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南下尋人記
  話分兩頭說,就在姚廣孝把自己的頭皮都撓破了的時候,南下尋人的李洛已經出發了。

  李洛現在有點鬱悶,自己因為朱棣的一句話就要千裏迢迢地跑到杭州去。要知道他之前可沒有什麽出門旅行的經驗,除了從山西遷到北平的那次以外,最遠也就是到過北平府周圍的幾個縣去售賣自己家生產的紙張。

  好在他不是一個人上路,朱棣還特別貼心地為他配備了一名自己的親衛,用來保護李洛的安全。然而讓李洛崩潰的是,這個親衛就像木頭一樣沉默寡言。自己想跟他聊兩句,他都隻會回應以:“哦、嗯、好、是”之類的話,這讓此次的行程變得更加沉悶了。

  由於京杭大運河的北平到山東段還沒通,李洛不得不選擇騎馬出行。可有一個問題是他自己的騎術很爛,畢竟之前沒什麽騎馬的機會。

  為了不耽誤行程,他在臨行前還特地讓隨行的親衛緊急培訓了自己一番,可就算是這樣也沒能逃過大腿內側被磨爛的命運。

  這就導致接連好幾天李洛隻能岔著腿走路,引來路人紛紛圍觀,此中的種種心酸自不用提了。

  一番周折之後兩個人終於到了山東濟寧,李洛長舒了一口氣,從這裏開始就可以走水路南下了。

  濟寧的船埠裏停滿了各式各樣的船,其中絕大部分都是貨船。監工站在高處呼喝著,不住地催促負責裝卸貨物的長工們加快速度。船埠裏人來人往,竟是一刻也閑不下來。

  客船相對來說就少了很多,在一一問過之後李洛才知道,隻有最大的那艘看起來很豪華的客船是直達杭州的,而其它小船都是隻到半路就停,想去杭州還得在半途中換乘別的船。

  雖然最大的肯定也是最貴的,但由於這次出行的開支是從辦報紙的總開銷中扣的。李洛也沒有替朱棣和趙文燾省錢的好習慣,於是就理所當然地選擇了乘坐豪華客船。

  他二人剛想上船,就被一個用鼻孔看人的大漢攔了下來。

  “錢,路引。”

  生硬硬地拽出了這兩個詞,除此之外這人再懶得多說一句。

  對於上船要看路引這件事,其實就和去網吧要查身份證一樣,船家要確保自己拉的人不是什麽流竄的通緝犯,以免牽連到自己。

  李洛對於這種人也不想計較,乖乖地一手交上船資,一手遞上路引。

  船家接過路引一看,立馬表演了個活生生的川劇變臉:“失敬失敬,原來二位是燕王府上的,還請往裏麵走。”

  對於這種事李洛這幾天見得多了,沒有多說什麽,一甩袖子就大步走進了船艙。

  船家見李洛二人走了進去,又把臉色變了回來,轉過頭對著遠處招了招手。沒過一會就跑過來一個看起來很淳樸的中年漢子,船家和他一番耳語後,中年漢子又匆匆地跑走了。

  上了船的李洛終於能放鬆下來,他心想,如果天氣好的話四天後的中午自己就可以在杭州吃西湖醋魚了。此時李洛還有些擔心自己從來都沒坐過船,到時候會不會暈船。可等船真開起來之後他就知道自己想多了,運河裏的水麵相當平靜,再加上自己坐的是大船,幾乎感受不到什麽顛簸。

  船上無聊,自己的同伴又是個悶葫蘆。因此唯一能打發時間的事就是和其他乘客聊聊天,這些乘客大部分是要去杭州采買的商人,這已經不是他們第一次坐這艘船了。

  能坐的起這艘船的商人也都不簡單,基本都是在當地富甲一方的大戶,是以在知道李洛的身份之後隻是報以應該有的恭敬,並沒有因此而懼怕李洛。

  從閑聊中李洛得知,這艘船的船家姓許,是杭州本地人。從祖上開始就在做這跑船的營生了。元末的時候因為戰亂,他家的船被吳王張士誠給征走了,征走之後自然是一去不複返。

  本來所有人都以為他們許家失去了賴以維生的活計會就此一蹶不振,可令誰也沒想到的是,沒過幾年許家就不知道從哪變出了一艘新船,也就是李洛現在坐的這艘。

  有人猜測這船是用他許家這麽多年積攢的所有家財換回來的,有人猜測是許家攀上了某個富貴人家的高枝,還有的人說這船是偷過來搶過來的。

  李洛聽這些八卦聽得是滋滋有味,“沒想到那個看起來是草包一個的船家竟然還是白手起家,果然這天下還是藏龍臥虎啊。”

  “對了,既然船家是杭州本地人,那他就有可能知道自己要找的湖海散人羅貫中吧。”

  李洛想到了這一點,不想放棄任何機會,便找機會湊上去詢問了一番:

  “船家可知杭州城內是否有一名自號湖海散人名叫羅貫中的先生呢?”

  船家沒有直接回答李洛的問題,而是反問道:

  “你二人南下就是為了尋找這位湖海散人?”

  李洛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這麽問自己,但還是很老實地回答道:

  “正是,不知這位湖海散人可是有何不妥之處?難道我二人尋不得他?”

  船家搖了搖頭:“許某不知,隻是好奇究竟是什麽原因能使你二人不遠萬裏去到蘇杭,這是在替燕王做事呢,還是...”

