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最後一課
冬去春來，兩年的時光轉瞬即逝。
在鏡花水月同夜無霜修習這兩年裏，除了每個月白景澤會有兩次來教夜錦策論和九章以外，其餘時間裏夜錦幾乎不曾見過除師父以外任何人，隻一心鑽研鏡花水月特有的巫蠱之術。
隨著夜錦能力的突飛猛進，夜無霜在感到欣慰的同時亦感到擔憂。說實話，她從心底是不希望自己這個小徒弟再回到夏國的，她隻希望她能快快樂樂過一世就好。這並不是她覺得那些犯了錯的人應該被原諒，而是因為她曾經經曆過和夜錦一樣的命運。正因如此，她才會收她為徒，才會想要拚盡全力保護她。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最懂得，自己絕不能因一己之私幹預夜錦的命運。所以她如今隻有希望留下小錦的時間能再長一點，再再長一點。可終歸，夜錦還是在她的這種忐忑不安裏迎來了出師的那一天。
這一天夜無霜沒有像往常一樣講課，而是帶夜錦去了一個地方。
兩個人站在一個破敗不堪的茅草屋麵前，夜無霜負手而立，一改往日輕佻，麵上掛著淡淡的愁容，“這裏是我以前的家。”她輕輕說。
來的時候夜錦打量了一下附近，這裏地處偏僻，是在北狄城郊的一座山腳下，方圓幾裏隻有這一個搖搖欲墜的茅草屋，看樣子已經荒廢了十年不止了。為什麽師父當年會住在這樣荒無人煙的地方呢？
“我父親是北狄往返大理跑商的人，母親曾是個青樓的花魁。雖然家境清貧，但也算自得其樂。直到我五歲那年，父親在一次跑商時候遇到了攔路劫匪，貨物全丟了不說，就連他也跟著喪了命。當時要債的人全都擠到我家來，凶神惡煞的逼我們還債，他們每日在門口潑黑狗血，朝我們扔爛菜葉。我和母親孤兒寡母，勢單力薄，又還不起銀兩，迫不得已隻好連夜舉家搬到了這裏居住，試圖避開那些人。”夜無霜講起那段往事，才發現即便自己幾十年不曾提及，再回想起來，那畫麵亦光鮮如昨。
“我們在這裏躲了大概一年，最後那群人還是再度找到了我們，這一次，氣急敗壞的他們不光砸爛了我們的房子，還搶走了我的母親，逼她回到青樓繼續接客。母親不肯，便……自盡了。”
“孤苦無依的我亦被賣去了青樓，幸得當時鏡花水月宮的前宮主相救，是他替我還了債，帶我回宮中，收我為徒，教我本事。”夜無霜笑了笑，笑中帶淚，“你知道我出師後第一件事是做什麽麽？”
夜錦想了想，“是複仇？”
夜無霜點點頭，“沒錯，是複仇。我將當年那些逼良為娼的債主，一個一個，全都狠厲折磨致死了。我本以為自己是替天行道，可是當我殺死最後一個人的時候，他的小女兒忽然衝過來對我拳打腳踢，那個小女孩才七八歲，那個男人靠收債養活這一家，如今他死了，那母女以後的生活可想而知。”
夜無霜講完，師徒倆都是一陣沉默。過了良久，夜無霜才再度開口，輕聲道，“過於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的人，很容易就會陷入其中無法自拔。這便是我教給你的最後一課。你我師徒一場，為師不求你揚名立萬，隻不過希望我最愛的小徒弟最後不要像我一樣，悔恨終生。”
“夜錦明白了。”
夜無霜點點頭，“現在你走吧。白景澤也會和你一起去，他此時應該就等在城門口。”
“太子殿下？”夜錦有些迷惑不解的看著師父。
“那小子為了你，請命做了北狄使臣，還為此和皇帝大吵了一架…”夜無霜一聲歎息，“你要好好待他，畢竟他為了你…”她沒有再說下去，搖著頭笑了笑，“總之，你去吧。”
夜錦跪在地上給師父最後叩了三個頭，道了聲保重，方才起身離去了。
夜無霜站在破敗的茅草屋麵前，口中失神的喃喃，“二十年了，母親，父親，不知道你們在那邊，過得好不好……”
……
夜錦一路趕去城門口，果然見到一隊人馬正浩浩蕩蕩停在那裏。
白景澤見她來，走出隊伍笑道，“你來了。”
