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山海 第一百八十六章 當年之真相
  等到烏衣人離開,那人才痛呼出聲,彎下腰捂著眼睛,身旁和他一樣的士兵也不敢上前,公子脾性暴烈,誰又知道今日幫了他,明日會不會輪到自己呢。

  狼群中的一雙眼睛,看到這一切,應缺透過那雙眼睛,似乎看到了那個人,赫然像是年輕時的趙易。

  那隻眼睛,便是那是留下的嗎?

  阿寧便死在那場人禍之中,它的族群,隻因為一個少年的一句話,便遭受了滅族之禍,它力竭之後死在青石城外的荒地裏,自此化靈,它最深的執念便是那場大火和死去的族群,久久不忘,直到再見到趙易,曾經的記憶便又翻湧起來了。

  應缺時常去偷摸的看趙易,阿寧和他的羈絆將兩人聯係在一起,阿寧的情緒波動他也能感受到,但是卻是複雜的,阿寧知道罪魁禍首是那個紅衣的少年,趙易不過是那個人的棋子,被那人毀了右眼仍是不敢吭一聲,隻能違心的說著不敢的話。

  趙易應是已離開那人的手下,他如今在商隊裏討生活,有了妻子,日子還算安穩,過得不錯,可是應缺想知道,那個人,到底是誰?

  靈物的執念,有時候會讓奉靈使感同身受,那種宛如被壓在巨石之下的窒息感縈繞在心頭,絕望,悲涼,和死寂,是從阿寧身上傳來的,他死時不過是一隻幼狼,被母親護在身下,卻也是重傷,沒挨多久便去了。

  應缺想問趙易當年的那件事,卻不知道怎麽開口,那已經是二十幾年前的事情了,他應該還沒出生,總不能說自己看到了當年發生的事情吧,就這麽猶猶豫豫的,拖到了現在了。

  “哎...”

  應缺蹲在帳篷前,又是一聲歎息,煩躁的揉著臉,拉了拉經過他身邊的昭明的衣角。

  無意被拽住的昭明低頭,無語的看著他,這人毛病怎麽越來越嚴重了,他看到這蠢樣子就來氣。

  應缺撇了撇嘴,他到底該怎麽辦嗎?

  昭明伸手把應缺手打開,“有事就說,看你這沒用的樣子!”

  但當昭明問起究竟是什麽事的時候,應缺又像是閉嘴的蚌殼,死活撬不開,這是阿寧心裏的秘密,他也不願意告訴別人。

  昭明見問不出東西,也隻道:“你就這麽憋著吧,再過兩日到了方幽城,你怕是想說都沒人聽了。”

  “方幽城?!”應缺驚訝道。

  昭明點點頭,“趙易說到了方幽城便要分開了,他們要向冬蘭城而去。”

  “我們不跟去嗎?”

  “去那幹嗎?聽說那邊雪災嚴重,全城都戒嚴了,你要去找罪受嗎?”

  應缺忙不迭的搖頭,在大寒山上就已經吃夠了,不太想再被凍一回了。

  那不就結了,昭明斜了他一眼,抱著貓離開了,應缺卻是因為昭明的話陷入了沉思,就要分開了啊,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遇見,不管怎麽說都要去試一試,不然他會一輩子過意不去的,應缺握著拳,鼓起勇氣,打算去找趙易。

  但是等真的見到趙易了,應缺又習慣性的像前幾天那樣,畏畏縮縮,像是個做賊的。

  趙易正和手下的衛隊說這話,許是因為做過兵士的緣故,身上總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質,被他望一眼,便不自覺的會挺直腰背。

  那小子又來了,手下人衝著應缺的方向抬了抬下頜,趙易僅存的一隻左眼望去,恰好看到了他,但是卻又不像往常一樣被他看到就逃跑了。

  應缺喉頭抽動了兩下,走上前,像是抱著極大的勇氣,道:“趙統領,能...能借一步說話嗎?”

  趙易點了點頭,兩人走到角落裏,他道:“找我何事?”

  應缺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他的右眼罩,道:“能問一問您的眼睛,究竟是什麽人傷得嗎?”

  趙易摸了摸眼罩下的疤,麵色漸沉,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雖然知道一定會被反問這個問題,但應缺仍有幾分不知所措,該怎麽回答,好奇?這一看就不怎麽能讓人信服啊?他什麽時候能有跟昭明和莫蓮一樣睜著眼睛說瞎話都能忽悠到人的本事啊?

  但是躲也躲不掉,應缺隻好答道:“我...我隻是覺得...您的身手這麽好,怎麽會受這麽嚴重的傷?”

  顏青試新槍的時候,和衛隊裏的不少人過過招,和趙易也試過手,他一柄長刀,在手中赫赫生風,兩人點到為止,交流了一下,還頗有種惺惺相惜的意味,也看得出來,趙易武藝不俗,年輕的時候似乎就是那群士兵的領頭者了。

  趙易見他這麽說,也能感覺到眼前這個少年的局促和不安,道:“身手再好的人也總有遺漏的空門,又如何能保證自己完好無損呢?”

