她:“殿下,山高路遠,我實在舍不得帶著你。”

  “那你就不會直接跟我說?”季聽繃起臉。

  牧與之沉默一瞬:“我先前同你說了的,是你執意要跟著。”

  “所以我想去幫你,反倒成為我的不是了?”季聽眼神微涼。

  牧與之立刻不敢說話了,他用眼神示意申屠川幫忙,申屠川卻假裝沒看到,隻自己安分的站著,仿佛隻是一個無辜的路人。

  牧與之:“……”

  所謂死也要拉個墊背的,牧與之靜了片刻之後,便開口問了一句:“殿下為何這會兒出來了?”

  “沒什麽,不過是見某人大半夜的出門,心裏覺得不對,所以才跟過來的。”季聽說這話時,半點眼神都沒給申屠川,申屠川卻隻覺後脊發涼。

  牧與之見她想起申屠川了,忐忑之中竟是多了一分欣慰,隻是這分欣慰他得偷偷藏好,不然被她發現了,又是一堆麻煩。

  秋日的夜風泛涼,而在場的三個人都衣衫單薄,季聽身體已經疲累到了極點,這會兒也隻是強撐,沉默片刻後便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再開口聲音也緩和了許多:“罷了,你既然不想讓我去,那我就不去了,明日我寫封親筆信,你帶去給邊城府尹,他自會幫你尋人。”

  “不必麻煩殿下,我有殿下的信物,到時候交給府尹,想來也是一樣的。”牧與之沒想到她這麽快就不氣了,一時間也有些許動容。

  “那也好,省得我麻煩了,時候不早了,你明日還要趕路,早些休息吧。”她說完頓了一下,還是補充道,“不管有沒有找到,過年的時候都記得回來,一個人在外過除夕實在不像話。”

  “是,殿下。”牧與之目光柔和下來。

  季聽目送他回了寢房,這才轉身離開,申屠川立刻跟了過去,說了她來之後的第一句話:“你身子乏累,不如我抱你回去吧。”

  “你還知道我身子乏累呢?”季聽嘲諷的反問。

  申屠川頓了頓,才知道她方才隻是來不及,而非不跟自己算賬。

  “我說你為何突然改了主意,原來是跟與之一起算計我,若非我今晚跟過來看看,怕是真要被你蒙騙過去了,”季聽冷笑一聲,加快腳步走出了牧與之的院子,待繼續往前走時,見申屠川還跟著自己,立刻就停下了,“如今你的目的已經達到,還跟著我做什麽?回你自己的院子睡去!”

  “殿下別生氣,是牧與之要我幫他,我也是被逼無奈。”申屠川立刻甩鍋。

  季聽卻不買賬:“你同他什麽時候這般要好了?若非你想將我留下,又怎麽會去幫他?”

  “我自然是想讓殿下留下的,”申屠川看著她的眼睛,“我似乎從未否認過這個想法。”

  “可再怎麽說,你也不該算計我!”季聽氣惱。

  申屠川抿了抿唇:“我都已經接受殿下離開了,若不是牧與之找我幫忙,我也不會又動心思,殿下方才分明已經原諒牧與之了,為何就不能原諒我?”

  “誰說我原諒他了?若不是他明日要走,我怕影響到他,方才早就發火了,”季聽生氣,“你若執意想跟他比,好啊,你也走上半年,我今晚就不跟你生氣了。”

  申屠川一聽她並非區別對待,心情頓時又好了一些:“我不走,我要一直守著殿下。”

  季聽冷笑:“守著?你給我閉門思過,沒有我的吩咐不準從偏院出來,我倒要看看你還怎麽守著!”

  申屠川頓了一下,見她轉身就走,下意識的想跟上,卻聽到季聽發火道:“若是敢跟來,我叫褚宴打斷你的腿!”

  話音剛落,褚宴就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裏鑽出來了,麵無表情的站在申屠川麵前。申屠川隻好看著季聽走遠,一直到身影徹底消失不見,他才扭頭看向褚宴:“你是何時來的?”

  “殿下跟著駙馬爺過來時,我便跟著來了。”褚宴淡淡回答。

  申屠川眯了一下眼睛:“你難道都不睡覺的?”

  “若不是駙馬爺突然出門,我這會兒還在睡著。”褚宴冷嗖嗖道。

  申屠川難得生出一分無奈的情緒,和褚宴僵持片刻後還是妥協回了自己的偏院。

  待明日牧與之走後,她估計就不會再生氣了,申屠川想得樂觀,然而翌日要去找季聽時,卻被扶雲牽著兩條黃狗攔在了院子裏。

  “殿下說了,打今日起,駙馬爺好好閉門思過,沒有她的吩咐不得出偏院一步。”扶雲相當囂張,比扶星扶月還會狗仗人勢。

  申屠川沉默一瞬:“殿下還在生我的氣?”