  李洛覺得他想知道的東西有點多了,便出聲斥道:“不該知道的就不要問,王爺的事豈是你能亂打聽的。”

  “是小人失言了,還請大人恕罪。”

  李洛當下也沒有了再聊下去的心情,隻覺自己此次行程變得更加艱難了。本來以為王爺遠在北平都能知道這個人的名號,那這個人在當地一定十分有名氣才對。

  可誰知連當地人都不知道這個湖海散人,那他到了之後能找到嗎?王爺說羅貫中在杭州這件事到底準不準確?李洛對找人這件事打上了一個問號。

  客船日夜兼程地南下,雖不如千裏江陵一日還那麽誇張,卻因為船不用停下來休息,與騎馬比起來還是快上了不少。

  四天後李洛如期抵達了杭州,這一路上也十分平靜,沒發生什麽意料之外的事情。

  笑著與船上認識的客商們一一道別後,李洛看著遊人如織的河畔有些茫然。他知道杭州是大城市,但他以為杭州最多也就隻比北平大上一點,因為北平在他眼裏已經很大了。可實際上,杭州此時的人口是北平的五六倍之多。

  李洛知道自己此時的表現有點像沒進過城的“土包子”,不過好在自己身邊還有一個更沒見過市麵的保鏢為自己兜底,他自己就顯得沒那麽尷尬了。

  拽了拽自己身邊有些出神的護衛,對他說道:“我們先找個茶樓去問一問吧。”

  這是李洛在船上就想好的計劃,茶樓一般是一座城內信息匯聚的地方,三教九流人來人往,從這裏入手的話沒準能有所收獲。

  截住了一個路人問明了方向,得知城內最大的茶樓就在離這裏不遠的位置,李洛便決定先過去打聽打聽,然後再考慮西湖醋魚的事情。

  剛邁進茶樓,就聽見裏麵的叫好聲此起彼伏。李洛知道自己趕上好戲了,趕緊讓店小二帶自己找了個靠前的位置。

  “聽戲也是打探情報的一部分,磨刀不誤砍柴工嘛。”李洛給自己開脫道。

  台子上坐了一個年近五旬的說書人,年齡雖大,中氣卻足。此時正是說到了他的興頭上:

  “隻聽得那袁紹說道,可惜吾上將顏良、文醜不在身旁!哪怕是他二人中有一人在此,又何懼這區區華雄呢?”

  李洛聽了這段哪怕是他不知道顏良文醜是誰,但也大概是知道這台上的人是在說東漢末年的事呢,畢竟那個四世三公的袁紹袁本初還是很出名的。

  “王爺說那個羅貫中寫的書就是有關三國的,不知道和這個說書人會不會有關係。”李洛在心裏盤算著。

  正思考間,劇情已經來到了關羽以馬弓手的身份挺身而出的橋段。台上的說書人搖頭晃腦,語速越來越快,底下的聽眾們是屏氣凝神,李洛心知戲肉要來了。

  “隻見那關公說道:酒且斟下,某去去便來。然後就出帳提起他那八十二斤重的青龍偃月刀,飛身上馬。過不多時,眾諸侯就聽得關外鼓聲大振,喊聲大舉。把他們嚇了一跳,心想這關羽不會這麽快就敗了吧,正準備派人去打探打探呢,就聽見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到了帳外。關雲長單手提著華雄的腦袋,將之擲於地上。曹操一摸剛才斟的那杯酒,發現酒還是溫的。”

  “後人有詩讚之曰:雲長停盞施英勇,酒尚溫時斬華雄。”

  突然說書人話鋒一轉,手裏的醒木重重落下: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底下的聽眾們的心情在幾秒鍾之內就經曆了過山車般的波動。先是聽到高潮時的極度激動,再到聽到下回分解時的失落,這大起大落之間讓人不由得更加期待之後的故事。

  有相熟的人直接開口問道:“哎,老張啊,今天下午還有沒有啊?”

  說書人老張笑眯眯地回答道:“有的有的,下午還請諸位繼續過來捧場啊。”

  聽眾們得到了肯定的答複後,就心滿意足地散去了。老張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起身準備去到後堂休息休息。

  李洛眼看人要走,這哪行,趕緊上前把老張攔了下來。

  “恕在下冒昧,本人奉北平燕王之命,南下來尋湖海散人羅貫中,不知閣下是否識得此人?”

  “閣下說的可是羅本羅貫中?”

  原來羅貫中本名叫羅本,字貫中。朱棣並不知道這一點,還以為羅貫中就是他的本名,不過幸好問題不大,古人本來就以字相稱。

  “想來是了。”

  老趙的眼裏多了幾分警惕:“貫中兄乃老夫至交,我此前從未聽說貫中兄與燕王有半點交集,不知燕王此次特地尋他是有何事?”

  李洛心裏感歎道:“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距離自己到杭州還沒一個時辰呢,就找到認識羅貫中的人了。”

  壓抑住自己激動的心情連忙解釋道:“燕王十分仰慕他的才華,所以特地派在下前來,希望能請他去到北平,給他一個一展所學的機會。”

  仰慕才華這事是應該真的,不然朱棣不可能指名道姓的讓自己來請羅貫中,還特別強調他有大才。但一展所學這事就是李洛自己加上去的了,王爺隻答應了出版他的書籍,可沒提其他的事。

  李洛也不管三七二十,就把漂亮話都說了出去,他隻求順利地完成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