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四十六章:思念成災
  雲樹昏睡了三日,好醫好藥的調養著,才挽回一命,幾個看護她的小丫頭都累的散了架,在地上躺的東倒西歪,大夫也倚在雲樹的床根睡著了。

  雲樹費力的起身,打量著這個闊大的屋子,抬手遮擋晨曦之光,才發現窗下的小榻上還躺著一個人,榻邊的椅子上是那個一身甲胄的年輕將軍,也睡著,整個屋子都沉在晨曦的寧謐中。

  雲樹艱難起身,一步一軟的來到窗前。

  她的眼睛已經適應了晨光,隻見榻上的人,一臉連鬢大胡子,裸露的皮膚蒼白之極,她是沒看到自己的臉色。她看到那熟悉的眉,熟悉的鴉色長睫,高挺的鼻,她看到被子外的那隻手和手上熟悉的疤痕。是第一次見麵時為了救她被狼咬穿的,這麽多年了,那疤痕就一直褪不去。指間卻是一枚梅花金戒,與她指間的那枚一樣,正是當年她翻遍益生堂的後院都找不到的那枚,當初他一本正經的說他沒見過。

  她閉上眼睛又睜開,軟著腿還要往外間走,忽然聽到他的聲音,“眉兒~”

  雲樹身子沉重的回身看他,他並沒有醒,而像是做了噩夢,抬起兩手驚懼的在空氣中徒勞的抓著,口中喚道:“眉兒~眉兒~”像是一種哀求。雲樹看到他閉著的眼睛,長長的睫毛被被染濕了。她的心又枯又荒又累,沒了知覺,就那麽靜靜的看著,沒有接近他一步,終於還是艱難的往外走。

  趙拓被完顏滄月的聲音驚醒,覷到立在不遠處的雲樹,他並沒有動,而是微眯著眼睛看著這兩個人。看雲樹無動於衷的往外走,看榻上的完顏滄月緩緩睜開眼睛看著她的背影,眼淚流的更洶湧她不要他了,她再也不會對他心軟嗬護了。

  雲樹並沒有走多遠,走到廊下她就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歪坐在冰冷的遊廊上,依著廊柱,嗅著空氣中冰涼的梅香,清醒著神經,卻也冰的她的心肺受不住,禁不住咳起來。

  又是一場雪啊,一場桃花雪啊……義父在哪裏?師父呢?四朵雲呢?宋均還在等她嗎?趙琰是否好好待她的人了?。。。

  完顏滄月抓著一領披風,由趙拓扶著出去,雲樹聽到聲響,緩緩回頭,盡可能的對他一笑,容色慘白,卻有種鍾靈毓秀之美,宛如那院中的白梅。趙拓察覺完顏滄月想要漾起的笑意,卻被雲樹的下一句話刺的手臂一重。

  “我師父呢?”是“我師父”,不再是“我們的師父”。

  完顏滄月艱難蹲下身子,將披風給她披上,想要扶她起來,雲樹望著他等著答案。

  “師父走了。”完顏滄月垂眸給她綁著披風道。

  雲樹並沒有起身,“去哪了?”

  “再也回不來的地方。”

  師父終於解脫了,再不用那麽痛苦。

  “我義父呢?”

  “走了。”

  雲樹將臉貼到冰涼的廊柱上,“去哪了?”

  “不知道。大約是回去找你了。”

  “我的人呢?”

  “在別的地方養傷。”趙拓替完顏滄月回到。

  “起來吧,地上涼。”

  雲樹扶著廊柱起身,避開完顏滄月要扶她的手,瞥了眼院中的白梅,又往屋裏走去。

  “眉兒,我沒有屠城。我沒有屠城,你不要恨我,不要這樣對我。”

  “去跟我師父說吧。”

  “眉兒~”

  “真國二皇子,還有什麽話要說嗎?”雲樹那雙好看的眼睛毫無感情的看著他。

  “眉兒,你不要不認我……”

  雲樹沒說話。

  “我是你的宏哥哥啊!”

  “你是我的宏哥哥?”完顏滄月剛要回答,雲樹又看了眼旁邊的趙拓,“還是你是我的宏哥哥?”

  趙拓和完顏滄月都吃了一驚。

  “都是無關緊要的事。”雲樹說著又往屋裏走。

  身子弱成這個樣子,不管是去看師父,找義父,還是回去找宋均,她都做不到。她能做的隻有先將身子養回來。是以,飯端來,她吃,藥端來,她喝,隻是不說話。若不是一屋子人都圍著她轉,她安靜的就像空氣。

  完顏滄月就拖著病體坐在床邊看她吃飯,吃藥,看她休息。趙拓看不下去了,再這麽折騰下去,完顏滄月真的要一命嗚呼了。

  眼看著,也明白了七七八八,趙拓替完顏滄月解釋道:“屠城的是三皇子,他從來不服管教,更是有意跟二皇子過不去。你不要怪二皇子了。”

  雲樹沒有動。

  “你要刺殺二皇子,他也沒把你怎樣,你就不要鬧脾氣了。”

  雲樹翻過身子,看完顏滄月臉上爬起笑意,又看趙拓,撐起身子坐起來。“你們想要我如何?”