  “雖然不知道你們發生了什麽,但殿下肯定是生你氣了,否則為何要把你關起來?”

  扶雲看了他一眼,便將扶星扶月脖子上的繩子解了,要它們留下看著申屠川,這兩條狗也不知道是怎麽訓的,仿佛聽懂了他的話一般,就這麽盯著申屠川,一看他有要出門的意思,便齜牙咧嘴的要來咬他。

  申屠川:“……讓狗來看著我,是殿下的主意,還是你的主意?”

  “自然是殿下的主意,我急著出門去玩,就不留下了,你好好閉門思過。”扶雲說完便扭頭跑了,隻留下兩條齜牙咧嘴的大黃狗。

  申屠川沉默的和狗子們對視,半晌緩緩道:“我第一次見你們時,你們還十分嬌小,怎麽才幾日的功夫,就生得這般肥壯了?”

  大黃狗們盯著他,沒有給出半點反應。

  申屠川頓了頓,試探的挪動一下腳步,其中一條狗立刻汪汪叫了起來,下一瞬便有十餘個埋伏左右的侍衛突然出現,抽刀指向了申屠川。

  申屠川:“……”看來他家殿下真是氣得不輕。

  因為有重重守衛,申屠川隻能安分的待在自己院內,季聽沒了他這個跟屁蟲,整日跑出去喝酒遊玩,過得好不快活。

  一連三日之後,扶雲在一起用膳時忍不住問了:“殿下還生駙馬爺的氣?”

  “怎麽了?”季聽看向他。

  扶雲嘿嘿一樂:“沒事,我就是覺得殿下近日做什麽興致都很高,不像是還在生氣。”

  “確實是不生氣了。”季聽勾起唇角。本來也沒多大的事,她第二天醒來便不生氣了。

  扶雲疑惑:“那為什麽不放他出來?”

  “不想放,”季聽朝他眨了一下眼,見他還是不明白,便又提點一句,“牧哥哥不在家,這幾日你是不是過得很快活?”

  “……瞧殿下說的,好像我有多不待見牧哥哥一樣。”扶雲含蓄道。

  季聽輕嗤一聲:“我同你的心情大約是一樣的。”平日裏申屠川雖說好像完全不管她,可總在她出去喝酒的夜晚默默等著,總在她胡鬧時安靜的表現出受傷的樣子,迫使她不得不早些回來,不得不收斂胡鬧的德性。

  原本她都已經適應了,可這幾日突然沒人管,她整個人就鬆懈下來,再回想被申屠川無聲壓迫的日子,她就有點舍不得現下的生活。

  ……還是多玩幾日再把他放出來吧。

  季聽做好了決定,一抬頭便對上扶雲同情的目光,她頓了一下問:“怎麽了?”

  “我明白殿下是什麽心情了,”扶雲歎了聲氣,“本來以為殿下是長公主府唯一的主子,日子怎麽也得比我好過些,現下看來,似乎也好不到哪裏去。”

  “……我用得著你同情麽。”季聽無語道。

  扶雲嘿嘿笑:“那殿下,你玩你的,我玩我的,咱們互不幹涉。”

  “可以是可以,”季聽掃了他一眼,“但隻能再玩幾日,待我將申屠川放出來,你便去跟著他讀書,與之雖然不在,你也不能荒廢了功課。”

  扶雲一聽臉頓時苦了:“我又不打算考取功名,荒廢了又如何?”

  “荒廢了我就揍你。”季聽冷笑一聲,直接開始威脅了。

  扶雲鬥不過她,隻好憤憤離開。季聽慢條斯理的用完膳,便去找李壯喝酒去了,一直到夜深了才回來。

  夜深人靜,她一個人坐在寢房中,突然覺著有些空落落了……可為什麽會空呢?季聽無言的坐在屋裏發呆,思索自己到底缺了什麽。

  正當她怎麽也想不通時,門口突然傳來了敲門聲,季聽頓了一下:“誰?”

  “殿下,是我。”扶雲高聲道。

  季聽疑惑:“這個時候過來,是有什麽事嗎?”

  “殿下先前派去成玉關的人回來了,還帶了信和一塊玉佩給殿下,扶雲聽說殿下剛回來,想著還沒休息,就……”話說到一半,門便在眼前打開了,扶雲看著出現在麵前的季聽咧起嘴角,“玉佩是霍世子給的,您要看一下嗎?”

  說著,他便將玉佩和信奉上了。

  季聽將玉佩隨手塞進懷中,接過信便直接拆開了,打開之後細細的看,扶雲在一旁伸著腦袋,陪著看到一半的時候驚訝:“沒想到申屠夫人病得這般嚴重,此事是不是得告訴駙馬爺?”話說到一半,他就看到了下麵,不由得鬆一口氣,“治好了就行,那還去說嗎?”

