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家長裏短
  待柳研司醒來已經是第二日的晌午了,當下隻覺得身體乏得厲害,像打過一場大仗般疲倦。隨後他試著動了動手臂,卻是連抬起來也很是吃力。

  李川此時剛好端了碗粥進來,見柳研司醒了,一臉驚喜,忙走過去,將粥放在床沿,扶起他來道,“先把粥吃了吧,發了一夜燒,可將柳夫人擔心壞了。”

  “柳夫人?”柳研司一愣。

  “哎呀,瞧我,她分明說了你們還未成婚,我卻自作主張叫起柳夫人來了。”李川撓撓頭嗬嗬笑道,“就是昨日同你一起來的那位姑娘,昨日你高燒不退,她整整在你身旁守了一夜呢。內人心疼她奔波一天,要替她看顧你,她堅決不依,直守到你今晨退了燒,才放心去睡了。我們都看得分明,那姑娘對你是情真意切,你以後可莫要辜負人家。”

  “她……”柳研司有些羞赧,“她當真說了,我們尚未成婚這種話?”

  “是啊是啊”,李川口中應著,卻有些摸不著頭腦。柳大人莫不是燒糊塗了,怎麽比他一介莽夫還不懂抓重點?難道不該率先感動於人家姑娘衣不解帶照顧了他一整夜嗎?“先莫要說這些了,你餓了吧?快把這粥喝了。”

  柳研司接過粥,對李川道,“麻煩李大哥了。實不相瞞,我們倆前些日子在山中遇險,此刻又正趕仇家追殺,無路可去。還望李大哥能收留我們一段時間並替我們保密在這裏之事,在下感激不盡。”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柳大人放心,我保證半分不會將你們的身份透露出去的。對外就說是我遠房親戚,因家鄉大旱民不聊生,來此投奔我。最近這裏很多災民投親奔友,鄰裏鄉親絕不會起疑。”李川拍著胸脯打包票。

  “多謝李大哥費心了。如果李大哥不介意,稱呼我一聲研司便好。”柳研司麵露感激。

  “什麽費心不費心,研司兄弟,你就安心養著吧。”李川拍了拍他肩膀,“我這會還要出門去地裏做農活,你好生休息,待我晚上回來再看你。”

  柳研司點了點頭,李川等他吃過粥,便收了碗走出房,去到屋外牆根底下,正準備拿工具好下地,就見妻子劉氏一臉凝重的朝自己走來。原來適才柳研司的話她也聽了個七七八八,知道他們在被人追殺,心生忌憚,怕殃及池魚,連累他們一家遭殃,這才走過來與李川私下道出自己的擔憂。

  李川聽明白妻子來意,登時指著她鼻子怒罵道,“你個狼心狗肺的。當年若不是研司兄弟救我一命又給我銀錢,咱們一家上下怕是早就死絕了!現在人家落難你反倒先想著如何保全自己,這般作為與畜生何異!”

  那劉氏本是好心勸說,不成想遭自己丈夫這樣罵,也猶是委屈,當即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著腿大哭起來,“我又是為誰?為我自己不成?這家裏若隻有你我二人過活,縱使你說將我這條命搭進去給人家,你瞧我可會吭一聲?可你怎麽不想想如今家裏還有你老娘和你兩個兒子需要照看的?你倒是講義氣了,又將這老的小的置於何地啊……”

  “閉嘴!”李川壓低聲音怒斥,“你丟不丟人,故意哭給人家聽的不成?快些起來!”

  劉氏聽罷,哭聲減弱了些,卻依舊坐在地上不肯起身,“我不管!你若想救他們,你自帶他們搬出去住!別在這裏禍害我們!”

