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七十九章:誰來憐惜你
  雲樹安靜的轉過頭,看了一眼後就有些不安靜了,讓義父放她下地。“宋均!你再胡鬧我要動家法了!”

  宋均避過辛坦之的一拳,急急跳到雲樹身邊。

  “雲爺,我沒鬧,是你師父非要跟我打的。”

  雲樹瞪了他一眼,向辛坦之恭敬道:“師父,宋均他做了什麽出格的事?我讓人家法招呼他。”

  “這小子痞裏痞氣,行動也鬼鬼祟祟!你怎麽將這樣的人收在身邊?”辛坦之發現宋均在酒窖周圍探頭探腦。

  “痞裏痞氣有什麽不好?言行做事何必那般道貌岸然的?你是雲爺的師父也不能這樣以貌取人吧?何況我還這般的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宋均很不服氣道。

  “你給我閉嘴!”雲樹禁不住怒道。ii

  她的心對諸事都淡了許多,這個宋均還是一開口就能讓她生氣。

  “師父不要生氣。他本是個海盜,性子不羈,我這些時日對他疏於管教,以致冒犯了師父,我這就用家法罰他!”

  “雲爺,我不過是想來看看你,又沒做什麽出格的事,你幹嘛動不動就要給我上家法?”宋均抱怨道。

  “你來看我,是循著路,走著來的?還是滿院子亂飛亂跳竄著來的?”雲樹瞪著他道。

  宋均陪笑,“這不走路太費時間了嗎?”

  “還說你沒錯嗎?”

  “好吧,有那麽一點。”

  “那是我師父,你也敢動手?沒有錯嗎?”

  “習武之人切磋一下,那不是常事嗎?再說我又沒傷了他老人家。”ii

  雲樹對他的這個說法有些愣怔。廖廷越的一句話在她耳邊回響,“習武之人,那叫切磋……”

  “眉兒,你怎麽了?”嚴世真見她忽然不說話了,擔憂道。

  “義父,我沒事。師父,我這就給他上家法!”雲樹對義父和師父行了一禮,向宋均冷聲道:“跟我來!”

  宋均屁顛屁顛道:“好嘞!”

  好像剛才那個抱怨給他上家法的人不是他。

  雲樹在前麵緩慢的走著,宋均跟上去想要扶著她,卻被她甩開袖子瞪了一眼。

  宋均不生氣,還樂嗬嗬的詢問雲樹要怎樣懲罰他!

  “眉兒身體怎麽樣?”辛坦之道。

  “得調一段日子,隻是她的性子有些變了……當初她留書南下,我應該追上她,同她一起來的。那也就沒有這些事了。”嚴世真後悔道。ii

  “若是那個江雨眠如今還好好的,我也就不說什麽了,可……難道她那樣糊裏糊塗的拜了堂,你這個義父就任她胡鬧了?”

  雲樹著女裝,梳的婦人發髻,鬢邊猶簪白花。

  “那是眉兒的決定。你我雖然不看好,但事已至此~她的心又拗在那裏別不開……”嚴世真無奈道。

  “別說我沒提醒你!眉兒今年可是十六了。她退了黎家的婚約,那個江雨眠又去了,若是再守喪幾年,眉兒以後怎麽辦?你可曾想過?”

  辛坦之難得為雲樹這麽操心,卻將嚴世真問的啞口無言。

  “那你這個師父有什麽想法?”

  辛坦之想了好一會兒,試探道:“那個痞子身手不錯,對眉兒也像是很上心ii

  ,要不,你去調教調教?”

  “那可是眉兒買來的海盜!你們還真是師徒倆!眉兒將他買來,已是不靠譜,你這種想法更是不靠譜!他那個樣子,能有幾分認真?”又打量辛坦之,“莫不是你看上了他的身手?又想……唉,我也不說了。”

  嚴世真擺擺手,都是有心病的人。

  “眉兒的事,我會上心的。”

  雲樹還不知道兩個老的為她的事愁掉了頭發。

  雲樹坐在正廳,品著一盞香茶,不過她並沒有品出什麽味道,隻是定定看著立在廳中的宋均。

  “雲爺,你老看我幹嘛?怪得慌!”宋均誇張的揉揉臂膀。

  “謝謝你,宋均。”雲樹緩緩開口道。ii

  “謝?謝我?不是要罰我的嗎?你腦子發燒了?”宋均吃了一驚上前要摸雲樹的腦袋。

  雲樹扭頭避開,冷聲道:“退回去!”

  宋均撇撇嘴,又退回去。

  “謝謝你替我為我夫君做的。讓我還能再見到他……”雲樹眼睛紅起來。

  雲宅諸人雖然聽從命令,但是他們都被她管教的不敢逾矩。如果沒有宋均弄來的定顏珠,又將江雨眠搬到酒窖,他的屍身不可能保存到現在。

  “你別這樣,我做那些又不是為了讓你哭的!”不是讓你這樣哭的。

  “坐吧。”雲樹指指他身旁的椅子。

  雲棉為他奉上茶。

  雲樹收斂了情緒,勉強一笑。ii

  “謝你是一回事。你不懂規矩,冒犯我師父又是一回事。”

  “那雲爺是想怎麽罰我?”

