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葬禮
  大殮在上午十時舉行。

  未到九時,那對母子居然趕了過來。

  那私生子不知是良心發現,還是想正大光明的繼承遺產,披麻戴孝,一進靈堂,就搶占主事人的位置,準備以主家姿態,做孝子謝禮。

  那胖婦人更誇張,一身孝服,進門就撲在棺木上,開始表演嚎啕大哭,悲痛欲絕的戲碼,舉止之浮誇,如同九流的戲子。

  再沉著冷靜的人也經不起這種刺激,外祖母臉色一變,眼睛裏射出一道精光,出麵製止道:“你們這是幹什麽?”

  胖婦人一邊抹著眼淚,一邊陰陽怪調地說道:“當然是來送奎安最後一程。”沈奎安是外祖父的名字。

  外祖母冷冷拒絕道:“今天這種場合,不適合你們出場。”

  胖婦人豈是省油的燈,當即不客氣地說道:“姐姐,你能來,我為什麽不能來?”

  乖乖,這口氣,是真把她自己當妾了。

  蘇母加入戰場,罵道:“狐狸精和野種,也敢來這裏撒野!”

  聽到這話,私生子那張老鼠臉發出一連串的冷笑:“你又算什麽東西?”他挺一挺胸膛,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我可是入了沈家家譜,沈奎安唯一的子嗣,我不來,等會,誰來捧我爸的遺照?”

  蘇母氣白了臉,渾身直抖。

  蘇菀扶住母親,不客氣地說道:“今天是我們主事,麻煩你們離開,不要讓客人們看笑話。”

  提前來幫忙的親戚早就一臉看好戲的表情,等著雙方開吵,這會兒正合了他們的意,就差沒笑出聲來。

  這時,一沈家輩分高的老爺子出麵嗬斥道:“都是一家人,吵吵鬧鬧,成何體統!”

  老爺子頭發一絲不苟,身著織錦外套,一手杵著根雕花實木拐杖,一手放在背後,說起話一本正經,頗有電視劇裏富貴人家當家人的模樣。

  讓人不禁懷疑,他是從哪個拍片現場偷偷溜出來的龍套演員。

  胖婦人也是愛演戲,擦了擦沒什麽眼淚的眼睛,裝作委屈得不行的模樣,說道:“大爺爺,你可得給我們主持公道,懷瑜可是奎安唯一的傳人,沈家族譜上都有記錄。”

  現在都9102年,還有人把兒子當傳人,動不動拿出族譜壓人,可笑至極。

  早上剛下飛機的蘇萱抱著雙臂,沒好氣地給他們一個鬥雞眼。

  老爺子聽完胖婦人的哭訴,手上的拐杖狠狠地杵在地上,責備道:“婉儀,你也是讀過書的文化人,怎麽心眼比不識字的婦人還小?懷瑜是奎安唯一的兒子,他不來做葬禮的主事人,誰來做葬禮的主事人?”

  歪理邪說被他說得振振有詞,也是高手。

  客人越來越多,這會兒看著幾人爭執,竊竊私語,議論紛紛。

  再吵下去,大家一起出醜,連帶著丈夫一世英名都要毀於一旦,外祖母心一軟,做出讓步,帶著女兒站得遠一點。

  蘇菀卻沒有這麽好說話,當著老爺子的麵,大大咧咧地說道:“您也說了,他們是阿公唯一的傳人,是葬禮的主事人,那麻煩他們先去把葬禮的賬單結一下,不多,就十萬,結了賬,你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我們絕無二話。”

  “對!這麽有孝心,去把賬單結了。”蘇萱在一旁附和道。

  聽到要出錢,母子倆當即變了臉。

  胖婦人臉一虎,陰陽怪氣地說道:“奎安一個月的工資好幾萬,退休金也上萬,這麽多年下來,手頭的積蓄沒有幾百萬,也有幾十萬,十萬塊錢的喪葬費都拿不出來,你們可真夠黑心的。”

  聽聽,這是要倒打一耙啊!

  蘇菀早不是當初任人揉扁搓圓的小姑娘,當即背一挺,不軟不硬地說道:“那是,阿公一不抽煙,二不喝酒,一套衣服能穿十年,要是沒一個金貴的兒子,他的存款肯定不得了。”

  她故意掃一眼私生子,沒好氣地說道:“可惜啊,阿公再節省也架不住兒子會花錢,三天兩頭的要錢,就是有金山銀山也被搬空了!更何況,他隻是一個拿死工資的。”

  一個成年人,被晚輩指出弱點,當眾奚落,私生子怒不可遏,額頭上的青筋直跳,揮手欲狠狠教訓蘇菀一頓,卻被不知何時出現的方致堯用柔道手法,反扣住手臂,動彈不得。

  隻見他眸光一暗,沉聲道:“你一個大男人,好意思對女人動手?誰給你的臉!”

  私生子連連呼痛,胖婦人心疼兒子,撲上去,打算撓方致堯一把,卻被兩名高大的安保,一左一右架住手臂,身體騰空而起,她一邊扭動著臃腫的身軀掙紮,一邊瘋狂朝老爺子使眼色,“大爺爺,你可要幫幫我們啊。”

  老爺子還未出聲,先被方致堯一道淩厲的目光震撼住,胡子直抖,“你,你是誰?”

