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山海 第一百八十四章 離家
  莫蓮抬起祝月神官顫抖的手,血跡已經凝幹,掌心卻有一道深深的傷疤,那是往年祭神留下來的陳疤,她將自己的手帕纏繞在傷口處,祝月神官卻言無妨,這樣的疼痛對於她來說,早已經習慣了,能夠用自己的血去祭祀月神,這是她的榮耀。

  莫蓮掛記還仍在病重的父親,將寒石劍擦拭幹淨之後便離開了月神廟,正好撞上還在外麵的應缺他們,四人隻站在外麵,因為不是漠族人,想必也是沒資格參加這樣的祭神大典,於是就隻是在外麵等她。

  望見她出來了,應缺朝她揮手,莫蓮笑著走向他們。

  應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有些驚訝道:“蓮姐,你今天...怎麽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莫蓮有些心虛的摸了摸臉,“沒...沒有吧...”

  應缺皺著眉看了半晌,才笑道:“好像變好看了。”

  莫蓮斜了他一眼,都開始調侃起她了,應缺也隻是笑笑,昭明來時聽漠族有人說起莫蓮的父親,也就是族長暉林,似乎受了傷,所以本該由暉林站的位置,讓她頂上了,便問道:“你父親的傷勢怎麽樣了?”

  “飲過神泉水之後已經無事了。”

  “神泉水?”

  “嗯,父親受的傷太嚴重,我記得那神泉水能治愈傷病,便試了一試,卻沒想到真的可以,傷口不僅恢複如初,人也醒了。”

  回憶起父親的傷口,莫蓮仍心有餘悸,若是沒有神泉水,那處傷口就算勉強治好了,父親的左手以後也會行動不便,這恰恰對他來說是致命的,但是昭明的臉色,卻好似有些難看,莫蓮忍不住開口問道:“怎麽了?昭明?”

  昭明搖了搖頭,默不作聲,莫蓮也覺得奇怪,但是他不願意開口,她也無法。

  莫蓮半路和他們分開,前往醫官處,父親半坐在床上,正在喝藥,母親半坐在床邊,父親見他回來了,放下手裏的藥,道:“祭典結束了?”

  莫蓮點頭道:“已經結束了,父親感覺好些了嗎?”

  暉林仍記得自己昏死過去之時,頭頂雪窟掉落的冰棱紮穿了左肩,將他釘在地上不得動彈,可是醒來之時,身上的疼痛已經消弭,隻餘留渾身的無力感,左肩的傷口也已經消失了,他都懷疑自己是否受過傷了,他問過朝雲,朝雲卻說他的傷是由醫官和莫蓮處理的,並未讓她插手,此刻剛好諸事都已經處理好了,他正好想問莫蓮。

  “月,我的傷口,究竟是怎麽回事?”

  莫蓮道:“是因為那神泉水,父親還記得那眼滴過神泉的泉眼嗎?”

  “自然記得,難道你給我喝下那泉水?”

  莫蓮點頭,“當時父親已是垂危,我唯一能想到便是這個辦法。”

  “這麽說,那神泉真的有奇效,那對我漠族來說,可是個難得的好消息。”暉林捂著自己的左肩,大寒山上因為終年積雪,環境惡劣,每年獵隊都會損失人手,不管再怎麽小心

  ,天災始終是防不勝防的,非人力可及,但有了這神泉,也許以後便不會有傷亡了。

  隻是,莫蓮覺得神泉雖好,卻隱隱有一種不安,這本該屬於鮫人族的東西雖然被祭司贈予了她,但這種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藥真的是他們可以擁有的嗎?如果被其他有心人知道,這對於漠族來說,隻會招來禍患。

  莫蓮將寒石劍交還給父親,離開了醫官處,回轉的路上,遇上帶著鬥篷的季夜冥長老,他站在木階之下,抬頭仰望這望月痕。

  望月痕上空是一片雲天,白色的,流動的霧雲,遮蓋了所有。

  “季夜冥長老?”

  莫蓮叫了一聲,平日裏他不都是晝伏夜出的嗎?

  被聲音驚醒的季夜冥長老循聲望來,卻看到莫蓮的臉,他微微發怔,莫蓮見他好像在發呆,又問道:“長老?”

  他像是被驚醒,搖了搖頭,也沒說什麽,離開了,莫蓮覺得奇怪,但他去得方向是自己的房屋,也就不在意了。

  院中,昭明坐在木簷下逗弄著小玉,應缺在一旁使壞,總想插上一手,被昭明啪啪的打得手背發紅,但還是樂此不疲,潮南坐在一邊端著杯雪蓮茶,笑著看兩人打鬧,顏青站在簷角,不知道在想什麽。

  門口的風鈴聲隨著大門推開,響了一聲,莫蓮走進院中,打了個哈欠,眼角沁出兩滴眼淚,在外麵裝作清醒鎮定的樣子,但是關上門,疲憊就像潮水一樣襲來。

  應缺停下手裏的動作,問道:“蓮姐你很困啊?”