  “但...既是臉麵上的傷口,那必然是衝麵而來的,又怎麽會硬生生的挨這一下?”

  迎麵而來的攻擊會被人的雙眼看到,如果不是無法動彈,必然會偏過頭,讓其它地方代替脆弱的眼睛,但是他臉上的刀疤,眼罩都無法完全遮擋,從右眉劃下,穿過眼睛,看起來可怖極了。

  被問及這個問題,趙易卻是沉默了,是啊,任誰都會躲避即來的攻擊,可是他卻不敢,隻能硬生生抗下,唯一的緣故,隻是因為畏懼而已,他可以承擔失去一隻眼睛的後果,卻無法預料惹怒那個人的下場,因為那必然會比失去眼睛更加痛苦。

  他手上動作緊握著刀柄,冷眼看著眼前的少年,他是誰?是那個人派來刺探他的嗎?如果真是這樣,那他決不能讓這個人再活著了,他好不容易有了安定的生活,決不能再失去了!

  應缺見麵前的趙易眼中流出的目光,讓他後背一陣陣發麻,像是再過一秒他就會拔刀出手似得,他不安的握住自己腰間的匕首,咽了口唾沫,不安道:“我沒有惡意的,隻是想知道是誰傷了你,我...我想知道那個人是誰?這對我,很重要!”

  他的眼神沒有任何惡意,隻有想要探究一切的堅決,趙易的

  手慢慢從刀柄上挪開,他一隻眼盯著眼前的少年,厲聲道:“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是我必須告誡你!那個人是你惹不起的,他要殺你就像碾死一隻螞蟻一樣輕鬆!”

  應缺當然知道了,那個夢中的紅衣少年,錦衣華服,脖子上掛著一塊金牌,在火光下映得金燦燦的,定然是某位大人物的子孫,但是阿寧呢,連仇人的名字都不知道,這不會太悲哀了嗎?

  “我要知道!請告訴我吧!”應缺彎下腰,低頭拜托著趙易。

  趙易看著他的發頂,低聲道:“你知道破天城嗎?”

  應缺抬起頭,麵露疑惑,“破天城?”

  “是三大城之一的當關城的屬城,離當關城不過五裏,城主所屬的家族是當關城主最信任的家臣,世世代代為當關城做事,城主也是一位能征善戰的將軍,當年破天城的少城主想為他父親尋找賀禮,我因為辦砸了差事而受了一鞭,他如今已是破天城的城主了,我所知的也就隻有這些了,但願你不會去找死。”

  趙易說完,深深望了他一眼,便轉身離開了,這麽多年來,他已經隱姓埋名,從不踏入當關城的屬地,他幾乎忘了自己的過去,隻是這突然出現的少年,卻喚醒了他的記憶。

  他是家裏的長子,年輕的時候投了軍,立了些功勞,做了頭領,卻日日驚心膽戰,身為軍中將士,軍令不得不從,可當他手握屠刀,麵對那些瘦弱無力反抗的流民,心中卻好像不斷的在滴血,他是為了什麽而投軍的,是為了成為上位者的屠刀嗎?還是為了那些沾染著鮮血的軍銀?

  身不由己的滋味也許隻有身在其中的人才明白吧,趙易慘然一笑,摸著自己的眼罩,不過他也算幸運了,瞎了一隻眼,被公子厭棄驅逐,也總比做一個無心無情的傀儡好啊。

  走出角落,手裏拎著算盤的施飛鳶查看著路上貨物的損失,算盤打得劈啪作響,陽光瞥見獨自落單遊蕩的趙易,忙完手裏的賬,走過去,佯裝生氣的樣子輕錘了一下他打得胸口,“你偷懶可被我這個二當家瞧見了啊,哼哼。”

  趙易抓緊她的手,嘴角微微翹起,“那二當家要怎麽處罰我,可別罰我的工錢啊,我家裏還有個喜歡買東西的妻子呢?”

  施飛鳶被他的話逗得樂了,哈哈笑了兩聲,兩人攜手離開了。

  不管人世如何苦難,總會有人陪伴一起的,也許這就是人活一世的意義吧,趙易看著身邊喜笑顏開的妻子,心中默默道。

  應缺在他後麵出來,低著頭,嘴裏反複念著兩個字,“破天...破天...”

  商隊到了方幽城,莫蓮他們向趙易他們道了謝,和他們正式分道了。

  方幽城是靠近中陸的一座城池,是個不大不小的城池,城中向來安寧,冬日已至,家家戶戶門口都換上了紅燈籠,趙易他們要在這裏中轉之後前往冬蘭城,之後他們商隊今年便不會再出發了,要回自己家各自修整,等到明年春暖花開之時,商隊才會重新出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