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鐵麵周辰
  清晨,第一縷陽光剛剛灑落到大地上。生活在南詔國西南邊陲的一個小漁村的人們已是傾巢而出,開始一天的忙碌。

  漁村最西邊的一間簡陋的木屋中住著一家人,這一家四口,分別是哥哥周武,弟弟周文。以及周武的媳婦柳琴和他們的兒子周辰。這本是個尋常漁家,過著平靜的生活。然而風雲莫測,世事無常。一次意外卻從此改變了這個家庭。

  那是十年前深秋的一天夜裏,那時的周辰尚未滿兩歲。這天周武像往常一樣外出打漁至夜未歸。周文在魚市賣了一天魚後,夜裏就照常跟幾個朋友到酒館喝酒,家中隻剩周辰母子。時值深秋,天氣漸涼。吃過晚飯後,柳琴便升起一堆火來,使得原本滿是寒意的屋子多了幾分暖意。二人也就圍坐在火旁取暖。時光飛轉,夜漸漸深了,小周辰困意上來。柳琴變把他抱在懷裏,看著他漸漸睡去。

  柳琴本想抱兒子到床上去,不過看著依舊燃的很旺的柴火。轉念一想還是等火燃盡了再上床休息,這樣也比較安全。左右坐著也暖和,兒子又睡得正香,還能看看丈夫晚些時候能否回來。想到這,仍抱著周辰坐於火旁。

  時間慢慢流逝,忙活了一天的柳氏本就有些疲憊,此時家中也無人與她說話。坐在火旁烤的身子暖洋洋的。睡意也逐漸湧了上來,不知不覺中也就睡著了。就這樣也不知睡了多久,柳琴突然被小孩大哭之聲驚醒,於是連忙看向懷中,已是空空如也。再看四周時卻見兒子已掉入火中,正大哭不止。柳氏大叫一聲,也顧不得火勢,急忙伸手抓起兒子來到一旁,快速的撲滅了他衣服上的火苗。脫掉他全身的衣服,隨手拿了件自己的衣服把他包住。做完這些柳琴發現兒子還是哭個不停。心想肯定剛剛是被嚇壞了,就想抱起來哄哄,然而等她抱起來一看才發現,周辰的左臉從眼角到臉頰已被燒傷,一片慘狀。柳琴見此忍不住落淚,心裏既難過又後悔。看著兒子仍不停地哭著。心想兒子肯定是疼得不行,我且取些涼水幫他降降溫或許能好些,然後再去找個郎中來看看。於是端來盆冷水浸濕了毛巾,敷在周辰臉上。

  此時外麵有鄰居聞聲而來,敲門詢問著。柳氏這才開門讓眾人進入房中,又把發生的事說與眾人。鄰居們聽了事情經過,這才讓人請來郎中。郎中來了後仔細檢查了一番,又問過此事的過往。才道:孩子身上的一些傷倒是問題不大,用些藥幾日後就沒事了。不過左臉燒傷嚴重,原本若能及時妥善處理,加上孩子年幼處於肌體快速生長時期,極有可能恢複原樣。不過由於柳琴不懂醫理,用毛巾去敷,反而又傷到了皮膚,隻怕是會留下永遠的傷疤。

  柳琴原本就在一旁抽泣著,心裏是又悔又恨。如今聽郎中這一說,心中覺得愧疚萬分,於是哭的死去活來。鄰居們隻好極力勸慰,而此時在外喝酒的周文也聞訊而來,聽了事情的經過。這才好言安撫柳琴,又送走了前來的鄰居,就這樣照看著周辰,不知不覺已是東方露白。周武打漁歸來,聽了此事後暴跳如雷的大罵柳琴。柳琴也隻是不停哭泣,周文見狀又從中好言相勸,這事也才算暫時過去。

  不過從此周辰便留下一個伴隨一生的印記。不久之後,周武夫婦想著兒子的傷疤讓別人這樣直接看到不好。於是托人打造了個半臉麵具,周辰也就開始了他日夜與麵具相伴的生活。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轉眼間,周辰到了上學的年紀。父母一番商議後還是決定把他送到學堂,然而周辰上學之後沒多久就不願再去,反而把自己關在房中,整日悶悶不樂。