夜錦低低嗯了一聲，向他身後望了望，好奇問道，“你們是去和親？”
白景澤搖搖頭，“去年夏國亦派使臣出使了北狄，所以我們此去隻是普通的禮尚往來。”
夜錦哦了一聲，還未等作答，冷不防白景澤身後的隊伍裏又竄出來一人，熱切的朝她撲過來，抱著夜錦的手臂拉著她袖子邊搖晃邊嗚嗚大哭，“錦姑娘可想死春雪了。”
白景澤輕聲咳了咳，“春雪，休得無禮。”
春雪方才淚眼朦朧的將手鬆開，可依舊死死攥著夜錦的袖子，小聲抽噎著。
夜錦撫著她的頭，笑道，“兩年不見，春雪也出落成大姑娘了。”
春雪連連點頭，“春雪以後要一直跟著姑娘，再也不離開了。”說罷，又怯怯的看向白景澤，一臉忐忑。
白景澤看向夜錦。
“不如就讓她先跟著我吧。”夜錦看到春雪可憐巴巴的模樣，心下一軟，替她求情道。
“好。”白景澤爽快同意了。他之所以將春雪帶出來一是她與姐姐棣棠好多年未見，剛好帶她去讓她們姐妹相見，二來也是考慮到此去夏國山高水長，有春雪一路服侍夜錦他也好放心。既然阿錦同意了春雪留在身邊，他又怎會反對。
“去夏國路途遙遠，一路上舟車勞頓難免有諸多不適，我會在車外隨行，你有事隨時喚我。”白景澤帶她們走去馬車旁，臨上車前又免不了囑咐道。
夜錦點點頭，就要踏上車。
“兄長！”不遠處傳來一聲呼喊。他們轉頭看去，原來是白景善。
看到夜錦和春雪，白景善笑了笑，未等夜錦行禮，先行拱手道，“小嫂子。”
“景善，不要亂說。”白景澤斥道。
白景善嘻嘻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盒來遞給他，“怕你再像上回一樣出什麽事，這個你拿著，關鍵時刻可以防身。”
白景澤打開一看，盒中是一個精致的巴掌大小的連弩，點點頭道，“多謝。”
白景善道，“嗯，一路平安。”繼而又轉頭看了一眼夜錦，衝她擠眉弄眼道，“到了夏國，還要多勞煩嫂子照顧兄長才是。”話音剛落，不等白景澤開口，又像來時一般一溜煙跑走了。僅餘頗有些尷尬的兩人和一個偷笑的春雪在原地。
在鏡花水月同夜無霜修習這兩年裏，除了每個月白景澤會有兩次來教夜錦策論和九章以外，其餘時間裏夜錦幾乎不曾見過除師父以外任何人，隻一心鑽研鏡花水月特有的巫蠱之術。
隨著夜錦能力的突飛猛進，夜無霜在感到欣慰的同時亦感到擔憂。說實話，她從心底是不希望自己這個小徒弟再回到夏國的，她隻希望她能快快樂樂過一世就好。這並不是她覺得那些犯了錯的人應該被原諒，而是因為她曾經經曆過和夜錦一樣的命運。正因如此，她才會收她為徒，才會想要拚盡全力保護她。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最懂得，自己絕不能因一己之私幹預夜錦的命運。所以她如今隻有希望留下小錦的時間能再長一點，再再長一點。可終歸，夜錦還是在她的這種忐忑不安裏迎來了出師的那一天。
這一天夜無霜沒有像往常一樣講課，而是帶夜錦去了一個地方。
兩個人站在一個破敗不堪的茅草屋麵前，夜無霜負手而立，一改往日輕佻，麵上掛著淡淡的愁容，“這裏是我以前的家。”她輕輕說。
來的時候夜錦打量了一下附近，這裏地處偏僻，是在北狄城郊的一座山腳下，方圓幾裏隻有這一個搖搖欲墜的茅草屋，看樣子已經荒廢了十年不止了。為什麽師父當年會住在這樣荒無人煙的地方呢？
“我父親是北狄往返大理跑商的人，母親曾是個青樓的花魁。雖然家境清貧，但也算自得其樂。直到我五歲那年，父親在一次跑商時候遇到了攔路劫匪，貨物全丟了不說，就連他也跟著喪了命。當時要債的人全都擠到我家來，凶神惡煞的逼我們還債，他們每日在門口潑黑狗血，朝我們扔爛菜葉。我和母親孤兒寡母，勢單力薄，又還不起銀兩，迫不得已隻好連夜舉家搬到了這裏居住，試圖避開那些人。”夜無霜講起那段往事，才發現即便自己幾十年不曾提及，再回想起來，那畫麵亦光鮮如昨。
“我們在這裏躲了大概一年，最後那群人還是再度找到了我們，這一次，氣急敗壞的他們不光砸爛了我們的房子，還搶走了我的母親，逼她回到青樓繼續接客。母親不肯，便……自盡了。”
