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接過父輩的旗幟
  大明洪憲十二年(年),胡宗憲進入了他作為總理大臣的最後一個任期,任期滿了以後,很可能擔任貴族院議長。此時內閣由徐階領銜第一副總理,其後還有李春芳、郭樸、高拱、陳以勤、張居正等五位閣臣。

  本來徐階最有機會。但前一段時間爆出廉政公署查出徐家家屬侵吞國有資產案件,其兒子已經是下了詔獄,呼聲最高的徐階因此聲譽大跌,因此引疚辭職。肯定沒有機會競爭首相之位。李春芳、郭樸是著名的心學門徒,這兩位身體都不好,已經做了兩任閣臣,也不打算更進一步,並不戀棧。

  郭樸以少傅兼太子太傅、吏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退休。李春芳則在徐階翌年退休後被以三殿更名後首位中極殿大學士(實質上就是以前的華蓋殿大學士)頭銜退休。眼看著總理換屆選舉隻有一年多的時間了,究竟誰可以登上總理寶座?引來了眾人紛紛猜測。

  最有意思的是,其中高拱、陳以勤、張居正曾經擔任過皇太子朱翊鈞的講師,都很有雄心,皇上朱載康今年已經五十三歲,但身體不太好。二十五歲的太子殿下朱翊鈞在西北服完兵役以後,現在已經開始接觸政務。首相的人選競爭態勢空前激烈。

  在外人看來,三個人中似乎呼聲最高的肯定是高拱和張居正,高拱五十二歲,似乎機會最大,但也有變數。主要是他性格耿直,得罪的人比較多。而張居正吃虧吃在太過年輕了一些,他今年才四十出頭,雖然也很眼熱總理的位置,但他很有心計,懂得隱忍。

  表麵上看,張居正極為恭謹地服從高拱,可謂言聽計從,麵對高拱的頤指氣使也盡量表現得很謙卑,所以高拱見次相如此恭敬,便一直以為他很服自己,更加放鬆警惕,並沒有把他當做競爭對手。

  在高拱看來,另外新入閣的趙貞吉才是一個勁敵。趙貞吉是著名的“心學”掌門人,他與陸九淵、王陽明一脈相承,年齡也合適,今年五十八歲。而高拱、張居正兩個人則以商鞅、申不害、韓非子的法家傳人自居,銳意革新,所以他們也很自然地分為兩個陣營,暗中角力。

  皇上朱載康也很糾結,這高拱很年輕就表現出極高才華,自身心氣也很高,以國士自居。而且他性格耿直,敢於迎接挑戰,一句話就是很有魄力。不過他這種個性沒少在官場上吃虧。

  真正說起來他的仕途並不順利,可以稱得上是幾起幾落。幸虧朱載康慧眼識才,多次起用他,才讓他沒有被埋沒掉。仕途起落似乎並沒有磨平高拱的棱角,他依然非常強硬地以戰鬥姿態對待身邊的同僚,有時候連自己的麵子都不給,這讓皇帝朱載康真的很難堪。

  因此,朱載康感覺似乎張居正更加合適,這個人能力很強,做事很有手腕。也比較圓滑,應該比高拱更合適。不過一份廉政公署的秘密報告讓他改變了主意。

  根據廉政公署報告反映的情況可以看出張居正貌似清廉,但私德堪稱敗壞無度,不僅喜歡美色,經常接受別人贈送的美姬,而且生活奢侈,有貪汙的嫌疑。根據廉政公署調查,他主管的全國高速公路建設存在著嚴重的經濟問題,有集體貪汙公款的嫌疑,這點跟徐階有些相似。總之,張居正屬於那種有才華,卻無德的官員。

  不久之後,皇帝任命高拱擔任新一屆內閣總理,這倒不出人意料。隻不過,張居正被剝去文淵閣大學士稱號,派往澳大利亞擔任總督,就實在讓文武百官費解了!直到京杭高速公路案發,人們才恍然大悟。

  皇帝朱載康到底還是欣賞張居正的工作能力,手下留了情,給張居正留了麵子,隻是讓他退還違法所得,給了他一個機會。在原時空,張居正在曆史上享有盛譽,但他奪權的過程並不光彩,完全是和後宮勾結戕害同僚,從而實現自己的上位。

  不過現在時代變了,大明帝國選拔和監督機製已經完善,在想跟原時空一樣玩陰謀手段上位,更加的不容易。原時空高拱自隆慶五年(年)五月位居首相,次年六月被罷免,執掌內閣隻有一年餘,但堪稱成效卓著。高拱簡化了稅製,擠壓了稅吏的尋租空間,很大程度上強化了財力,明朝的國庫收入水平正是在高拱執政後的十餘年間倍增。

  此外,高拱還有不少改革措施,被後世認為是“隆萬大改革”的最初發起者。說實話,張居正的萬曆新政隻是在延續高拱的執政理念而已,由於他自己手腳不幹淨,最後還落了個人亡政息,萬曆之後官員更加的貪腐,有人說”明朝亡於萬曆”這並非沒有道理。

  這次張居正被發配到澳大利亞,不知道會不會痛改前非,有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畢竟這是一個新的時代!