  這天周武來到房中,見周辰正

  躺在床上,便輕聲道:你怎麽還不去學堂,卻在這睡覺,你可知道為了能讓你上學,我們費了多大力氣?然而周辰還沒等父親繼續往下說,就從床上跳了起來怒聲道:你不用說了,我不會再去學堂了,你知道嘛?學堂那些人見我戴著麵具都叫我鐵麵怪,對我冷嘲熱諷也就罷了,還變著法的捉弄我,總想摘下我的麵具來瞧瞧。村裏的同齡人也不願跟我玩,都說我是個醜八怪。可是這能怪我嘛?我也不想這樣,他們憑什麽這樣說我。他們以為我願意戴著這冷冰冰的鐵板嘛,說著摘下麵具一把扔向周武。

  周武看著兒子,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沉默了許久才又輕聲道:你不喜歡就不去了,安心待在家就行。說完轉過身去,多年未曾流淚的眼中已有些許濕意。

  從那以後周辰變得更加沉默,除了吃飯的時候,就不願走出房門半步。周武夫婦看兒子整日悶悶不樂的關在房中,心如刀割,卻也無計可施。就這樣直到周辰十歲那年。

  一天村裏突然來了位白發老者,老者雙目失明,卻滿臉笑意。身後背著一把有些褪色的二胡,手握一根烏黑發亮的竹子緩緩而行。沒人知道他從何而來,又往何處去。

  然而就在他走到周辰家門前的時候,柳琴正好出門。柳琴見老者滿頭白發又雙目失明,心生憐憫,於是把老者請入家中,熱情招待一番。老者吃過東西又休息了片刻,就取出身後的二胡來,說為了感謝主人熱情招待。要演奏一曲以示謝意。柳琴雖不懂音樂,但心想老者一番好意,聽聽也無妨。

  不多時,房中便響起二胡之聲。而此時正躺在床上的周辰,突然聽到房外傳來悠揚悅耳的聲音,分外好奇。起身來到外麵一看,見是位雙眼失明的老者,正專注的拉著一把有些陳舊的二胡。老者似乎沒注意到有人來了。還是專注的拉著二胡,於是周辰站在一旁認真的聽著,柳琴見此也不說話。直待老者演完一曲,眼看著周辰又轉身回到房中,柳琴想了想。才對老者說道:老人家我有個不情之請,想請老人家幫個忙。

  白發老者笑道:主人家不必客氣,你隻管說吧,我能做的定不推遲。於是柳琴把兒子的的情況說與老者。老者聽完之後沉思了一會,笑道:我去跟他聊聊,或許能有作用。說罷就在柳琴的帶領下來到周辰房中。此時周辰正斜躺著,見母親和老者突然進來。於是起身問道:母親突然把這位爺爺帶到我房間,是有什麽事嗎?

  柳琴道:也沒什麽,這位爺爺聽我說了你的事,想跟你聊聊而已。

  “我明白你們的意思,不過你們不必勸我。讓我自生自滅就好。說罷就轉身躺下也不管柳琴二人。

  柳琴見此正覺得有些為難,不知如何是好。一旁老者卻笑道:孩子,你別多想,我這個老瞎子隻不過是想來跟你說個故事而已。沒別的意思,想來隻是說個故事,也不打緊吧。

  柳琴見周辰躺著也不說話,於是拿來凳子讓老者坐下。自己轉身離開了房間。白發老者坐下後,又拿起隨身的二胡抱在懷裏摸了摸。這才緩緩道:五十年前有個跟你年齡相仿的男孩,因為一次意外雙目失明。父母為此遍訪明醫卻毫無效果。日子久了男孩也漸漸明白自己的雙眼多半沒有複明的希望了,就覺得心灰意冷甚至有了輕生的念頭。然而有一天男孩坐在院子裏發呆的時候,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動人的樂聲。於是順著聲音走去,不多時就覺得聲音越來越近,男孩這才問道:是誰在奏樂,實在是悅耳至極。能否離我近些演奏。我實在不便走過去。男孩話音剛落,就聽樂聲中斷,有一老頭的聲音傳來:孩子,你

