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章:刁民
  嚴世真看著雲樹。她說出來了,開始嚐試向人詢問解惑,不再是諸事壓在心頭。她會慢慢學會處理事務,而不是將一切都背在自己背上。

  辛坦之道:“人要做一件事,必得要自己為這事負責,旁人無法決定他的言行。”

  雲樹知道師父是在開解她,可是她覺得頭好重。

  辛坦之拍拍她的肩頭,“變法雖然是朝廷出的,未必就一定是適合百姓的,況且你是剛接手家事,李家那樣的事,怪不得你。”

  雲樹聞言抬起頭,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寫滿誠懇,“師父,我不想因為我的緣故,讓他們繼續窮困潦倒。我想在我的治下,讓他們都能生活的更好。我該怎麽做?”

  辛坦之瞥到嚴世真手中的農書,拿了過來,“你已經在嚐試找方法了。農書確實有一部分作用,但解決不了所有的問題。”

  “請師父詳解。”

  “提高糧食產量,確實需要一定的種植技巧,但水利問題也很重要。就像,近些日子都沒降雨,秋糧難種。那李文聲若真懂得改革,就不會僅僅丈量土地,增加糧賦了事,還會有其他的政措。白樹村地處山中,有些偏僻,很多政措都不能及時知曉。”

  “眉兒從不了解糧賦之事,正打算過幾天,趁交糧跟李久山去趟縣城,好好了解一番。”

  辛坦之讚賞道:“小小年紀,思謀倒是周全。”又對餘宏道,“你這些年都在山中苦修,需得多了解些世俗經營之道。”餘宏應下師父得到交代。

  “那過幾日與你師兄去趟清河縣,全麵了解一下目前的變法措施,看看是否有東風可借,我們再做商議。如果清河縣依然不能了解清楚,你們就去趟濟陽城。”

  “是,師父。”有師父的指點,雲樹心頭的大石頭得以鬆落些。

  於是幾日後,李久山拖著一板車的糧食,李大拖條繩子在前助力,餘宏和雲樹在後麵推著些,四人混跡於交糧的隊伍中,一起去了清河縣城。

  辛坦之說,出門即是曆練。嚴世真忍著沒跟雲樹一起去,但是給她帶夠了往來濟陽城的銀子,還萬千交代餘宏,一定要看護好她,又把一行人送出村子好遠。為此,還被辛坦之嘲笑,多了一副慈母心腸,嚴世真也不以為意。

  人行、車碾,漫漫交糧大隊掀起一路塵土。雲樹的一身白衫很快變成灰黃色,又被汗水浸染,漾出一層層汗漬。她還從沒這樣狼狽過,可是與大家一起勞動,卻生出難以言說的快樂,扭頭看到旁邊的麵色冷淡的餘宏。

  “宏哥哥,你還好嗎?這麽熱的天,讓你跟我一起出來,你背上的傷可還好?”

  餘宏看著雲樹染了塵土的小臉上,被汗水衝刷出一條條紋路,知道自己與她差不多。“我沒事。”想起雲樹前幾日的計較,又補充道,“背上的傷已經好了。”

  雲樹遞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小臉上一口小白牙與晶亮的眼睛是閃光點。餘宏也對她微微勾了下唇角,算是回應。

  李久山是個幹練的,白樹村距離縣城所有三十多裏地,幾人早早出,趕到縣城時也已正午。李久山將糧車拖入排隊的隊伍中,開始等待。

  腹中轆轆,日曬焦渴,雲樹的嘴唇都皺起來,卻一聲抱怨都沒有。餘宏讓李久山看好雲樹,自己去給眾人買食物與水去。

  李久山讓雲樹與李大躲在板車的陰涼下,自己與周圍的人攀談。

  雲樹本想跟上去多聽一耳朵,可是實在曬得受不住。這麽多年來,第一次遭受這般暴曬,月前與李大滿山耍,也有陰涼可躲,如今,愣是暴曬了一上午,覺得整個麵皮火辣辣的。

  李大自是不怕曬,仍到處晃悠,把聽來的、看來的有意思的事都講給雲樹聽。二人說的正開心,前方忽然吵鬧起來。

  雲樹與李大忙從車下鑽出來,向吵嚷的地方擠過去,李久山叫都沒叫住。多年的人事經驗告訴李久山,熱鬧不是好湊的,交糧的當頭,還是避開不必要的麻煩為好。

  自己兒子也野混了這麽些年,可是那個雲公子卻是個不經事的。嚴先生和餘宏把雲公子托給他看護,他不得不盡心,隻得把自家糧車托付給熟人看護,自己也擠上去。

  雲樹從刺鼻的汗臭味中穿過,來到爭執的最前麵。

  隻聽一個襤褸漢子哭嚷道:“明明是在家中量過的,一斛五鬥,一定是這斛有問題!”

  雲樹踮腳望向那個引起爭端的斛,斛中糧食未滿。

  一糧吏蠻橫道:“你是活得不耐煩了?竟敢詆毀官家的公允!前麵那麽多的人都交的好好的,又不是到了你這裏換了斛?”

  那漢子猶自嚷道:“斛有問題!是斛的問題!”

  “雖然這斛是新製的,雖也沒膽子妄自更改斛的規製!不夠的去那邊記上,趕緊回家籌備去,爺忙著呢!沒空跟你嘮。”

  那漢子大哭起來,“老爺,我家中實在沒有多餘的糧食了,要是再交,一家老小都要餓肚子了。老爺行行好!”

  交了這麽多年糧,明知不可行的方法,他還是要試一試,不能眼睜睜看著老小餓死啊!

  糧吏盡最大的耐心,最後問道:“你今天還要不要交糧?”

  那襤褸漢子就要上前扯糧吏的衣服求情,糧吏卻一腳踹開他。

  “不交算了,把斛中的糧食倒出來,下一個。”

  扶斛的糧吏正想如此,那幾乎要滿住的一斛糧食,潑了滿地,與淋尖踢斛散落在地上的糧食混在一起。

  襤褸漢子哭嚎起來,“我的糧食,我的糧食!”就要上去把地上的糧食收起來,卻被衙役一棍子打翻在地,“地上的的糧食都是官家的,你這刁民竟然妄圖偷竊官家糧食,給我打!”

  襤褸的漢子,身子單薄,幾棍子下去就被打得嘔出血。

  糧吏皺皺眉,指著旁邊的兩個維護秩序的衙役道:“你們兩個怕他拖到那邊去,免得弄髒了糧食。”

  那衙役正要上前,襤褸漢子忽然像是了瘋,向糧吏衝去,“我的家人養不活,我這條命還留著做什麽?我跟你拚了!”

  糧吏雖然身子胖碩,可是難得敏捷一回,竟然險險躲過襤褸漢子的手爪。兩個衙役嚇了一跳,忙上前抓住襤褸漢子往後扯,漢子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