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口舌之爭
  下江南一周有餘,蘇伯召日日早出晚歸,隻留薑海月和豆蔻作伴。兩個女生喬裝打扮後上街玩耍閑逛,本也應自得其樂,怎奈那薑海月個性與豆蔻極為不同,事事都要小心謹慎,生怕有辱了閨中清譽。別說豆蔻一向喜歡湊熱鬧的賭場和風月地,就連那些戲院茶樓,甚至熱鬧一些的街道都不肯去,時間久了難免無趣。

  這日,豆蔻和薑海月二人正在用晚膳,忽然進來一人,直接落座對小二道,“小二,再添一副碗筷來。”豆蔻看過去,原是許久不見的蘇伯召早早回來了。

  “哪裏來的潑皮無賴,還妄想跟我們混吃混喝。小二,把他趕出去。”豆蔻忍下笑意,故意板起臉喊道。

  “哎,豆蔻姑娘,這是蘇公子呀。”薑海月見狀急急解釋,“你不認得他了嗎?”

  “什麽蘇公子,我可不認得。之前在京城倒是有過一個姓蘇的無賴,日日去我晚晴天做客,總不害臊的巴巴纏上來,趕也趕不走。現在想來怕不是纏我,是纏我晚晴天的姑娘才對。”豆蔻頭也不抬,邊夾菜邊冷嘲熱諷。

  “這話怎麽說的,你見我在晚晴天眼睛可曾朝別的女子身上瞟過一眼不成?”蘇伯召也笑,此時小二正端上一副新碗筷來,他忙拿起筷子就去搶豆蔻筷中的肉片。

  “有些人公務繁忙,還要兼顧尋花問柳之事,自然無法事事記得周全。但我可不曾忘記,某些人初次見師父那天,一進晚晴天便左擁右抱,可是風光得很呢,臨走還依依不舍約定好下次再會,誰知道事後有沒有去尋人家。”豆蔻毫不留情和蘇伯召爭搶著筷中肉片。

  “逢場作戲,豈能當真。倒是我當晚還立了一個誓,怎麽不見你提及呢?”蘇伯召技高一籌,此時搶贏了豆蔻,夾著肉片在豆蔻眼前晃了晃,欲送往嘴中。

  豆蔻被搶了肉,再思及那日蘇伯召之舉,又急又氣,臉一下紅到耳根,於是甩下筷子氣哄哄道,“不吃了!”

  薑海月雖聽不懂他們在吵什麽,但是看豆蔻一臉怒容,蘇伯召卻依舊笑意盈盈,忍不住拉了拉豆蔻衣袖,小聲道,“蘇公子好脾氣,豆蔻姑娘還是莫要太過任性,讓人下不來台。”

  “無妨”,未等豆蔻開口,蘇伯召搶先答了薑海月,又將肉片吹了吹,討好的送入豆蔻碗中,笑嘻嘻道,“我這還不是怕菜燙嘴,又知你一向心急,唯恐燙到你,好端端的何苦生氣。”

  豆蔻見他誠懇,方才轉怒為喜,拾起桌上筷子繼續吃飯。

  “都是我不對,說好帶你玩,這些天卻冷落了你。如今我的事已經辦好,明日便帶你去個好地方,權當賠罪。”蘇伯召又夾起一筷菜來,遞入豆蔻碗中。

  “嗯。”豆蔻將臉埋在碗中,悶悶應了一聲,嘴角不自覺的向上翹了翹。

  飯後,豆蔻與薑海月回到房中,薑海月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問道,“豆蔻姑娘,今日聽你們談話,不知這晚晴天是何處啊?你與蘇公子又是如何認識的?”