  言下之意是,你一個外人,休想在這裏搗亂。

  “我是外孫女婿。”方致堯也不客氣,先給自己臉上貼了道金,接著繼續蘇菀的催賬套路,“麻煩你先去把賬單結一下,結完賬,這裏你是主場,我們給你騰位置。不付賬,還要在這裏耍威風,恐怕是自找沒趣。”

  他手上一用勁,私生子痛得五官皺成一團,“老兄,我哪有這個錢?”

  “沒錢就給我滾!”

  方致堯一放手,私生子如老鼠一般竄走,到了門口,卻又回頭,虛張聲勢地來一句:“有種,你給我等著!”說完,一溜煙跑了,完全忘了他媽還被人扣著。

  方致堯一個眼色,兩名安保放下胖婦人。

  大勢已去,她一個婦人也翻不起太大的浪花,隻得灰溜溜離去。

  頗具威嚴的老爺子不負眾望,一揮拐杖,剛才還圍成一圈,看熱鬧看得正起勁的親戚們,瞬間散開,各就各位,各司其職。

  鬧劇到這裏才算結束,方致堯眨眨眼睛,向蘇菀討功勞,卻被一旁的蘇萱打趣道:“拜托,兩位,這裏葬禮,注意下氣氛,不要眉來眼去,暗送秋波。”

  蘇菀很尷尬,本來還想同他說幾句真心話,卻隻能板著臉不說話。

  方致堯倒也識趣,走到外祖母旁邊立著,做跟班。

  外祖母誠心誠意地說道:“致堯,今天多虧有你。”

  “都是我應該做的。”長輩麵前,他姿態放得很低,這也是他的精明老道之處。

  千萬別小看在長輩麵前,俯首做低的老土做法,它很能打動人心,這一刻,不僅僅是外祖母,就連蘇母都摒棄了成見,恨不得立刻將蘇菀許配給方致堯。

  外祖父胸襟開闊,為人磊落,教學幽默風趣,很受學生歡迎,當天的葬禮,來了不少千裏迢迢趕來,麵有戚色的陌生人,不多時,靈堂裏裏外外,黑壓壓的都是人。

  哀樂響起,耳畔是“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的聲音,氣氛格外沉重,外祖母悲痛欲絕,哭得需要人攙扶才行。此情此景,無一人不默默催淚。

  哭是一件相當消耗體力的事情,從墓園回來,眾人累到極致,各自回房間休息。

  翌日,初春的陽光依然燦爛,稱職的保姆做好早點,逐個敲門,喚眾人起床吃早餐。

  等蘇菀掙紮著起床,洗漱好下樓,卻發現外祖母,蘇母,蘇萱,就連方致堯都坐在餐桌前,若無其事地吃早餐。

  逝者已矣,生者當如斯。

  過去的事情,就當它過去,活著的人總要放下過往,迎接新的一天。

  但是大家都很清楚,眼淚從臉上消失,卻化成暗湧流進了心底。

  飯後,方致堯凝視著蘇菀:“不要悶悶不樂。”

  蘇菀嘴硬:“那有?我一向這樣,沒太多情緒。”

  “以前,你喜歡說說笑笑,吵吵鬧鬧。”

  “不可能一輩子那麽幼稚。”

  “我喜歡你幼稚的樣子。”

  “抱歉,以後我都要走成熟路線。”

  方致堯嘴巴很甜:“我也喜歡你成熟的樣子。”

  蘇菀轉移話題,“你怎麽一直在花都呆著?這麽閑,公司沒事?”

  “我每天都有抽3到4個小時處理公務,倒是你,把事情都推給周思源,打算當甩手掌櫃?”方致堯看著她笑。

  最近蘇菀的心都在家裏,公司的事情都交由周思源處理,確實有些不負責任。

  她臉一紅,“過完年,我就回公司。”

  方致堯打趣道:“你要是嫌累,幹脆別工作了,來方家做兒媳婦。”

  蘇菀一聽,臉色劇變,一口否決:“想都別想。”

  第一次被女人當麵拒絕,方致堯臉色一白,有些不知所措。

  蘇菀看出他的失落,解釋道:“我不可能不工作,在家做家庭主婦。”已經失敗過一次,不可能重蹈覆轍。

  原來如此,方致堯鬆一口氣,“沒關係,我們家有保姆,根本不需要人做家務,還有我這個私人助理,你可以放心工作。”

  話繞來繞去,怎麽像她答應了他的求婚。

  蘇菀隻得繃著臉不接茬,以此賴賬。

  正在這時,外麵有吵吵鬧鬧的聲音,出去一看,那母子倆帶著七八個幫手找上門來了。

  這些人一看就不懷好意,一個個斜著眼睛,嘴裏叼著香煙,不是脖子上戴著金鏈子,就是穿一件小小的背心,露出的地方都是青色的紋身,遠遠看去,還以為他穿了件花衣裳。

  幸虧方致堯早有準備,五個身高馬大的安保往門口一立,一幫地痞流氓嘴裏罵罵咧咧,卻沒有人敢動真格,不要命往裏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