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一十五章:戰陣
  宋均的問題讓雲樹的身子有些僵硬。

  她偎在宋均懷裏緩緩道:“你以前,應該聽說過我師父的名字。他是一力主張練兵,對抗真國的。師父這一生,不如意的事太多,可是他對真國的態度從未改變。於師父而言,真國的侵犯,不止是國恨,更是家仇。”

  “這與姝兒有什麽關係?”宋均溫柔的撫著她柔嫩的臉頰,過於細膩的觸感,讓他忍不住低頭親了一下。

  “師父執念很深。為了安撫師父,我曾起誓,若是真國兵臨城下,我會拚力護百姓,護國主。”

  宋均的手僵在雲樹臉上。雲樹要聽從師命,維護他的仇人,其實也算是雲樹自己的仇人。而辛坦之的不得誌,不能說與他父親毫無關係。這其中的關係竟然如此的複雜。

  “你,要聽你師父的話嗎?”

  “為了這個執念,師父拖累的妻兒俱亡,隻餘他一個人,孤苦伶仃。師父老了,我是他唯一的指望。我不能氣死師父。”雲樹語氣沉重道。她隻在心裏希望,不要讓她與那個人兵刃相見。

  “那些人未必領你的情啊。”

  雲樹又往宋均懷裏偎了偎,“是啊,他們從來看不上女子。即便我把命留在那城牆上,也未必能給自己換個好名聲,就像師父這一生一般。”

  宋均抱緊了她,“姝兒,不要把命留給趙琰,一點都不值得。”

  “修儀,若是我提刀上了城樓,你不要傷心,好嗎?……”

  趙琰為了鞏固自己的王權,生生滅掉了柳澄江一家。站在王權的角度,他沒錯,可是站在宋均的角度,那是血海深仇。這與師父被真隊滅族的仇恨是一樣的!就連此次進京解決李維翰的事,於宋均來說,都是一種煎熬。

  於雲樹自己來說,被牽連的父親和被扭轉的她的人生……她無處抱怨……

  於師父來說,因為她是女兒身,沒逼著她上戰場,隻要求她在兵臨城下之際,出手……師父待她,已是寬容了……

  “姝兒~心好難受……”宋均語氣沉重道。

  雲樹撫著他的心口,沒有說話。她在想,正常情況下,她的心是疼,還是不疼呢?

  她讓自己的仇恨止於韓聚。這麽些年,又因為宏哥哥的原因,她被架在這個難題上,反複煎熬。因為太為難,她把正常的感覺屏蔽了。她還是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

  她第一次讓身邊人難受,而無法用退讓來彌補。為了師父的心,去傷宋均的心,她又得到了什麽?她想要的是什麽?喔,她想要一個孩子,一個姓雲的孩子,這是家族的傳承需要。

  想到這裏,雲樹覺得自己很過分。明明答應要好好待宋均的,不想要委屈他的,不想讓他傷心的……她待宋均,終究是吝嗇的……

  “我隻是說說,那樣的事未必輪得到我。我……”

  宋均的手指按在她柔軟的唇上,輕輕揉著,換了語氣,壞笑道:“傻姝兒,我逗你的,那麽認真幹什麽

  ?你想做什麽盡管去做。什麽都不重要,隻有你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你不要隻考慮你師父的想法,也要多想想你義父。”

  他不說他自己,他不覺得他自己在她心中有足夠的份量,來牽絆她的決定。。。就像當初她怎麽做都不能改變宏哥哥的決定,隻因為分量不夠。。。宋均的包容讓雲樹覺得更愧疚了。

  “修儀~”

  不能退讓的事,她沒有辦法,她隻能從其他地方待他好。床上她盡可能的迎合他;早早起身,去煲他喜歡的魚湯;探尋他的喜好,一一滿足他……

  因為他的退讓,不讓她為難,她便加倍對他好。宋均覺得,他像是享受到了當初江雨眠的待遇。他希望這是因為情到深處,而不是別的緣故,可他知道不是。他隻希望她眼中的情意,深一些,再深一些,再深一些……如果姝兒眼裏、心裏都隻有他,那該多好!

  “你在傻笑什麽?”雲樹點點宋均的額頭。

  “想到姝兒愛我,忍不住就想傻笑。”宋均望著雲樹的眸子深情道。

  雲樹微微愣了一瞬,而後湊到他的耳邊輕輕吻了吻他的耳垂,柔聲道:“我愛修儀。”他想聽,就說給他聽。

  宋均想聽這樣的話,他沒想到這麽容易就聽到了。他顧不上思量其中有幾分純粹,驚訝的扭頭看她。雲樹讓自己的眸中含了嬌羞,凝出最好看的笑顏,“我愛修儀。”

  宋均覺得他腦筋搭錯了弦,他一定是被雲樹的如花笑靨蠱惑了,他聽到自己問:“愛我什麽?”