  莫蓮揉著眼睛道:“一夜沒睡,快困死了,得睡一會了。”她走到臥房,放下葉簾,躺在床上才感覺到輕鬆一點,什麽神泉,等她醒了再說吧。

  暉林的傷在飲下泉水之後便已經痊愈了,喝了兩天藥力氣也恢複了,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那眼在象河長老後院的泉水,似乎有了新的進展。

  象河長老的占星木台邊,幾個人圍站著,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燈籠路的盡頭,出現兩個向這邊走來的身影,幾人迎了上去,暉林是被象河長老叫過來,看到出現在這裏的人,都是七日前飲下泉水的漠族人。

  他們紛紛將自己的右手臂展開,那道紅線,竟然是已經消退了。

  飲下那泉水日子一天天過去,卻沒有任何反應,他們都以為失敗了,卻想到第八天醒來,手臂上的紅線消失了,這代表他們性命的紅線幾乎是懸在頭頂的利刃,等到線到頭了,無論怎麽求生都是沒有辦法的,隻能接受自己即將到來的命運。

  暉林細細查看過幾人手臂上的皮膚,詢問幾人身上是否有什麽不妥,幾人搖頭,他們都是暉林挑選出來的,紅線即將到頭的族人。

  如今看來,月所說的都是真的。

  但是這消息卻不能直接告訴族人,隻能徐徐圖之,這樣的東西比大寒山的寒石更可怕,一旦泄露出去,便是滅族之禍。

  顏青的

  長槍已經從伯亞餘的手上拿回來了,槍尖銀亮鋒銳,那處斷裂已經看不見了,握在手中隻覺得輕盈靈巧,莫蓮見顏青眼中的神色,便知道他是滿意的。

  昭明在漠族的見聞也搜集得差不多了,在祝月神官那邊聽到的故事,都被他旁敲側擊的從應缺嘴裏撬走了,應缺還奇怪的問他,他聽到這麽多事,難道不會記混嗎?

  昭明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你以為誰的腦子跟你似得?”

  應缺沉默了,他為什麽要去跟昭明說這話,上趕著找虐嗎?__

  月神祭典之後雪季就要來了,雪季之後,山上的風雪會加劇,寒風中夾雜的冰花像刀子似得刮在身上,厚厚的獸皮衣都會被割開裂口,趕在雪季之前,還有最後一次的商隊集會,之後他們便會縮在望月痕之下,連外出采風的季夜冥長老都不會在雪季外出,莫蓮他們必須趕在這次雪季來臨之前離開大寒山,不然便要等待維持好幾個月的雪季過去才能再動身。

  莫蓮這次回來的事情已經都辦妥了,準備在最後一次的商隊集會上,找一個商隊搭順風車離開了。

  母親卻好似預料到了她的離開,沉默的接受了,幫她收拾了東西。

  那日天氣正好,難得的一個無風天,父親帶領著獵隊,要帶著東西去山腳下的集會交易東西,莫蓮他們要跟著獵隊離開,上了望月痕,母親把包袱遞給她,摸了摸她的臉,笑道:“在外麵萬事小心,早點回來啊。”

  莫蓮接過包袱,點了點頭,耳邊響起父親的催促聲,她快步跟上,回頭再望了一眼,母親仍站在巨石前,好似在目送她們離開。

  莫蓮性子像父親,樣子卻像母親,有著秀氣的五官,不像漠族的少女那般高挑,年幼時也許是因為父親的緣故,族中沒有人敢輕視她,卻也沒有人想和她相交。

  母親是外族人,母親心裏明白,卻無法改變,便總將家裏最好的東西都留給她,這樣補償她,這是作為一個母親唯一能為她做得。

  身上的鬥篷內襯都是用兔絨織就的,暖乎乎的,是母親為她準備的,莫蓮摸著鬥篷的邊,嘴角浮現出一抹笑意。

  獵隊中有一個很奇怪的女子,身形高挑,低著頭,黑灰色的鬥篷,而且不和人說話,到了小寒村,村落中間有一塊很大的空地,獵隊將箱子就擺放在那裏,馮叔老早就等在那裏了,見到暉林準時赴約,喜笑顏開迎上去,來往商隊和漠族交易,都必須抽成,這是小寒村的規矩。

  小寒村的很多人都是躲避戰亂,饑荒的流民,他們在這裏生活,雖然往日裏冷了些,但卻很安寧。

  老馮和暉林找了個角落,老馮似乎想要和暉林說這次交易的事情。

  暉林帶著那個女子走到老馮身邊,老馮臉上還露出疑惑,往日裏不見他帶女子出來啊,那女子摘下鬥篷,露出一張讓老馮驚訝的臉龐。

  “紅...紅川?!你...你怎麽出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