  完顏滄月的臉垮下去,趙拓不滿意道:“你不能對我們二皇子好一些啊?再折騰下去,他性命堪憂!”

  最後一句話撩動雲樹的神經,她是不想他死的。雲樹看看完顏滄月蒼白的臉,像極了前些日子的李維翰,念及李維翰又忍不住痛苦的皺眉。

  “傷口疼嗎?”完顏滄月關切道。

  雲樹搖頭。“你身上有傷,不要坐在這裏了,去好好休息吧。”

  “我想和眉兒在一起。”完顏滄月蒼白的麵上含著一絲喜色。

  雲樹的心又是一痛。數年前他說過這樣的話,結果他還是走的義無反顧。

  “我夫君不喜歡我與別的男子在一起。”

  完顏滄月麵色一沉。“他是誰?江雨眠嗎?”

  “雨眠是我前夫,他幾年前就不在了。”

  完顏滄月被驚的說不出話來。她經曆了什麽?那好好一個大活人,說沒就沒了?半晌才道:“那他,他是誰?”

  “他是一個天才,一個海盜,一個被我弄死一回,死裏逃生卻還風波萬裏去找我,命都不要,隻要同我在一起的人。”她要堵死他所有的希冀。

  “你並不喜歡他,對吧?”完顏滄月武斷道。

  “我愛他!”

  “你撒謊!”完顏滄月怒道。

  “我為什麽要撒謊?”

  “你……你……”

  雲樹望著他的眼睛,一雙眸子無波無瀾,他卻再也看不出來她是不是在撒謊了。

  “眉兒,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你從來也不是我的。”

  “我以後都是你的,好不好,眉兒?我再不丟下你了。眉兒?”

  “你還是好好養傷吧。我承受不起真國二皇子的深情。”雲樹的話冷漠極了。拋棄,有一次,就有第二次,於他,還會有第三次……她有宋均,不再需要他。

  曾經滄海難為水,別處也有巫山雲。

  “最好讓大夫給他開些安神的藥,別讓他坐在這裏胡思亂想了。”雲樹向趙拓道。

  話剛說完,完顏滄月就坐不穩了,晃晃悠悠的栽到床上去。趙拓並沒有出手,雲樹下意識的接住他,卻是拚盡了全力。將他放到床上,順手按了按脈,隻說,“叫大夫來吧。”

  因為用力,大冷的天,她額上冒出虛汗,箭傷也崩開,剛蓄積起來不多的血又染紅了衣服,她的頭有些暈。

  趙拓出去叫大夫,雲樹掙紮著要起身,想到屏風後麵給自己換藥,卻被抓住手。

  一聲虛弱的“眉兒~”揪住她的心,她猶豫了一下,輕輕回握住他的手。“不要折騰了,好嗎?”

  完顏滄月拚命捏住她的手,卻是虛弱無力的。

  “當初你放的下,說明我在你心裏並不重要。現在更是無從談起,這麽折騰也沒意思。”

  完顏滄月無言以對。說了幾句話,雲樹已虛弱的有些氣息不接。“我傷口裂開了,我要去上藥。”

  完顏滄月終於注意到她被血染紅的衣服,意識到此時計較這些,是多麽不合時宜。

  雲樹不知道這宅子有多大,虛弱的她走不了幾步,完顏滄月不給她安排其他的房間,她也沒有精力去抗議。完顏滄月暈倒在床上,雲樹重新裹好傷口,便去窗下的榻上躺著了,虛弱的她很快睡過去了。

  雲樹被小丫頭喚起來吃飯時,天已經黑了下去。小丫頭靜悄悄的擺菜碟,雲樹抬眼往床上看,那邊卻沒動靜。

  睡了一覺恢複了些精神,雲樹起身下床,小丫頭眼疾手快的給她披上衣服,扶著她向床邊走去。借著微弱的光,看到他依然在睡著。“起來吃飯吧?”

  完顏滄月抬眼看看床前的雲樹。“我沒胃口,不想吃。你吃吧。”

  雲樹吐了口氣。

  “我也不用吃了。我是活不了了,不如早些去死。”

  完顏滄月掙紮著起身,“你哪裏不舒服嗎?”又向小丫頭道,“快去叫大夫!”

  雲樹擺擺手,“不用。”望著他幽深的眸子,她禁不住想起了宋均的眸子。她想回去找宋均的心又急了一分。

  “我是一個刺客,你這真國二皇子死了,哪裏還有我的活頭?我再努力的活著,又有什麽用?死期到了,就是到了。”

  “眉兒,你別說這樣的話,我不會讓你死的,我吃飯。我們一起吃,好嗎?”

  雲樹安靜的點了點頭。

  她就像是著了魔,完顏滄月的每個話題都能讓她想起宋均,那深切的思念由四肢百骸回歸心海,讓她的心,痛的難受。

  她心不在焉不是裝的,她在想著別人,她都沒能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