  雲樹沒想到他會這麽問,她想了一息,眸光熠熠道:“愛你的壞和待我的好,愛你的寬容和陪伴,愛你的全部。”

  雖然這愛並不純粹,但她願意接受他的全部,他依然感動。他是個逃犯,海盜,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一堆風流往事,還曾對她不好……她願意努力包容他的所有,她瘦弱的肩,願意給他溫暖、依靠與安心!

  濟陽到京城,要十天。雲樹船上的貨物登岸之後,陸續消了三分之二,她隻帶了那船海外貨和十來車藥材進京。加上薛蘅的車隊,室利的護衛,整個隊伍依舊很壯觀。

  京城遙遙在望,大地卻傳來震顫,那麽明顯,馬車內的郎情妾意被打斷,雲樹探出馬車,“怎麽回事?”

  雲嶺騎馬趕來,急道:“爺,後麵有大片塵土揚起,我們還是快些入城的好!”

  雖然不明情況,但遠處的塵土又揚起一分,確實盡快入城的好!“加快速度!快!”

  車隊滿載貨物,哪怕再快也及不上後麵的軍隊,而且護城河的吊橋在他們眼前收了起來。

  京城在望,他們也進不去!再想從側麵避開那軍隊也來不及。後方的軍隊鋪展開來,烏壓壓一條長長的戰線,他們就被逼在護城河邊!

  室利遣人來問雲樹是個什麽情況?雲樹也想知道是個什麽情況!那軍隊並不是從堯關方向而來,說明堯關未破。這大批的軍隊飛奔來京,京城方麵像是倉皇發覺!難道是趙國內部

  發生了叛亂?但無論如何,等他們的不是個好處境!

  雲樹吩咐雲雲們穿上皮甲!

  出海與海盜戰鬥頻繁,為降低雲雲們的傷亡,雲樹給他們都配上皮甲,內裏嵌著精煉鐵片。因為雲樹肯下本錢,那皮甲的護身效果比一般的鎧甲還要好!為了避免路上遇盜賊,這次出門皮甲也帶上了。

  宋均看著迅捷換裝的雲雲們,眸中流露出驚奇的神色,“姝兒,你還有軍隊啊?”

  “別玩笑了,快把皮甲穿上,還不知道一會兒會是個什麽樣的境況!”雲樹嚴肅道。

  幾套備用的皮甲,分給了宋均與薛蘅、室利等人,但他們的手下就沒有了。

  薛蘅趕了過來,“我們要怎麽辦?”

  雲樹掃過近百車的貨物,雖然命比貨重要,但是這從海外萬裏迢迢運回來的貨物,就這麽丟下了,還是不甘心的。可是帶著貨物根本跑不掉!哪怕不帶貨,京郊大亂已起,他們又能跑到哪裏?路上再被抓個壯丁……所以,她迫切的想要知道,來者何人?現在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雲樹看到西郊大營方向塵土飛揚,有軍隊趕來!稍稍舒一口氣。

  “李維翰真的在西郊大營?”

  薛蘅點頭,見雲樹根本沒看他,忙道:“我走的時候確實在。”

  “保命為上,貨物能守則守,當棄則棄!”

  背靠護城河,雲樹指揮將車隊調整為三層防禦陣型。最外層由戰鬥經驗豐富的雲雲們守著,二層是薛蘅的人,三層是室利的人。室利的人眼裏隻有室利,關鍵時候不拖後腿就是萬幸,指望不上他們。

  雖然最裏層是被護衛的位置,室利卻帶人跑過來找雲樹。他覺得還是在雲樹身邊比較安全,畢竟雲樹手下的戰鬥力他是領教過的。

  雲樹此時覺得室利萬分煩人!“聽我吩咐,我走的時候不會丟下你,你現在到後麵去!”室利的二十多個人把第一層都堵嚴實了。

  “你真的不會丟下我?”室利雖然沒經曆過這陣仗,可也知道生死關頭,人的言行都是與平常不一的。

  雲樹微微凝眉,重重拍了下室利的肩,望著他的眼睛鄭重道:“相信我!”

  英姿勃發的雲樹鄭重一諾,室利愣了愣神,點了下頭,“我相信你。”

  說話之間兩軍已逼近,大地震動,還有兵器盔甲摩擦的聲音,鋪天蓋地而來,揚起塵土阻擋了視線,更讓人覺得自己的渺小,生出小命僅存於須臾的恐懼中。

  其他被護城河阻隔的人,也進不了城,都嚇得不行,見雲樹一行人行事鎮定,連陣勢都擺了出來,刀劍盔甲皆裝備了,想著同為商賈,抱個團,也向雲樹他們靠過來。

  這麽一堵,若是西郊大營的官軍輸了陣,雲樹是想跑也跑不了,這些貨物是丟定了!她手下就幾十個人,護不了這麽多人,可是也不能將他們趕走,這讓她對這些來曆不明跑到京城鬧事的軍隊更不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