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七十八章:江山麗人
  這個歌舞坊管事讓滿心不暢快的側妃娘娘卓清妍更生氣。

  很想找個錯處修理她,偏偏她言行守禮的很。讓卓清妍更加的覺得,她與當年那個滑泥鰍一般的雲樹有著某種關聯。

  “側妃娘娘,宴會表演事關王府顏麵,民女身為美人居管事,著實放心不下。側妃娘娘若無別的事,請允許民女先行告退。”雲樹恭敬道。

  卓清妍心裏不痛快,想給這些舞女找不痛快,可是這會兒她覺得更不痛快了。今日王爺宴請的都是朝中要人,她這般扣著歌舞坊管事不放,給王妃知道了,不知又要如何發作了,隻好不情願的揮揮衣袖讓雲樹走了,卻沒安排人帶路——這管事自己惹禍,可就怪不得她了。

  雲樹循著林安帶人離去的方向走,不想走著走著小徑分成兩條。雲樹止住腳,打量著王府內苑的格局架構,卻沒有人經過,閉目細聽周遭聲音,借此分辨一下舉辦宴會的位置方向。

  那神態就像是在細嗅空氣中幽幽的花香,然後雲樹聽到一個小小軟軟的東西以不低的速度向她的腦袋飛來,她什麽也沒做,任那東西擊中她的額角,又落到地上——是一朵嬌豔的秋海棠。

  雲樹看看地上的花才轉頭看走過來的人——一個衣飾華貴,年紀約二十七八歲的青年迎麵走來,是真國人中常見的魁梧身形,高鼻深目,隻聽他語音爽朗,帶著些玩味,“好漂亮的一雙眼睛,以前怎麽沒見過?”

  雲樹矮身行禮。“回貴人的話,民女是歌舞坊管事,今日帶眾人來王府獻藝,因側妃娘娘留下敘話耽擱了些時間,這會兒正找不到路了。”

  那人嗤笑一聲,“還以為你在嗅花香呢。在王府內苑迷路還能如此悠然的倒是少見。美人兒,你叫什麽名字?”

  “民女雲姝。”雲樹盯著那人的鞋尖道。

  “靜女其姝。美人兒好名字!”

  “貴人過譽了。”

  “難道不該是‘謝貴人誇讚?’”那人繼續調笑。

  “謝貴人誇讚。”

  美人兒美則美矣,就是木了一些,他不太喜歡了,連麵巾下的容顏也提不起興致看了,擺擺手,“你去吧。”

  “民女告退。”

  雲樹後退幾步,向右側的小道上走去,沒走幾步那秋海棠又從後麵砸到她腦袋上。雲樹回身又行禮,“貴人還有吩咐?”

  那人揚揚下巴,“為什麽選這條路?”

  雲樹垂首道:“這邊熱鬧些。想來王爺的宴會是安排在這邊。”

  還以為她有什麽特別的道理,竟然是奔熱鬧去的!那人說了聲,“無趣。”便不再理雲樹,兀自離去。

  雲樹找到歌舞表演的後台,雲端已經給她泡好了茶。雲樹捧著茶盞坐下,看眾人換裝、上妝、檢查道具等,忙碌且有序。

  美人居歌舞出眾,接過不少官宦人家的歌舞表演,一切都是有經驗可循的,隻是因為這次是大皇子府,且一再交代宴會非常重要,不能沒有壓陣的人。雲樹隻需喝喝茶,壓壓陣,避免一些“意外”,或者說是迅捷的“化解”那些意外。

  前麵的宴會廳裏王府眾仆也在緊張的忙碌中。

  外麵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宴會開始了,樂姬、歌姬、舞姬按序進場。前麵樂曲婉轉,舞姿撩人,宴會上賓主盡樂,也未見有什麽問題,雲樹在後麵閉目養神。忽然一個聲音急切道:“靈舞姑娘不見了!”

  輕閉著眼睛想事情的雲樹長睫輕揚,情緒卻收斂著。

  一直守在旁邊的雲端察覺雲樹意思,走過去道:“怎麽回事?”

  “靈舞姑娘去恭房,可是好半天沒回來。下一支舞是《江山麗人》,必須要換裝了,剛才去催她,恭房卻沒人,未免走岔,來來回回找了三四趟,都沒見人。她可是領舞!”負責上妝、更衣的姑娘緊張道。

  雲樹眸色微重,掃過護衛,起身沉聲道:“再去找。”

  眾人領命,以屋子為中心,散開找。

  雲樹向雲河道:“去找林管事來。”

  恭房在院子對麵的小跨院,大概是為了遮掩去五穀輪回之所的粗俗,小小的跨院修的很是雅致。院中有精致的假山為屏,假山上雕鑄著亭台、閣樓、拱橋,還有小瀑,山上還種著奇花異草,光影朦朧也看不清楚。

  眾人又找兩圈,都沒找到。

  林安帶著人急慌的趕來,“可找到了?”

  雲樹搖頭。

  林管事急道:“我讓人在後院也小心找了一圈,沒見人啊!雲管事,這可如何是好?後麵的節目可不可以調調順序?”