  等等啊,老朽這就過來。

  可是過了好一會,男孩也沒聽到有任何動靜,於是又問道:老頭你還在嘛?都那麽久了,怎麽還沒到?隻聽老者帶著有些疲憊的聲音說道:到了,到了。想不到你家門前台階那麽多,爬上來可把我這老瞎子累壞了。

  “你是瞎子?”

  “瞎了大半輩子了”

  “那你剛剛是用什麽樂器演奏的,竟如此悅耳。”

  “二胡”

  “那你再奏一曲吧”就這樣老頭又拉了一曲。男孩聽得有些入迷,一曲演完。男孩還是意猶未盡,過了好一會才問道:你是看不見之前學的二胡還是之後。

  “之後”

  “看不見你還能學得如此之好嘛”

  “有手加上用心誰都可以”

  “誰都可以?”

  “是的,誰都可以”

  “那我跟你學可以嘛”

  “老瞎子倒沒問題,不過你還得同父母商議”。

  從此以後,男孩開始跟著老者學拉二胡,老者去哪他便跟到哪。男孩每天聽著師父拉奏的二胡,竟漸漸忘了自己眼睛已然不能複明的事,每天都過得很開心。

  轉眼又過了數年,老瞎子由於年歲已高,身體也是江河日下。一天夜裏老者把那男孩叫到自己房間,拿出一把精致的二胡遞給他並且告訴他,我知道你心裏還是想著能重見光明。為師這些年也一直在尋找能夠醫治眼睛的良方。可惜尋了半生,仍是一無所獲,不過總算蒼天有眼,功夫不負有心人。近日終於讓我遇到一個十分了得的老神醫,我苦苦哀求於他,他才給了一個藥方。不過卻提出一個條件,那就是他把藥方放在這二胡之中。等我把二胡拉斷之時方可取出。我本想自己親自拿到這個藥方,再給你。不過可惜天不遂人願,近日為師越發感到時日無多。所以隻好把這二胡給你,靠你自己去得此藥方。老者說完就雙眼一閉,與世長辭。

  男孩親手埋葬了師父,從此抱著那把二胡日夜苦練,一心想早日能夠拉斷它,從而取出藥方,讓自己重見光明。就這樣男孩用了二十年時間,自己從一個小瞎子都熬成一個老瞎子了,才終於拉斷那把二胡。從中果真找到了一張紙條。心中大喜,心想這必是老師所說的藥方了,於是他拿著紙條急匆匆的來到藥鋪,打算照方抓藥。然而藥店老板看了紙條卻說他胡鬧,拿張莫名其妙的紙條來當藥方。

  他連忙道:不可能啊,你會不會是沒仔細看上麵到底寫了什麽。老板看他可憐於是耐心告訴他。上麵隻有四個字:樂人樂己!瞎子聽了又拿回那張紙條,苦笑著回到自己住處,閉門苦思了三日。終於他回想這二十年來,由於他一心苦練二胡,技藝日益精進。不但得到許多人讚許,還有許多人慕名而來,而他也總是能讓這些人乘興而來,滿意而歸。自己也是樂在其中。想到這裏,他才一下明白了師傅的良苦用心。於是他修好了那把二胡,從此帶著它四處演奏,希望把快樂帶給更多人。說到這,白發老者緩緩起身,又背上那把二胡,轉身向外而去。

  周辰也不知道何時已經正對著老者坐著,認真的聽完了這個故事。周辰看著老者緩緩前行,突然開口道:想來爺爺就是故事中的男孩吧?

  老者停下腳步笑道:你倒是聰明,希望你不要辜負這份聰明。那四個字我如今送給你了。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自打這天起,周辰就像脫胎換骨一般,漸漸學會坦然麵對自己臉上有疤痕的事實,有了麵對困難的勇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