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失魂落魄
  蘇伯召做了一個夢。

  夢裏有個女孩子正蹲在地上認真挖著什麽東西,哪怕被泥土弄髒了袖子也不在意。可陽光明晃晃的打在那女孩麵容上,讓人無論如何也瞧不真切。她挖了半晌,終於挖出一壇酒來,急急忙忙獻寶一樣跑過來舉到自己眼前……

  蘇伯召睜開眼,隻覺得頭痛欲裂。

  “大人您醒了。”一旁的薑海月見蘇伯召醒來,又驚又喜,半是撒嬌半是嗔怪的說,“大人您可嚇壞海月了。”

  “我睡了多久?”蘇伯召眨了眨幹澀的眼睛,揉著太陽穴,努力想要適應屋裏光線。

  “您睡了足足三日呢。”薑海月扶他起來靠在床頭,端起旁邊藥碗,舀起一匙湯藥來輕輕吹了吹,喂到他嘴邊,“先將藥喝了吧。”

  “這些天一直是你在照顧我?”蘇伯召張口將藥喝下,眼睛望著薑海月問道。

  “是呀,不然還能有誰?”薑海月又舀起一匙藥來,“大人昏迷這些天,那豆蔻可是連看都沒來看過您一次呢。”

  豆蔻?蘇伯召一愣。像有一口鍾忽然在自己腦中炸開,瞬間淹沒了周遭的一切,連帶薑海月的聲音,全部變成了嗡嗡的響聲。

  豆蔻。豆蔻。豆蔻。

  豆蔻是誰?

  “大人您怎麽了?”薑海月見蘇伯召忽然痛苦不堪的捂著頭,忙驚慌失措放下藥碗扶著蘇伯召,口中急急朝外喊著,“快傳大夫!”

  ……

  一陣手忙腳亂的診治過後。蘇伯召終於安靜了下來,躺在床上,眼睛片刻不離薑海月。

  薑海月將大夫送至門邊,方才款款走回來,仔細給蘇伯召蓋嚴了被子道,“大夫說你傷到頭部,頭痛是正常現象,過幾日便好了,不妨事。”

  “我記得你,你是我在江南買下的那個女孩。”蘇伯召溫柔道,“這些天多虧你了。”

  薑海月垂下眼,柔聲說,“大人說哪裏的話,都是海月應該做的。”

  蘇伯召自被子中伸出手來握住她,眼神溫柔的能掐出水來,“若你有什麽想要,盡管開口就是,我都滿足你。”

  薑海月紅了臉,剛想回話,就聽門外一陣響動,突然冒冒失失闖進一個人來。

  二人望過去,隻見豆蔻正立在門邊,小心翼翼向前挪著。她癡癡望著蘇伯召,生怕這是一個夢。

  “你……你醒了……”豆蔻心中翻湧著萬千話語,如鯁在喉。

  蘇伯召盯著她看了半晌,緩緩開口,卻是詢問的語氣,“這位姑娘是?”

  豆蔻垂下眼,苦笑。是了,他怎麽還會記得自己呢。那鏡花水月的掌櫃早就說了,蘇伯召醒來便會忘記關於自己的一切,直到……

  “直到你身死那天。”掌櫃的話猶在耳中響起。

  “大人不記得她了?”薑海月輕聲問,努力想要掩蓋住內心喜悅。

  蘇伯召若有所思的搖了搖頭,半晌,對豆蔻道,“我觀姑娘表情與我應是舊識,隻不巧我剛傷了頭部,一時有所遺忘也是正常,或許過段時日就想起來了也未可知。”

  豆蔻這時方才注意到蘇伯召正拉著薑海月的手,心中泛起一陣苦澀,“不是什麽特別熟悉的朋友,蘇……大人,想不起來也是常理之中。”

  “蘇大人重傷未愈,不宜與人交談太久,豆蔻姑娘若無事,還是先請回罷。”薑海月淡淡道。

  “不妨事,既然來了,聊聊天也是好的。”蘇伯召心思動了動,溫和的邀豆蔻坐下。

  豆蔻猶豫半晌,到底舍不得剛見到他就離開,自尋了房間一個角落坐下了。

  “姑娘可是京城人士?”蘇伯召問道。

  “正是。”

  “不知公主訂婚那天,姑娘可有去觀禮?”

