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九章:那麽多的“黎歌”
  李維翰沐浴後換下朱紅色的使者製服,穿了一套寶藍色家常的薄衫,玉簪束,貴氣逼人的推門而出。

  院中樸拙的桌凳,觸之微微的紋理感,右牆邊一個兵器架,刀槍劍戟皆有。侍衛詢問是否將這兵器架子收了?畢竟門前立著兵器架不利於護衛。李維翰揮揮手製止了,他來這趟就是想知道眉兒這些年是如何過的。

  左邊一個老石井台,高大的榆樹和桑樹並立在井邊。鼻尖的香氣讓李維翰想起前院的那棵桂樹,想起那年被他尾隨的一枝桂華,心緒不免暗淡——那一枝是千裏迢迢送去的,自己是巴巴兒湊過來的。

  雲樹從前院轉過來,笑迎過去,“寒舍簡陋,維翰哥哥多擔待,若有需要盡管吩咐。”

  “這便很好。天然的村落生活。”

  “維翰哥哥不嫌棄就好,前院已備下酒菜,我們過去吧。”

  嚴世真、辛坦之、師父、餘宏、單成作陪。本來怕卓淵口無遮攔,不想讓他上桌,可看他被餘宏整治的滿腹委屈的樣子,心一軟便叫上了他。

  嚴世真與辛坦之輩分高,李維翰職位最高。一番謙讓後,嚴、辛二人坐位,李維翰坐左上,卻將身邊的位置留給雲樹。餘宏與單成坐右邊,公子哥兒卓淵委屈的小媳婦似的坐在下。

  嚴世真雖與李維翰熟悉,可他這次是天使身份,也不好與他玩笑,隻是看著他的殷勤,暗暗搖頭:這小子還沒死心。

  單成想與李維翰拉拉關係,可李維翰眼中除了雲樹,沒有別的人,不時的給雲樹夾菜,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看著雲樹吃。

  中午沒好好吃,又跑了一下午,雲樹著實餓了,客氣一圈後,很實在的吃起來。可是大家有意無意掃來的眼神,很快讓她吃不下去了,中午的情形又一次上演——李維翰根本不餓似的,很是專注的看著她吃,見她停了筷子,還關心的問:“菜不合口味嗎?”

  雲樹頭皮硬,“維翰哥哥怎麽不吃?”

  “嗯?一起吃,一起吃。”李維翰心情很好,從午飯開始,臉上一直掛著笑意。雲樹有些替他擔心:臉頰會不會酸?

  見他開口要吃飯,雲樹忙不迭的給他夾了一大堆菜:他開吃了,自己也能好好吃飯了。

  李維翰更開心。

  辛坦之不知道在想什麽,一直沒話說。卓淵覺得飯桌上的氛圍有些沉悶,幾次想活躍氣氛,被餘宏用眼神製止。而餘宏上午開始,就一直在悄悄觀察這位叫李維翰的天使和他對雲樹的態度。

  這個李維翰待雲樹的親密關照時時流露,他很可能是知道雲樹的女兒身身份,而且像很喜歡她。從偶爾的落寞來看,雲樹的娃娃婚約,他大概也是知道。不然一個天子近臣,宰輔公子,待一個平頭百姓不會這般體貼又矛盾。

  至於雲樹,以後有人肯護著她也好,隻是以後不要牽連她才好。一直在憂心,不希望自己牽連她,也不希望他人牽連她,他的位置如此尷尬。

  這頓飯吃的安安靜靜,客客氣氣。

  飯後,餘宏帶著不情願的卓淵回房看書,嚴世真和辛坦之出去走走,單成又去村頭忙。

  李維翰對雲宅的參觀從雲樹的書房開始。

  滿壁滿架的書,闊大的書桌上也高高的摞著幾摞。

  “你還在研習醫術?”李維翰掃眼過去都是醫書。

  “嗯,義父有那樣好的醫術,我不多學著點,倒是浪費了機遇。”

  “習武、練兵、還要種田、學醫,你比我還要忙。”

  柏香捧來茶具,雲樹接過,在桌邊烹茶。“閑下來覺得心慌,索性把時間都填滿。”

  李維翰沉默下來。無父無母,隻一個半路而來的義父,這幾年,她獨自成長,心裏應該不好受。環視書房,看到身後的書架上與桌子平齊的擱架上一尺高的一摞寫過的宣紙,幾乎將整個擱架填滿。

  “你還練書法?”李維翰說著挪開鎮紙抽出一張,“今天,你可是讓我一再刮目相看……”看清了上麵的字,他說不下去。

  滿滿一大張宣紙寫滿了“黎歌”,他不可置信的再往下翻,每一張都是,隻是字體並不一致,館閣體、簪花體、顏體、柳體、蠅頭小楷、狂放行草……最多的是他最熟悉的,雲樹常用的婉轉妍麗,風流瀟灑的筆跡……全都是“黎歌”!“黎歌”!那個討厭的名字!

  每頁的右下角寫著日期,從昨日往前推,每日都不間斷,直翻到最下層是一年前的,而旁邊的那摞最底下那張上標的日期則是兩年前的。

  雲樹侍弄著茶盞,頭也沒抬道:“每天忙的不行,哪有時間練書法。”見李維翰半天沒說話,抬起頭,李維翰手中抓著兩張,兩眼望著那摞宣紙出神,麵色不太好。

  雲樹忘了寫黎歌名字的這茬,被撞破也不好解釋,紅著臉喚過出神的李維翰,“維翰哥哥?”

  李維翰回過神,他有什麽理由不高興?尷尬的笑了一下,“怎麽全是他的名字?寫了這麽多?”

  “那,那個是我每日的作業,順帶,順練書法了。”

  “作業?他給你布置的?”李維翰故作不經意的探尋道。

  雲樹的臉更紅,支吾道:“其實是懲罰。”

  “懲罰”二字卻讓李維翰心頭一喜,“他對你不好?”隔著千裏之遙,還不忘懲罰眉兒,果然是個氣量狹小的。

  “不,不是,他待我很好。是我做錯了事。”

  “什麽錯事能罰你寫了兩年多?”李維翰帶些壓製的興奮追問,似乎接著追問,就能打破心頭盤桓多年的陰霾,機遇與新生就在一步之遙。

  雲樹說的雖是實情,可又覺得不該那麽說,尤其不該告訴李維翰,換了笑臉打哈哈道:“也算不得懲罰,是我自己願意寫的,也算一種寄托。維翰哥哥嚐嚐我烹茶的手藝如何?”

  李維翰覺得自己的希望被雲樹那句“寄托”砸成碎片,落了滿地,讓他難以挪步,似乎動一動就紮的心疼。幹嘛輕意的生出希望?明知道是無望的啊。

  雲樹見他無動於衷,走上前將宣紙從他手中抽出來,放在架子上,將茶盞遞給他。

  雲樹不想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是想直白的告訴他,他所想的,是不可能的,讓他早些放下,早些走出來。可是李維翰並沒有挑明,她一個女孩子,也不能自說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