  ……

  朝廷裏那些個高高在上的大官兒這些醃臢事,老百姓管不著,也沒有人關注。該咋樣過日子還是咋樣過日子,人們更關心的是柴米油鹽醬醋茶,人人都想把自己的日子過好了,子女的前途光明。

  年七月的一天早上,家住長安灞橋的張浩早早的起來了。剛晉升為中尉的張浩心情有些鬱悶。明天他就要結束休假離開長安,前往西北的巴爾喀什軍分區任職了。這是他軍校畢業成為尉官後分配到的第一個地點,可那地方實在是太偏遠了,他聽都沒聽說過。令人意外的是,他的父親聽說了他將要去那裏,卻顯得格外興奮,似乎很熟悉那個地方。

  天還不亮他就被鬧鍾喚醒,他穿上中尉服,這是他第一次穿這樣的軍官裝。穿好衣服,在燈光下,他照了照鏡子,可是,怎麽也照不出他原希望能夠看到的那種興高采烈的神情。昨天父子兩人聊天的時候,父親張老茂聽說他不太想去,張老茂沉默了半晌,臉上看上去有些失望。最後告訴他,今天帶他去見一個人,讓他早點起來。

  張浩知道父親也是退伍老兵,曾經受過傷立過功,也許父親要帶他去看的是他的老首長吧。難道事情還有轉機?家裏一片寂靜,隻能聽到隔壁車庫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這是父親的聲音,他早已經起來了。父親的腿腳不方便,左腿已經瘸了,打仗時受過重傷。

  走到外麵,父親已經套好了馬車。張老茂盯著穿上軍裝的兒子,他的臉上難得的露出了笑容。讓張浩意外的是馬車出了城,卻來到了烈士陵園。父親帶著他來到了一塊墓碑前,擺好祭品,張老茂指著上麵“馮三”的名字說“浩兒,這是你爹的救命恩人。上去替爹磕個頭吧!”

  張浩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很聽話的上前磕了幾個頭,然後垂手站在一邊看著老爹恭恭敬敬的焚香禱告。做完這一切後,張老茂坐在台階上,招招手讓兒子坐在他的身邊,拿起手中的煙袋嗒吧嗒抽了兩口,這才說“浩兒,我知道你不願意去西北,你母親也舍不得你去。現在的年輕人呀!都不願意吃苦受累,喜歡守著大城市裏生活。唉,他們也不想想,不是俺們這一代人拚命。哪有今天的好日子啊!”

  “這位馮三爺就是在和平的日子裏犧牲的。當年你爹為了養家糊口,帶著幾個夥計去草原上收羊毛、收皮子。這位馮三爺就混在我的商隊裏當夥計,我後來才知道他是一名錦衣衛的暗探。這世界並不太平呀!總有些人好好的日子不想過,總想作亂……”

  父親自顧自的講起了往事,根本不在乎兒子願不願意聽。那一年,這位馮三在巴爾喀什草原上偵查到了一股叛匪,便前往打探,不幸暴露了行蹤,被這夥叛匪追殺,為了把消息傳遞出去。他讓張老茂帶著情報先撤退,自己獨自在一個山穀阻擊敵人。

  作為一個退伍軍人,張老茂哪裏肯拋下自己的兄弟。便讓盧驢子和另外一個夥計先跑去巴爾喀什城報信,自己和馮三憑著兩杆步槍和一些手榴彈。整整阻擊了一百馬匪二天一夜。等軍隊趕來時,為了掩護他,馮三已經身負重傷,路上就已經犧牲了……回憶起當時戰鬥的慘烈,張老茂已經聲音哽咽。

  他指著墓碑上的名字對兒子說“娃啊!你知道嗎?馮三是齊老王爺的親衛,本來可以在北京城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可他寧願選擇在草原上風餐露宿,守衛者一方的安寧。我曾經問他怎麽這麽傻?他說做人要懂得感恩!朝廷給了我們軍人這麽優厚的榮譽和條件,這是從古至今都沒有的啊!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的……你也知道,爹能娶到你母親,還是齊王做的媒,做人要懂得感恩啊!我知道你舍不得長安,但是既然穿上了這身軍裝,就別給張家丟臉……”

  第二天,心事重重的張浩走了,父親所講的故事雖然對他有所觸動,他還是悶悶不樂。說實話,能夠成為尉官,這是多年來一直等待的一天,是他的真正的生活的起點。但他沒想過要去邊防上,當一名戎守的邊軍。

  早晨從家裏出發的時候,他聽到外麵胡同有人走動的聲響,這些人可能很自由,很幸福,這使他想起了軍事學院的那些蒼白無味的時日,想起了學習時的那些苦澀的夜晚,還有冬天在冷得要死的大房子裏度過的那些不眠之夜。他本來不想當兵,是父親逼他的,他別無選擇。這不是想要自己的生活!

