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九十四章:那是她的昭兒
  “說不出緣由,就是相信。”完顏澈眸中含著溫柔的笑意。

  雲樹沒有表示,重新閉上了眼睛。

  “眉兒外出,要記得有人在等你回來。”完顏澈繼續道。

  雲樹沒說話。

  義父在等她回來。雖然她沒想著此去不回,義父卻被他扣為人質,要她回來。她心裏還是不舒服的。

  完顏澈在雲樹額上吻了一下。

  “我等眉兒回來。”

  雲樹心頭微微一漾。她的心似乎沒有她以為的那樣堅若磐石,尤其是她剛將翻湧的情感平息下去不久的時候。

  “是怕沒人研墨了嗎?”

  “是怕懷中沒有眉兒了。”完顏澈擁緊了懷中人。

  “還有呢?”

  “舍不得你去了。”

  “那我便不去了。”

  “也好~”

  “好~”

  雖然是口頭上卸去包袱,卻也能人輕鬆起來,雲樹的聲音變得含糊欲睡。

  完顏澈與她呼吸交纏,想著美人兒即將遠行,許久都不能再這般把人擁入懷中,他的呼吸,逐漸火熱起來。雲樹的唇被吻住。

  憶起前塵之事,雲樹覺得心中很是疲累,隻想好好睡一覺,卻被攪得不能安睡……

  雲樹走後,完顏澈歇了兩天的早朝。歪在雲樹的床榻上,完顏澈越想越氣,越想越覺丟人!

  姝妃是欺負他年紀大了!以前還會給他準備補藥,如今什麽都不準備,任他歇朝,還狂傲的說是要讓他知道,他後宮中的美人兒全不如她!要他惦記她!

  等姝妃回來,必饒不了她!

  皇帝陛下半含怒氣半含笑的樣子,讓貼身照顧的人提心吊膽好幾天。

  開始時,完顏澈覺得雲樹真真假假,現在,他不自覺的認真去想她,走到哪裏了?

  真國的經濟薄弱,連帶文教也薄弱。朝中官吏多是軍將、世族之家出來的,雖然也學著趙國推廣文製,但被經濟力量極大的拖累。

  入主中原後,接管了趙國北地的半壁河山,這幾年也努力重建社會框架組織,發展生產。

  完顏澈治下,多數還是趙國人。被以往看不上的異族統治,數次任人屠城的惡劣影響,前期的惡劣治理,讓遺民難以毫無芥蒂的接受王朝改換。

  即使戰後經濟初步恢複,有能力發展文教,那些沒有南遷的趙國讀書人卻不怎麽買賬。甚至,在完顏澈廣開言路,鼓勵文教政策下,民間的一個知名書院的思想領袖帶領下,還逐漸演練成一個發表異端言論,而完顏澈為開創盛世所需要的治世能臣,卻沒能被培養出來。

  科舉不興,異端突起。若再嚴厲打擊,這百姓異心更重!難道真的要狠殺一批人嗎?如秦始皇帝那般坑一回儒?那幫蠢貨如今可都是他的子民了!

  完顏澈一直很是崇拜始皇帝的君臨天下的殺伐決斷,他也深知始皇帝所背負的千古罵名。半壁江山在懷,他,完顏澈,想要更換名聲,被世人傳揚千秋萬世。

  雲樹在勤政殿的那些日子,不是為了尋路而讀書,那些以往看過的書反而觸類旁通,一條條的路被她感知出來。她言談間的思想境界,為完顏澈打開了一扇窗。

  據線報,那個人與雲樹一樣姓雲,一樣不羈。雲樹得空就抱著本書看,她的博學甚至比過朝中的大儒,思維又不落窠臼,讓他想押上雲樹賭一把。百般試探後,他決定放雲樹出宮,去幫他做這件事。

  雲樹此行的目的地就是異端思想發酵的大本營——青山書院。去讓人心歸順,讓文教得以發展興旺,讓臣子齊心,如臂使指,讓國得治。

  世人皆言女子不行!她偏要行!

  世人對真國統治憤懣不滿,她偏要讓他們自己打臉!

  趙琰!讓本屬於他的百姓心悅誠服的跪拜他人,氣不死他以後也不會饒了他!!

  她更想試試自己究竟能走多遠。

  初夏的風,微微的涼,田野間麥浪翻湧。

  風吹日曬的幌子有些破舊的樣子,仍然愉快的在夏風中晃悠,為往來的客商提個醒兒——這裏可提供餐食、住宿。

  客棧前麵數張粗糙的木桌,客商寥寥,談天說地吹牛皮的都是說話讓人聽不太懂的讀書人。說著什麽雲先生的最新言論,言行舉止間滿是對那位先生的膜拜之態。

  做生意的店主隻想和氣生財,不想談論什麽思想、文化。這幾年日子是太平了,但是前些年兵荒馬亂,真國人肆意橫行給他留下的後遺症不小,他至今不相信真國人轉性子了。他這客棧開的有些偏,平日裏客人並不多,隻是這一兩年書生多了起來,都說是往青山書院聽學。