  季聽將信看完後斜了他一眼:“你的話可真多。”

  “……我才說了兩句。”扶雲小聲抗議。

  季聽輕哼一聲,將信件交給他:“你把信給申屠川,他看過後自然會明白。”

  “是,扶雲這就去。”扶雲接過信就要離開。

  季聽看著他的背影,突然叫住了他:“你站住。”

  扶雲立刻停下回頭:“怎麽了殿下?”

  季聽抿了抿唇:“還是我去吧。”

  扶雲:“?”

  他的眼神像是在問,你不是要多過幾日自由生活嗎?為何還要上趕著去找申屠川?

  季聽臉頰微微泛紅,佯裝沒發現他眼中的疑惑,把信件重新奪走,一個人大步朝偏院走去。

  申屠川平日裏就喜靜,不出門的日子對他來說沒那麽難熬,唯一的不好就是見不到季聽,總忍不住想她現下在做什麽,會不會遇上合眼緣的男子,是不是把他給忘了。

  胡思亂想得多了,他便再也控製不住,想立刻去見她一麵,於是今日特意換了夜行衣,準備夜探長公主寢房。

  在他剛把衣服換好準備翻牆離開時,季聽突然就出現了,他愣了愣,立刻迎了上去:“殿下怎麽來了?”

  “給你送信的。”季聽故意繃著臉,可心裏那點空落落的感覺,卻在看到他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申屠川伸手去接信,目光卻一直停在她身上,將信拆開後才低下頭,當看到母親病重時,他的臉色微微凝住。

  “放心吧,已經好了,下麵會提到,”季聽不喜歡他這個表情,立刻開口道,“鎮南王府收到了我的信,便將他們接回府內,申屠夫人的病已經在王府養好了,如今和申屠老丞相一同住在王府,日後有人伺候,日子會好過許多。”

  申屠川的表情這才緩和一些,將幾張信紙反複看過之後,才抬頭看向季聽:“多謝殿下,我雖然也派人去看他們了,卻沒有殿下的人速度快,更是比不上殿下的周全。”

  “不過是舉手之勞,有什麽可謝的。”季聽咳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了。

  申屠川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這幾日我十分想你。”

  “……哦。”季聽低下頭。

  申屠川定定的看著她,許久之後勾起唇角:“若是今日無事,不如在偏院歇息吧。”

  “本來是不想留下的,”季聽隨口說一句,又很快補充道,“但今日喝了酒,實在是累得慌,還是勉強在你這裏住一晚吧。”

  她說完走得比誰都快,直接進了房中。

  申屠川眼底閃過一絲笑意,跟在她後麵進了屋:“日後若是有機會,我們一同去趟成玉關吧,我想帶你去看他們。”

  “再給我兩年時間,我就能將他們接回來,”季聽說完掃了他一眼,“不過你若是等不及,那咱們過陣子去看看他們也沒什麽。”

  “好。”申屠川眼眸溫和。

  季聽打了個哈欠:“累了,早些歇息吧。”

  “我為殿下更衣。”申屠川說著走上前,伸手便幫她解衣裳。

  季聽就站著任由他伺候,當外衣脫下的時候,她的懷中的東西往地上摔去,季聽急忙伸手去撈,險險的把東西撈了回來,這才長長的舒一口氣。申屠川頓了一下,接著便看清了她手中的東西是塊鴛鴦玉佩。

  申屠川看著她手中的玉佩:“先前沒見殿下戴過,這是殿下新得的?”

  季聽本想說是霍驍送的,可一想到這位心眼太小,說了少不得又要多心,到時候還得解釋一頓,於是話到嘴邊又換成了:“看著好玩,就隨手買了。”

  “那殿下能送我嗎?”申屠川問。

  季聽頓了一下,訕笑著收到荷包裏:“不是什麽好東西,明日若是尋到好的再送你。”

  申屠川見她小心的將玉佩收好,又特意放到了外衣之上,不由得抿了抿唇:“既然殿下舍不得,那就早些休息吧。”

  “對對對,早些休息。”季聽說完就趕緊去床上躺好了。

  申屠川吹熄了燈燭,摸著黑往床邊走,卻不小心撞到了桌子。季聽聽到動靜忙坐起來:“怎麽了?”

  “我撞到桌子了。”申屠川回答。

  季聽蹙眉:“動靜這麽大,你沒有受傷吧?”

  “沒有,”申屠川說著彎腰將被他撞落在地上的荷包撿起來,指尖觸到裏頭的東西完好時便暗暗發力,接著平靜道,“隻是殿下不甚值錢的玉佩掉在了地上,現下已經斷成兩半了。”

  季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