“孤苦無依的我亦被賣去了青樓，幸得當時鏡花水月宮的前宮主相救，是他替我還了債，帶我回宮中，收我為徒，教我本事。”夜無霜笑了笑，笑中帶淚，“你知道我出師後第一件事是做什麽麽？”
夜錦想了想，“是複仇？”
夜無霜點點頭，“沒錯，是複仇。我將當年那些逼良為娼的債主，一個一個，全都狠厲折磨致死了。我本以為自己是替天行道，可是當我殺死最後一個人的時候，他的小女兒忽然衝過來對我拳打腳踢，那個小女孩才七八歲，那個男人靠收債養活這一家，如今他死了，那母女以後的生活可想而知。”
夜無霜講完，師徒倆都是一陣沉默。過了良久，夜無霜才再度開口，輕聲道，“過於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的人，很容易就會陷入其中無法自拔。這便是我教給你的最後一課。你我師徒一場，為師不求你揚名立萬，隻不過希望我最愛的小徒弟最後不要像我一樣，悔恨終生。”
“夜錦明白了。”
夜無霜點點頭，“現在你走吧。白景澤也會和你一起去，他此時應該就等在城門口。”
“太子殿下？”夜錦有些迷惑不解的看著師父。
“那小子為了你，請命做了北狄使臣，還為此和皇帝大吵了一架…”夜無霜一聲歎息，“你要好好待他，畢竟他為了你…”她沒有再說下去，搖著頭笑了笑，“總之，你去吧。”
夜錦跪在地上給師父最後叩了三個頭，道了聲保重，方才起身離去了。
夜無霜站在破敗的茅草屋麵前，口中失神的喃喃，“二十年了，母親，父親，不知道你們在那邊，過得好不好……”
……
夜錦一路趕去城門口，果然見到一隊人馬正浩浩蕩蕩停在那裏。
白景澤見她來，走出隊伍笑道，“你來了。”
夜錦低低嗯了一聲，向他身後望了望，好奇問道，“你們是去和親？”
白景澤搖搖頭，“去年夏國亦派使臣出使了北狄，所以我們此去隻是普通的禮尚往來。”
夜錦哦了一聲，還未等作答，冷不防白景澤身後的隊伍裏又竄出來一人，熱切的朝她撲過來，抱著夜錦的手臂拉著她袖子邊搖晃邊嗚嗚大哭，“錦姑娘可想死春雪了。”
白景澤輕聲咳了咳，“春雪，休得無禮。”
春雪方才淚眼朦朧的將手鬆開，可依舊死死攥著夜錦的袖子，小聲抽噎著。
夜錦撫著她的頭，笑道，“兩年不見，春雪也出落成大姑娘了。”
春雪連連點頭，“春雪以後要一直跟著姑娘，再也不離開了。”說罷，又怯怯的看向白景澤，一臉忐忑。
白景澤看向夜錦。
“不如就讓她先跟著我吧。”夜錦看到春雪可憐巴巴的模樣，心下一軟，替她求情道。
“好。”白景澤爽快同意了。他之所以將春雪帶出來一是她與姐姐棣棠好多年未見，剛好帶她去讓她們姐妹相見，二來也是考慮到此去夏國山高水長，有春雪一路服侍夜錦他也好放心。既然阿錦同意了春雪留在身邊，他又怎會反對。
“去夏國路途遙遠，一路上舟車勞頓難免有諸多不適，我會在車外隨行，你有事隨時喚我。”白景澤帶她們走去馬車旁，臨上車前又免不了囑咐道。
夜錦點點頭，就要踏上車。
“兄長！”不遠處傳來一聲呼喊。他們轉頭看去，原來是白景善。
看到夜錦和春雪，白景善笑了笑，未等夜錦行禮，先行拱手道，“小嫂子。”
“景善，不要亂說。”白景澤斥道。
白景善嘻嘻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盒來遞給他，“怕你再像上回一樣出什麽事，這個你拿著，關鍵時刻可以防身。”
白景澤打開一看，盒中是一個精致的巴掌大小的連弩，點點頭道，“多謝。”
白景善道，“嗯，一路平安。”繼而又轉頭看了一眼夜錦，衝她擠眉弄眼道，“到了夏國，還要多勞煩嫂子照顧兄長才是。”話音剛落，不等白景澤開口，又像來時一般一溜煙跑走了。僅餘頗有些尷尬的兩人和一個偷笑的春雪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