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再見,匆匆過客
  又是一個豔陽天,吃完了早飯,我無聊地胡亂換著各種電視頻道。

  各種亂七八糟的綜藝節目真人秀,遠沒有我這病區裏秀的真實,秀的精彩。

  曲主任從外間屋一臉和藹地走了進來。發亮的腦門顯出他最近的春風得意。

  “主任,早上好。”我禮貌地和老頭打了聲招呼。關閉了電視機,想要站起來顯示一下我對老人家的尊重。

  “坐,坐,坐。”不用起來。主人做在了病床邊的椅子上。

  “小李啊,你看看你住院的時間也不短了,腳上的傷也好了。想不想出院啊。”主任開門見山的說出了他的來意。

  “好啊,我當然想出院了。”我高興地回答道。

  “可主任,我這鑒定結果出來了嗎?”我趕緊就著這個機會問起了兩次會診的結果。

  我之所以沒張羅離開,一是腳上的傷沒好,更主要的還是想要證明自己沒有精神病。

  真要是出了院,又能證明自己沒得病,當然是最完美的結果了。

  我的問詢讓主任的表情立馬嚴肅了起來。“是這樣,會診呢,隻能證明你現在的精神狀況是正常的,但沒法說明你住院當天的情況如何。”

  “上回你和我不是這麽說的啊主任。”我一聽就著急了,從床上站了起來。

  “你先別激動,小李啊,這事呢其實也沒什麽,咱現在健康了不也挺好嗎?”主任緩了緩語氣。

  “話不能這麽說吧主任,我和你之前也說過了,那天我就是喝多了酒。那個龜孫子愣是把我關進來。你前兩回還信誓旦旦地表示是誤診呢。”

  曲主任向後靠了靠身體,抬起頭看了看我,伸手示意我先坐下來。等到我被他瞅的開始回避他的目光了,才拉了拉凳子靠了過來。

  “這事呢,咱私下裏說,醫院是堅決不能說自己是誤診的。而且當時你家裏人還一再地確定你這一段時間精神狀況都不太正常。”

  老頭說到這抬頭看了看我的眼神,見我沒有接話,直接拋出了他的解決方案。

  “你看這樣行不行,你呢該出院出院,醫藥費呢醫院全給你免了,押金都退給你。”

  我立馬有一種被老頭套路了的感覺。敢情醫院已經準備好方案了,雖然覺得這已經很不錯了。可怎麽老是有一種吃了虧的感覺呢。

  不行,我得試探試探這老頭。既然他們不敢說是誤診,應該就會怕我把事鬧大吧。

  “主任,上回你都說是誤診了啊,我這一關就是半個多月,中間還差一點就睡死過去了。再說了,誰知道是我自己睡過去的還是你們打藥打的啊。”

  我的話果然說到了重點,主任的臉上立馬就閃過了一瞬間的不自然。

  但薑到底還是老的辣啊,主任的頭銜也真不是白給的。老頭的臉上立刻又重新恢複了和藹可親的笑容。

  “小李啊,你覺得叔這兩天忙前忙後的是不是都是為了你好?”

  這老頭,真是狡猾啊,要不是我這突如其來的恰到好處的一大覺,恐怕他也不能這樣春風得意吧,可我現在也得捧著主任嘮不是。

  在外辦事就是這樣,大家都不想翻臉的時候,就是要話趕話的互相捧著聊,才能夠最終找到相互之間的平衡點,達成最後大家都滿意的共識。

  我趕緊一副感激涕零的回答到:“沒得說,那絕對沒得說。曲主任等同意我的救命恩人啊,沒有曲主任,我說不定到現在還沒醒呢。”

  “那你看這樣好不好,叔個人補償你一萬塊,你也就當幫叔一把。叔也好和院裏領導交代。”老頭說完話,便一臉懇切地等待我肯定地答複。見我半天不知聲,又把椅子往前拽了拽。一隻手搭在了我的腿上,語重心長的繼續說道。

  “你還年輕,早點出院,該上班上班,院裏也替你保密。絕不會讓你為這事受影響。時間再長,單位一知道你在這裏待著,那可真就是黃泥掉進褲襠裏,不是也是了。”

  “你就當是幫叔個忙了,叔剛住持科裏工作不容易,怎麽也不能出這樣的事啊,醫院是覺不能允許的。”

  一萬塊,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確正好擊中了我的期望底線。自己畢竟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這樣的結果已經算是很出乎自己預料了。

  休了個難忘的長假,還能有一萬塊的補助,但我是絕不會相信麵前的老頭會自己從腰包裏拿這筆錢的,估計是醫院不好以公家的名義拿罷了。

  隻要我點了頭,接下來的事情絕對體現了主任的辦事效率一流。不到十分鍾的功夫,一個厚厚的信封就塞到了我的手裏。

  小護士果果為我迅速辦全了一切的出院手續,那兩個曾經架著我在走廊裏遊街的義工,火急火燎地幫我換衣服,收拾東西,一路護送著我到了醫院門口。

  直到被孤零零地扔在了大門外的台階下,我才反應過來我還沒吃午飯呢。

  我本來是計劃吃了午飯,和大廳那頭的病友們一一告別的啊。

  再見了,黑大個子44床,我好像是留了他的聯係方式的,回家再找找吧。

  再見了,異形哥們,我睡了一大覺不是你的咒語發揮作用了吧?

  再見了。。。。好像也沒有誰可以告別了。

  至於醫生護士和義工,我感覺我就是被像瘟神一樣的趕緊丟了出來。他們大概巴不得和我再也不見呢。

  其實誰又會記得誰幾天呢?進來時沒有誰會在乎我的消失,出來時又有誰會真的在乎我的離開呢?

  異形大概還是隻會默念他的咒語,44床更關心的是隔離病房的那包東西吧。我隻不過是病區裏一個匆匆過客,人的一生中誰又不是誰記憶裏的匆匆過客呢。

  我看了看看自己,又看了看手裏的東西。

  穿的還是來時的那套大褲衩子大背心,連褲衩上麵的油漬還依稀是那晚菜湯的顏色。腳下穿的卻是住院時的那雙拖鞋,這也算是何慧最後買給我的禮物了吧。

  手裏的袋子裏是醫院裏的毛巾牙刷之類可有可無的東西。還有一個洗臉盆站在我的腳邊,一臉渴望地臉朝上地看著我,似乎是希望我能把它帶回家。

  我把袋子裏厚厚的信封裝進了褲衩兜裏,將袋子隨手扔進了花壇。用兩隻手高高舉起了臉盆。我認真地決定了——我要去去晦氣。

  嘭地一聲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我感到無以言狀的開心,望著周圍停下腳步的人群,我有一種莫名的興奮。

  轉身在路邊招了個手,一輛出租車載著我又重新匯入了這喧鬧的都市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