  “好了好了”,李川不耐煩的擺了擺手,“等他傷養好,我自會想辦法,絕不拖累你們。”說罷,拎起鋤頭頭也不回的離去了。

  此時睡在屋中的司徒櫻早已被吵架聲驚醒,礙於還有李家兩個稚子和老人在旁,隻好閉著眼繼續裝睡。聽見劉氏這番話後她心中也生出許多愧疚來,畢竟自己身份確實容易給旁人招來災禍不假,看起來還是等研司傷養好立刻離開罷,萬不能再拖累這家人。

  劉氏見丈夫離開,自己又獨自坐在牆根下哭了會,直哭得累了,心裏方覺的好生沒趣,於是起身拍了拍身上泥土,走進屋來,立在床邊細細端詳了司徒櫻一陣,見這女兒生的好容貌,衣著又鮮亮,再及昨日她拿出來的鐲子足足換了百兩銀子,夠一家上下吃上兩個月的,心中斷定此人定是什麽達官顯貴人家的女兒,如今既然暫住自己家,總歸還是要好生招待,萬一哪天出息了,記起自己的恩情來,隨手幫個一二,說不得家裏就再不愁溫飽了。

  劉氏正盤算著,見司徒櫻眼皮動了動,似乎是醒了,忙湊上前去,殷切問道,“姑娘醒了?可是餓了?想要吃點什麽?”

  司徒櫻睜開眼坐起身來柔聲道,“不麻煩嫂子,我不餓,還是先去瞧瞧他吧。”說著,便欲穿鞋下床。

  “姑娘和柳公子感情真好,不像我家那個,總是對著我又打又罵的,沒有一天好臉色。依我看那柳公子也是個好脾氣的模樣,日後姑娘嫁過去,定然不會虧待於你。”劉氏忙陪笑臉誇讚道。

  司徒櫻垂下眼掩蓋了眼中一抹慌亂,隨口應道,“嗯。是啊,他很照顧我。”

  “隻是姑娘年紀尚輕,不當家不知油鹽貴,況且你和柳公子都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小姐,生來錦衣玉食的,哪體會過我們這種清苦生活。本來家裏就不富足,再拉扯兩個孩子。姑娘不知道吧,那生了孩子以後啊,可不單單是填張口吃飯那麽簡單的,唉,要麽人都說貧賤夫妻百事哀呢……”劉氏打開了話匣子就收不住,也不管旁人,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就絮絮叨叨的訴起苦來,直說了半個時辰還意猶未盡。

  司徒櫻雖然有些哭笑不得,卻並未插言打斷,隻安安靜靜的聽她說著,倒是地上玩耍的孩子看不過去了,打斷母親道,“娘,你都說了半個時辰了,人家姐姐還要過去看望柳大哥呢。”

  “你懂個屁,滾出去玩,別在我跟前礙眼!”劉氏被兒子這麽一打斷,麵上也有些掛不住,罵了兒子幾句後才搓著手羞澀的對司徒櫻道,“姑娘別介意,我就這毛病,說起話來沒完沒了。”

  “不妨事。”司徒櫻拉起劉氏的手安慰道。她理解劉氏每日奔波勞苦,操持家事,最後卻落得丈夫嫌棄稚子誤解,想必也是有一肚子委屈無處安放。司徒櫻歎了口氣,雖然每個人命運不同,卻是個人有個人苦惱。想著,解下了自己耳墜來遞給劉氏道,“我看嫂子身上也沒個什麽像樣首飾,這耳墜便送給嫂子吧。”

  “這,這怎麽好意思,這萬萬使不得的。”劉氏慌張推開司徒櫻遞過來的東西,連連搖頭。

  “嫂子就收下吧,給你們帶來這麽多麻煩,這點小東西權當謝禮了,還請嫂子莫要嫌棄才是。”說著,司徒櫻便將耳墜塞進劉氏手中,不等她再推辭,匆忙起身去另一個屋裏尋柳研司去了。

  留下劉氏呆呆坐在屋中,心頭又羞又愧,五味雜陳,後悔自己方才實在不該和丈夫說要趕人走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