  “去搜集天氣、水文、地域、線路、海盜等所有出海所需要的資料,整理成冊,拿來給我看。”

  懲罰不是讓宋均抄寫多少遍家規,因為並不是想讓他練字的!不是打板子,因為不是想讓他練習抗打的!不是罰跪,對一個有秀才資格的海盜頭子,那也是一種侮辱!

  那些在別人看似實在的懲罰,在雲樹看來,沒有一點意義。

  “爺要出海?”

  雲樹不接他的話,隻道:“我不罰你抄寫家規,並不是說你就可以依舊口無遮攔了!”

  “那要如何?”ii

  “去向我師父道歉!在院子裏就好好走路,不要總把自己當成個盜賊!明天來找我背家規。”

  宋均有些臉抽,“你這個樣子,好像以前教我讀書的老夫子啊!”

  雲樹抬起一雙眸子,漆黑如墨,無波無瀾,歎息一般吐了口氣,疲累道:“去吧。”

  宋均想說什麽,終究沒有說出口。

  宋均走後,雲樹依然想去看江雨眠,即使看到他就忍不住掉眼淚,可是每時每刻都想看到他。

  雲棉扶她來到酒窖,她卻看到義父拖來一張躺椅,在假山邊的樹蔭下小憩。雲樹正猶豫是悄悄進酒窖,還是晚點再過來,嚴世真睜開了眼睛,對她招招手。

  “眉兒過來。”ii

  雲樹過去,坐在邊上的小凳上。

  “義父。”

  “眉兒,你還病著,那裏麵過於陰涼,你不適宜多待。”嚴世真慈愛道。

  “義父。”雲樹眼淚又要落。

  嚴世

  真騰出半邊躺椅,牽她過去坐,像她小時候一樣將她圈在懷裏,愛憐的撫著她的鬢發。

  “眉兒,江雨眠他走了,你的一生還有數十年。便是舍不得,此生也無法在一起了。”

  “義父~”雲樹止不住在嚴世真懷裏痛哭起來。

  “為什麽我誰都留不住?我留不住母親,留不住黎哥哥,留不住宏哥哥,留不住雨眠……為什麽他們都把話說的那樣好,最後卻都離開我?是我不夠好?不配得到他們的陪伴嗎?”ii

  “我的眉兒是最好的!是他們不好!義父會一直陪著你的。”嚴世真心酸的抱緊了她,回味著她的話……“眉兒,你是又見到宏兒了嗎?”

  雲樹垂頭不說話了,委屈的緊緊抿著唇。

  嚴世真看她的樣子便知道是了。

  “他在哪?他跟你說了什麽嗎?”

  雲樹猶豫了好一會。

  “他說,他說師父的仇他會替師父報,卻不是以師父所想的方式。”

  “他回了真國?”

  “大概是~”

  “我們不說他了,免得給你師父聽到。”嚴世真輕輕為雲樹擦拭著眼淚。

  “眉兒啊,”嚴世真拔下雲樹鬢邊的白花,捏在指尖,“義父希望你這一生能快樂,幸福,義父不希望你有這麽多痛苦的經曆。這花,咱不簪了好嗎?”ii

  “義父……”雲樹的眼淚又洶湧而來。

  “你們拜堂太過匆忙,我和你師父都不在,他又是當晚……”

  “義父,我們,確有,確有~”雲樹低垂著頭,咬唇吞著眼淚。

  嚴世真的心一堵,半晌說不出話。

  “什麽時候?”

  “在,在他再次發病之前……”

  “糊塗眉兒啊~”

  “義父,我並不後悔。那段時間,是我從來沒有過的滿足快樂,每時每刻都像是活在最美的夢裏。我希望日子能一直那樣,可是我醫不好他……義父……我醫不好他……”雲樹揣著滿腔遺憾,禁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眉兒,這朵花戴上了,你以後可怎麽辦啊?”嚴世真痛心道,“咱不戴了好嗎?”

  “義父,如果我都不念著他,還有誰念著他?”雲樹嗚嗚哭道。

  “眉兒,你念著他,誰來憐惜你啊?”嚴世真也忍不住潸然淚下。

  “義父,我的命不好,想留的人,從來留不住……我不想再傷心一次了。”

  “眉兒,你才多大?快不要說這樣的話!”嚴世真沒想到雲樹這段時間的沉默都在想這個了!

  “江雨眠他本來身子就弱。你年紀小,在感情上考慮的簡單。咱再找個好的,我的眉兒會幸福的!”嚴世真心痛不已。

  “義父,我覺得我不會幸福了……”

  “眉兒,你若是這樣想,義父百年之後都沒有臉去見你父親母親,你們雲家就隻有一個你了啊!”

  “義父~”

  兩人抱頭痛哭起來。

  雲樹抽噎道:“義父知道我為什麽來廣州嗎?維翰哥哥喜歡我,宰輔看不上我,他管不好維翰哥哥,就轉頭送我全套出海文書,讓我出海做生意。他說這話的時候,我的眼睛都還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