  趙國時,青山書院可是民間的第一學院,一般人根本沒機會去聽學。真國人接手這半壁江山後,有過什麽發展文教的旨意,讓那些學院打開大門,允許學子聽學,交流學問。

  那時候,戰事平息未久,百姓生存艱難,也沒有幾個學子再急慌的將一生的命運押在這書院的。隻是這一兩年生存狀況好轉起來,學子才三五一群往來不絕。

  這個偏僻的小店可以說是學子們慣常的落腳地了,今日卻不湊巧,沒法留宿。

  客棧小小的,昨日就住滿了。店主人陪笑解釋著,安撫著不滿的書生。

  雲樹此次外出,完顏澈將自己的貼身護衛“居安思危”中的居安給了她,此外還有二十個身手一流的大內護衛。雲樹從雲宅又調來十朵自己的雲雲。

  雲樹一行到達青山書院山腳下,卻沒有立即上山,而是在這個小客棧住了下去。

  雲樹在屋中坐了一天,想事情。幾朵雲護衛如以前一樣守在門外,與幾個大內侍衛一起沉默無聲。

  悅耳的歡笑聲不時從後院傳出,不知院內人在玩怎樣的遊戲。

  笑鬧聲忽然有些大,夾雜著驚噓聲。雲嶺怕擾到雲樹,又擔心雲昭玩了什麽不安全的遊戲,與其他兩朵雲交換了目光,去了後院。

  客棧後院數十匹矯健的馬匹,漠然的咀嚼著粗糙的草料,對人類的歡笑並無感,隻是懷念以前的精細草料。

  雲昭被宮廷生活束縛許久,出了宮,離了京,雲樹也沒有刻意約束他。天地闊大,讓人心境一換,他就像撒歡的小馬駒,比當年的孟煥晨更能鬧騰。

  孟煥晨隻是喜歡掛在雲樹腿上,像個小猴,或者偶爾捉弄捉弄人。

  雲昭不行。

  在雲樹看不見的時候,比如此刻,他正抱著粗壯的大腿,扯著腰帶,往上爬。

  皇帝陛下的貼身護衛居安,自家兒子都沒這般寵過,眼看這個脫了韁的小家夥手腳並用,都要翻爬到他肩上了。

  後院還有居安的一個手下和雲遙雲想。

  兩個丫頭看著眼前一幕,笑彎了腰,還鼓勵雲昭加油!

  居安的那個手下卻麵色陳肅,緊抿的唇幾乎繃成一條直線。

  偉岸的居安大人剪刀、石頭、布竟然輸給姝妃娘娘的這個野孩子!願賭服輸,居安大人隻好擰著眉頭,耐著性子,由著這個小家夥拿他當棵大樹一般攀爬。

  雲爺對雲昭的期望,雲嶺很清楚。小主人那般無所顧忌的樣子與在雲爺麵前時完全不一樣!

  雲嶺微凝著眉看了會兒,飛身回了前院,在門外恭敬的喚了聲:“雲爺?”

  一個清淡悅耳的聲音傳來,“進來。”

  雲嶺半低著頭,恭敬的進去。不大會兒,門被打開。

  雲樹快步轉到後院時,雲昭正騎居安的脖子上,讓居安馱著他站到杏樹前,他要摘青圓的杏子。為催促居安走快點,他竟然拍打著居安的頭,那兩隻彈蹬的小短腿竟是騎馬的樣子,口中竟也是那般的吆喝。

  那是她乖巧的昭兒?

  雲樹看不下去了,一聲暴喝:“昭兒!”

  剛要翹起屁股,蹬著居安的肩站起來去摘杏子的雲昭嚇得一個哆嗦,腳下又不穩,一頭栽下去。幸虧居安手快給扶住了。驚慌的雲昭抓住杏樹枝撲折下來,他自己倒是沒事,隻是被扯斷了的杏樹枝打到了小腦袋。

  雲遙雲想被雲樹的暴喝噤了聲。

  小雲昭常見他母親哄陛下,潛移默化的也學會了演戲。聽到聲音已知道母親要發火,抬眼時他已經是紅著眼眶,落著淚,扁著小嘴,用受了驚嚇的可憐語氣喚了聲“母親~”

  居安知道姝妃最是護短!姝妃的心尖子、肺葉子剛才差點在他手裏摔!他小心的將雲昭放到地上,單膝著地,“臣看護不利,請娘娘責罰。”

  雲昭不管居安,邁著小短腿想去母親身邊,靠撒嬌化解母親的怒火。

  雲樹沒理雲昭的撒嬌而是向居安道:“起身吧。”

  居安不敢相信護短的姝妃這麽輕易的放過他,偷看雲樹一眼。雲樹敏銳的察覺居安的一隻眼睛血紅,想是剛才護雲昭時,被樹枝給戳到了,揮手示意雲嶺過來給居安看看眼睛,而後才轉頭瞪著雲昭。

  “你剛才在做什麽?”

  “我,我……”

  他剛才在騎大馬,但是母親的臉色讓他不敢說了。

  “是誰教你把人當馬騎的?是誰教你如此無禮的言行?”雲樹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