  豆蔻一向坦蕩,不覺有什麽難以啟齒,當即便將晚晴天和相遇之事一並告知。

  薑海月聽罷,歎息著搖了搖頭,憐憫的說,“不曾想姑娘身世如此淒苦,竟在那樣的地方長大。”她雖然家境貧寒,好歹也是正經人家的姑娘,沒想到這豆蔻原是出自風塵,怪不得行為舉止多有不妥當,前些日還要拉自己去青樓,虧得自己隻當她是一時好奇,現在看來,卻是輕車熟路。

  豆蔻當然不知自己這一番話又引得了薑海月多少內心戲,直截了當回答,“我從未覺得出身風塵有何難以啟齒。何況晚晴天從未逼良為娼,那些女子或從小失去雙親,或被人遺棄,大多身世可憐,但既然入了晚晴天,皆由她們來選自己要如何活著。喜歡習武的,師父就授她們武藝,不喜歡舞刀弄槍的,也請了人來教她們琴棋書畫。名義上雖是青樓,卻是女子去選擇心儀男子,選或不選,選的是誰,自己決定。比起那些大家閨秀,我反倒覺得她們活得更加多姿多彩,敢愛敢恨,又何來淒苦之說?”

  “女子婚嫁,皆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她們活得不似別處青樓女子那般屈辱,可到底身份不好聽,又有哪個敢娶?”薑海月聽過豆蔻這樣一番話臉上一陣白一陣紅,心中覺得此人放浪形骸,愈發瞧不上,又出言譏諷道,“哪怕你身家清白,既入了那個地方,便再也洗脫不清了。旁人且不說,就是許給那些家中稍有些富足的平民百姓,也斷然做不得正妻的。”

  豆蔻心知她與自己想法不同,不願再辯駁下去,於是沉默不語。薑海月見狀,以為她是聽進了自己勸說,忙又趁勝追擊,繼續循循善誘,“我看蘇公子對你就不錯,你以後千萬莫要再對他耍脾氣,說不定他將來還會娶你做個側室,屆時你的日子豈不……”

  “誰要嫁與他!小爺寧願終生不嫁也斷然不屑嫁人做勞什子側室!”豆蔻聽她越說越離譜,心中也不免氣惱,直接打斷了薑海月的一番話。

  此時正巧蘇伯召來敲門,想約豆蔻一同賞月,卻見她麵帶怒容從屋內走出,忙攔下問道,“好端端怎麽又生氣了?誰惹了你不成?”

  豆蔻看見蘇伯召,一時想起他家妻妾成群,愈發氣不打一出來,用力打下他攔在自己麵前的手臂厲聲道,“要你管我!滾回京城抱你的溫香軟玉去!”

  蘇伯召吃痛捂住手臂,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見豆蔻一陣風似的不見了。心知她在氣頭上,況以她的輕功自己也未必追得上,於是放棄追她,轉身進屋問薑海月道,“她這是怎麽了?”

  薑海月此時因為遭到豆蔻辯駁,正哭的滿臉淚痕,見到蘇伯召進來詢問,淚流的愈發凶狠,抽噎著回答,“我方才不過同她說了幾句做女子不可沒規沒矩,不可脾氣太過暴躁,勸她日後莫再同你置氣,誰知她就惱了,還說自己寧願終生不嫁,也斷然不屑嫁與你。”說罷,薑海月越發覺得委屈傷心。

  “是了,我當年年少氣盛,惹下許多風流債,她不屑嫁我也是情常。”蘇伯召想起剛剛豆蔻氣急敗壞的樣子,又覺好笑又覺心疼,那丫頭怕不是是吃醋了罷。

  薑海月見蘇伯召誤解了自己的意思,心中鬱結,一時口不擇言,“蘇公子,她那種出身,且個性凶悍,又如何能配得起你。”說罷自覺失言,低下頭去默默流淚。

  蘇伯召冷下臉,全然不似之前的溫和模樣,沉聲說,“她的事還輪不到你來置評。她救了你,又願意視你為姐妹,我不好多說什麽。但這些話,以後若再讓我聽到,你也不要再呆在這裏了,自去尋你兄弟吧。”

  薑海月忙跪地磕頭道,“海月再也不敢了,還望公子恕罪。”

  “待她回來,好好向她道個歉,這件事便就此作罷。還有,明日你借口身體不適,留在客棧,莫要跟來。”語畢,蘇伯召看也沒看跪在地上的薑海月,徑自離開了。

  薑海月跪在地上,心中湧起無限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