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四十章:許以來生
  “你的話說的夠多了,睡會兒吧!”

  破罐子破摔的雲樹本想直接讓韓聚去死,念及奄奄一息的李維翰,她將韓聚砍暈了,讓雲河將他的手腳捆了,丟到牆角去。

  她就私自幽禁人,就這樣展示在他麵前,一句解釋都沒有,趙琰看著她垂落雙肩走向李維翰,蹲下身子旁邊握住他的手,回頭吩咐雲河再送兩床被子進來,再裝幾個湯婆子。

  地窖裏填了幾十個人,擁擠不堪。她將所有的人當空氣,隻沉默的握著李維翰的手,想讓他暖和一點。

  李維翰惦念她的時間,比她的父親母親都長,除了義父,就是他了。有人惦念,她才活的不那麽孤零零,她無以回報這份惦念。她想讓他活著,好好活著。它的傷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失血過多……楊千去買藥,還沒有回來……

  那個孤傲的女子想過去,被趙琰的皇後拉住,不讓她過去。那女子掙開皇後的手,走到雲樹對麵,“就是你?”

  雲樹不想看她,更不想理她。

  “本宮在問你話!”那女子有些生氣。

  “宏武元年,長公主病危。是維翰哥哥帶唐典禦入宮看診,救她一命。”雲樹聲音微啞,冷眸如冰,掃過那女子。

  那女子隻覺脊背發涼,半張著嘴巴,忘了舌尖上的嗬斥。

  從趙醒過來見到李維翰,就將他當成救命的英雄,就喜歡他。十多年的時間裏,他萬般避著她,不肯接受她的一絲情意,就連皇帝哥哥要賜婚,他寧願忤逆聖意,被貶成大頭兵,他也不願意接受她!

  都是因為她!因為眼前的這個粗鄙的“不男不女”的人!她趙國最尊貴的女子長公主的顏麵掃地!

  “大膽!皇家之事你也敢打探!”反應過來的趙怒道。

  雲樹隻看了眼趙琰。

  趙沒聽懂雲樹話的要點,趙琰聽懂了,不過他很疑惑,難道李維翰的傷,和兒有關?

  雲樹為李維翰處理傷口時,發現那傷口過窄,不是真國人慣用的寬大刀口,而且還不是貫穿傷,更像是一把小小的匕首。

  她問李維翰是誰,他強調是真國人!

  沒有男人會在要命的戰場上揮舞一把小小的匕首,那這些人中有幾個女子,一目了然!跟李維翰有過節的還能是誰?

  雲樹若張揚出趙的行為,是會讓趙琰的禁衛軍寒心。

  雲樹呼出一口氣,不再說話。

  趙琰阻止了他妹妹的鬧騰,地窖歸於靜默,靜的詭異,起伏的呼吸聲,刮著牆壁,像是索魂的無常,在牆上攀爬。

  “母後,我害怕……”

  五歲的小皇子抓著皇後的衣袖偎過去,卻被他皇帝老爹瞪的更膽兒怯,眼淚汪汪的,想哭不敢哭。皇後溫柔的將小皇子圈入懷中,用衣袖為小皇子遮住他皇帝老爹的目光。

  往日,趙國最尊貴的人,高坐寶殿,受天下之人的叩拜,如今拖家帶口在地窖中躲藏,趙琰對他這兩個兒子有些恨鐵不成鋼,但更

  恨他自己!

  三更時分,李維翰幽幽醒來,對上雲樹關切的目光,他微微一笑。“眉兒……”

  “維翰哥哥,我在。”

  “有人來了。”

  “什麽人?”雲樹正疑惑間感受到大地的震顫,像是有一隊人馬趕了過來,眾人警覺起來。

  李維翰無力的握著雲樹的手,他覺得心頭有些甜,麵頰上竟然有一層薄薄的粉色,讓他的笑容如盛開的花。

  “眉兒,”李維翰聲音微弱道。“我傷口不疼了。我有些冷。”

  雲樹的眼淚忽然洶湧而至,“啪啪”的落到被子上。她抹著眼淚去解自己的皮甲,將皮甲丟到地上,從被子裏扶起李維翰,將他抱到懷裏壓抑的哭道:“等天亮了,楊千就把藥買回來了,很快天就亮了……我抱著維翰哥哥就不冷了。”

  “我喜歡眉兒,見不到你的這些年,更喜歡了。你的一舉一動,我都喜歡的要命。”

  “維翰哥哥,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雲樹哭的身子發抖。

  “我喜歡你,讓你受委屈了,對不起……”

  “不,沒有對不起,我從來沒有怪你。”

  李維翰歇了歇,才又開口道:“眉兒……”

  “我在,維翰哥哥。”

  “我沒有那麽差勁,對嗎?”

  “維翰哥哥一點也不差勁,維翰哥哥待我最好了!你不嫌棄我是女子,不嫌棄我雲家門楣無依,是你帶我認識朋友,帶我玩,你幫了我那麽多,你最好了!”