  豆蔻一愣。

  “實不相瞞,姑娘長得很像在下一個故人。”蘇伯召微笑望向她,眼中是一貫的溫柔。他想知道眼前這個人與文穗公主是何關係。

  豆蔻正囁嚅著不知該如何作答,忽聽門口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她是我與公主的朋友。”

  白景澤走近房間,站在豆蔻身旁道。

  “原來是太子殿下的朋友,是在下失禮了。”蘇伯召麵上不動聲色,心中暗暗猶疑,既是公主的朋友,又與公主容貌如此相似,怎麽他卻不認識。於是又問,“不知姑娘是哪家小姐,怎麽在下竟從未聽過,實屬不該。”

  “不是什麽小姐,我……出身晚晴天。”豆蔻咬著唇回道。

  “原來是晚晴天。說起來我與晚晴天還頗有些淵源,不知姑娘可認得有蘭?”

  豆蔻聽到有蘭的名字,忽然像是墜入冰海中,溺水的窒息感迎麵撲來,想要掙紮,卻渾身僵硬,掙紮不得,呼喊無門。他……連有蘭都記得,獨獨忘了自己。

  提起有蘭,蘇伯召也是一怔。總感覺……記憶裏好像丟失了什麽東西。某些很重要的東西。剛想回想,頭又開始痛起來。蘇伯召捂住頭倒在床上悶哼,不一會兒便出了一身的冷汗。

  “大人,大人您怎麽了。”薑海月著急的看著蘇伯召,一時間手足無措,於是憤憤的回頭怒瞪豆蔻,“都怪你,大人本就重傷未愈,你還來招惹他清淨!”

  “我……”豆蔻嗓音沙啞,關切的想立刻衝上前去,卻在理智的驅使下刹住腳步,茫然立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若是真關心他,為何這麽多天看都不來看他一眼!現在大人醒了倒是巴巴跑來獻殷勤,誰知道你安的什麽心?你立刻滾出去!這裏不歡迎你!”薑海月指著門罵道。

  豆蔻被這樣一番斥責,心下又委屈又生氣,之前見蘇伯召同她拉手的醋意也一並湧上心頭,指著薑海月怒道,“你再敢對小爺指手畫腳一句試試!”

  “出去!”未等薑海月開口,蘇伯召先沉聲道。薑海月照顧他這麽多天,他不允許有人對她出言不遜。況且……隻要這個人在場他就頭痛欲裂,所以實在不想見她。

  豆蔻僵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著蘇伯召,昂著頭咬緊下唇,死忍著不讓淚水落下,力氣大到唇邊漸漸滲出血跡來。白景澤立在一旁,實在不忍心看下去,摟住豆蔻強行將她帶了出去。

  待走到外麵,豆蔻才終於泄了氣,神情恍惚,麵色蒼白立在那裏,隻眼淚不爭氣的劈裏啪啦往下掉。白景澤見她如此脆弱的模樣,猶豫片刻,終是忍不住伸手將她擁在懷裏,不熟練的拍著她後背,輕聲安慰道,“乖,不哭了。”

  豆蔻到底還是個小姑娘,本就是受了傷,強撐著來探望蘇伯召,又經曆了這番打擊,心理上的委屈和身體上的痛一齊翻湧上來,顧不得形象,隻管窩在白景澤懷中嚎啕大哭,哭到撕心裂肺,又嘔出一口鮮血,氣力全無暈倒在白景澤懷中。

  門內的蘇伯召聽見豆蔻哭聲,心中不知為何總鈍鈍的疼。聽她哭一半忽然沒了聲音,焦急萬分,忙差有蘭去看看如何了。有蘭不情願的走出門去查看,就見白景澤抱著豆蔻遠去的背影,於是回來添油加醋的說了一番豆蔻是如何被那北狄的太子抱走的,兩人狀態有多麽親昵。

  蘇伯召聽罷,擺了擺手,壓下心裏那一絲不適,隻當自己是因為心疼公主表妹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