  雲樹搖頭,“會打亂整個宴會表演節奏的。”

  “節奏?”126中文網

  雲樹見他不解,又道:“會影響整個表演的效果。”

  “那怎麽辦?”林管事不由心急道。

  “請林管事再找找,宴會的事交給我,您放心。”

  雲樹的聲音讓人信賴,林管事懸了半天的心稍稍放下。

  “雲管事有候補?”

  雲樹彎了眉眼對他一笑,點了下頭,林管事的心又安一分。

  “那雲管事先去準備,找人的事交給我。”

  “有勞了。”

  回到後台,寸步不離跟著她的雲端憂心道:“爺,您想怎麽做?”他清楚的知道此行並沒有候補。

  雲樹沒有說話,而且細細看了看容顏英俊的雲端,眸中一抹壞笑。

  熟悉她的雲端心裏一抖,雲爺好些年沒有琢磨“壞”主意了……記憶卻一刹間展開回放——美人居初開業那天,他們這些護衛都是被雲爺逼到台上表演的,作為江雨眠親傳“弟子”,他還是其中一支舞的領舞!隻是他被兩個吵鬧的美人兒殃及,砸破了頭沒能上台。

  果然,雲爺道:“行麽?”

  “爺……”雲端為難道,“不是小的不盡力,荒廢多年,這個真的不行了。”

  雲樹眸中一抹淡笑,“去找靈舞,悄悄的。”

  雲端知道雲樹的意思——在王府內苑找人,雖事出有因,但真被追究起來,吃不了兜著走的還是他,還是美人居。

  雲端去後,雲樹一雙美目在眾人麵上瀏覽一遍,眸色已然深沉許多,聲音沉穩向眾人道:“各就各位。”又向換裝的姑娘道,“更衣。”

  序曲多轉了兩遍,宴會上開始有了竊竊私語,樂姬心中的急慌都化成鼻尖的細汗,帷幕終於徐徐拉開,眾舞女已各自聘聘婷婷擺好身姿,麗人拖著過分誇張的舞衣緩緩登場……

  眾人在忙碌的時候,雲樹看似在閉目小憩,實則在腦中反複演示這場表演的整個始末與所有的細節,推算可能出現的意外,同時籌謀解決之法。誰能想到會忽然少了個人?臨行前,眾人的脾性雲樹也從白月那裏聽了個大概。靈舞這丫頭是美人居頭牌,行事不會不管不顧,必是出了什麽事。

  虧得出門前,所有的歌舞她都看了一遍。借著當年宋均教她的如何快速記憶所有的細節和剛才在腦中的演示,這麗人舞她已然學了七八分,剩下的就靠樂曲中的情感來感染,臨場發揮。

  三月三日天氣新,

  長安水邊多麗人。

  態濃意遠淑且真,

  肌理細膩骨肉勻。

  ……

  舞衣闊大,衣擺過長,幾乎將舞者纖娜的身形全遮住了,這與以往的或柔軟,或火辣,或清麗,或哀傷的舞蹈截然不同。

  舞者一舉一動溶於樂曲中,緩慢、優美又帶些慵懶,反而給人一種雍容華貴之感,更像是前朝盛世畫中的仕女,不過那畫中仕女並非起舞,而是接待朝賀的皇族女子。

  這畫不久前完顏澈剛看過。當時他覺得中原前朝盛世中的女人夠味兒!女子能接待朝賀使臣,不僅是權勢、地位的象征,該女子的修養、品性也與一般美人兒不可同日而語。

  征戰連年,被征服的土地尚未喘息過來,這般盛世之舞他還未能見過,沒想到大兒子府中竟有這樣的舞姬!他不由向坐在下方的大兒子看了一眼。

  完顏熙知道美人居歌舞與眾不同,想給老爹看個新鮮,沒想到竟是這般沒勁,他不滿意又怕老爹過於失望,正偷眼打量卻碰上老爹對他打量的目光,忙捧起酒杯,笑意堆滿臉遙遙祝酒。

  完顏澈點點頭,再看舞女,不覺一怔。

  眾舞女正堂而皇之的從舞衣卷裹的蟬繭一般的外衫中緩緩掙出,如靈蝶破繭,緩慢、痛苦、倔強、傲然……美的空靈,仿佛不在塵世間。

  眾人也看傻了眼。起舞便起舞,這般在舞台上脫衣的舉動把不懂舞的大老粗也深深吸引住了。

  領舞當先脫出,而似有一陣風過,領舞麵上的紗巾被卷走。

  眾人有心看看這領舞的容貌,沒想到還有一層薄紗。失望之餘,隻盼著無名之風再猛烈些,徹底卷走她的麵紗……最好,也卷走她身上薄如蟬翼的衣衫……

  再看,這領舞竟然穿的不是裙子,貼身的罩裙修出凹凸的身姿,長及腳腕,卻自腋下裁開,罩裙之下竟是闊大的褲裝,絲毫不覺一雙腳突兀的展現在眾人眼前有多不雅觀,又有多撩人。

  樂曲柔緩依舊,舞姿卻變的更為張揚,更為誇張的慵懶,同時融著不可侵犯的貴氣與傲然。

  眾人忽然發現,“慵懶”的女人打個哈欠都是那麽美不可言,呼吸有些微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