  “眉兒,若有來生,嫁給我,好嗎?”今生已無望,唯念來生。

  “維翰哥哥,”雲樹痛哭,“天就要亮了,藥就要買回來……”

  李維翰有些失望,也有些淡然了。她都有了未婚夫婿,為了她的夫婿,她敢隻身衝入數萬大軍中……不該強求她的……李維翰微微閉上了眼睛。

  雲樹失控的哭道:“不,不,你不要嚇我!維翰哥哥!”

  李維翰費力睜開眼睛,“眉兒,怕嗎?”

  “我怕!我怕!”

  “不要怕。眉兒給我講故事吧……我聽著眉兒的故事,就不會想睡覺了……”

  “我,我……我給你講故事。”雲樹握著李維翰冰涼的手,滿心悔恨的抽噎道。

  “你讓我帶你走,我就該帶你走的。我們從京城出發,先去我濟陽老家,然後我們去海州,乘船南下廣州。我帶著銀子,帶著你,帶著從你父親那裏騙來的文書,我們從廣州出海。”

  李維翰微微的笑了,“好~”

  “維翰哥哥,海上的明月很亮,海上的霞光很美,我都陪著你看……”

  “月亮圓了的夜晚,熱帶的海麵上能看到船的尾部拖著奇幻的亮光,摩畫出的是船航行的軌跡,闊大的天空,亮沉沉的壓下來,那感覺奇妙極了,就像進入了一幅畫,而我的船就是那畫筆……

  晨光熹微的時候,可以看到珊瑚礁上

  有猴子在抓螃蟹吃!我們可以停下船,搶幾隻螃蟹上來,用來煲粥,最是鮮香逼人……有的時候,礁石上的猴子,長的奇怪極了,那張臉不像猴子,反而像是狗一樣。第一次見的時候,把我也驚的不行。

  在碼頭,我聽酒樓裏的人說,雨林裏,有吃人的樹!是不是匪夷所思?我不太相信,又有些相信,一路走來,我認識到,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我們可以將船停在碼頭,一起去內陸探險,去見識一下雨林奇觀……

  維翰哥哥一定沒見過暖水河中,比車輪還大的蓮花!還有月夜裏,船靠在碼頭,我們可以去沙灘散步,聽遠處的海潮聲轟轟隆隆,看岸上的燈火星星點點,時光都仿佛退遠了……再望向礁石,你就可以隱隱約約的看見美人魚的輪廓,她們歌喉美妙婉轉,勾引著水手向她們靠近,帶著他們一同返回海的故鄉……”

  地窖裏,靜悄悄,小皇子不怕了,眾人的警覺被雲樹的故事衝淡了,打開想象之門,進入雲樹奇幻的故事裏。

  “眉兒,好美……我看到了……”

  “維翰哥哥,外麵的世界很大,國家很多,隻是他們都看不上女子。我不知道,我是差在了哪裏,隻是漂泊幾年以後,我不得不承認,無論在哪裏,我都配不上你。維翰哥哥,你沒有讓我與你做妾,我很感激你,我感激你為我做的每一件事……”

  宰輔之子,想要納她一個門戶無依的女子為妾,有的是辦法!不管她願不願意!可他從來沒有提過。

  “維翰哥哥,若有來生,等你娶我……”

  李維翰含著笑……秀美的眼睛永遠閉上了。

  雲樹伏在李維翰身上,痛哭不已。

  趙並沒有想要李維翰死,打鬥中是李維翰為她格擋住真國人的刀,又一次救了她。對李維翰的感激愛慕瞬間又點燃起來,而且更加洶湧,然而這時,斷後的雲樹追了上來。

  李維翰便想往雲樹身邊趕,護住她。趙憑借女子的敏感,知道那個人是誰了!她的愛慕與感激變成了熊熊燃燒的怒火。

  李維翰想過去雲樹那邊,可是長公主這邊脫不開身,在他又一次砍翻一個真國人之後,將的長公主從地上拉起來,陷入怒火的趙揮著匕首,想要他離遠點,可這時又有真國砍過來。李維翰毫無防備的回身殺敵,近距離的趙那任性又暴怒的一刀,便劃在他的腰間。

  開始趙被自己的行為驚到了,李維翰隻回頭看她一眼,便繼續殺敵。光影昏暗中,趙騙自己:她並沒有劃傷他。她手腳並用的爬到馬背上,拚命催馬往前跑……

  李維翰看出了雲樹的實力,她有能力善後。他受了傷,若上前去,可能還會拖累她。他便催馬跟著趙琰往前趕。大隊一路疾行,他根本沒有時間處理傷處。咬牙堅持!待雲樹攔停趙琰,大隊停下來時,他從馬背上掉到地上,就起不來了……

  也算是冤孽!

  趙眼看著她求之不得的李維翰死在她麵前,死之前還要這“不男不女”之人的來生許諾,她便將自己行為錯亂帶來的後果,全都怪到了雲樹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