  在軍校裏,他天天都提心吊膽,擔心有朝一日懲罰會落到自己頭上。他想起了在軍校裏數著天數過日子的那種刑罰,好像這樣的日子永無完結之時。現在終於熬出頭了,成了軍官,再也不必啃著書本耗費體力了,再也不必為教官的粗聲大嗓膽戰心驚了。

  所有這些終於都已過去。所有那些時日,所有那些讓他感到可恨的時日,最終都成了再也不會重複的年月,統統一去不複返了。是的,現在他成了軍官,他的錢肯定會多起來,妙齡女郎們或許會盯著他看個不夠。可是張浩發覺,說到底,等到自己功成名就,最好的時日,青春時光可能就這樣結束了。

  張浩就這樣胡思亂想著登上了前往伊犁的列車。對著車窗反射過來自己的形象,看到在自己那張臉上現出了勉強的微笑,他本來想要找到的是可愛的麵容,最終卻一無所獲。雖然父親所說的故事讓他當時非常感動,但那真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想過的安逸一點,這難道有錯嗎?父親有些守舊了!張浩在心裏暗暗吐槽。

  火車上,幾十名像他一樣的中尉,他的老同學們,都在這同一個時刻在歡聲笑語中離開家鄉,那些人好像是去參加什麽節日慶祝活動。為什麽從嘴裏說出來給媽媽聽的隻是一些空洞的其淡如水的話語而不是讓她老人家感到親切、使她老人家安心的話語呢?

  這是他第一次離開老家這麽遠,幾千公裏以外啊!他在家人的期望中出生在這裏,離開的痛苦,每次變動都會引起的擔心,告別媽媽時的激動,所有這些都塞滿他的心田。

  在所有這一切之上還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想法沉重地壓著他,他無法弄清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想法,隻覺得含含糊糊,好像是一種宿命的東西,幾乎使他覺得,好像這是一次有去無回之行!

  經過五天五夜的長途旅行,火車終於抵達了巴爾喀什。張浩已經疲憊不堪。巴爾喀什是哈薩克斯坦東南部傑茲卡茲甘州城市。在巴爾喀什湖北岸。鐵路要站。湖港。人口萬。這裏最大的企業是巴爾喀什銅業公司,是這座小縣城最大的支柱產業。這座城市是三十年代後期隨附近科溫拉德銅礦的開采與冶煉而興起。

  這還不是他們最終的目的地,他們的目的地在巴爾喀什湖東岸,再過去就是藩籬哈薩克王國的地盤了。巴爾喀什湖從漢代以來古代中國西北邊境的天然分割線,中國古稱夷播海,曆朝曆代中國西北民族活動的地方,也是大明帝國最西北的邊界。

  沒有等多久,軍分區的調令就來了。張浩被分到了五號哨所,而且報到的時間已經非常緊。他急於抵達目的地,沒有繼續在巴爾喀什城中休整,第二天一大早,坐上配發給他的吉普車就上了路。車子出了城一直往西開,很快就走上山脊之間那段很陡的石質山路。

  遇到的人越來越少。張浩向自己的司機打聽,到那個哨所還要走多長時間。安排給他的司機是個哈薩克人,非常年輕。他笑了笑,伸出三個指頭比劃了一下,隻聽他用怪腔怪調的漢語說道“長官,很遠的,如果順利的話,還有三天的路程。到了冬天,大雪封山,三個月都不能通行。”

  此言一出,張浩的心裏頓時涼了半截,自己怎麽這麽倒黴?被分配到這麽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還會碰到大雪封山,天呐!自己最少要在這邊待滿五年啊!天爺啊!這樣的日子怎麽熬的過去?知道上鎖的位置後,他的心情更加的失落。

  吉普車在繼續趕路,不久之後進入了一個山穀。路越來越不好走,時不時要停下來清理擋在路上的素質。等太陽靠山越來越近時,一絲不安漸漸襲上心頭。張浩仔細觀察穀地盡頭,在顯得越來越大、越來越荒無人煙的山上,張浩和他的吉普車是多麽渺小。

  當山巒的陰影從山下深溝裏升上來,司機阿克克烈從槍套裏拿出了步槍,裝上子彈算了談以後關掉保險放在座位旁邊。這讓張浩非常的緊張,他身上隻有一把手槍也趕緊檢查了一下槍膛。看到他的動作,阿克克烈笑著安慰他“長官,不用擔心。隻是以防萬一。”

  “阿克克烈,這裏有很多野獸嗎?”張浩問道。

  阿克克烈重新啟動了車子,答道“有不少!有老虎,還有黑熊,這些都不可怕。最可怕的還是遇到狼群。不過官府有規定,老虎和熊不讓隨便打,說要保護生態平衡。這個俺不懂!”張浩默然無語。

  整個山穀已經籠罩在一片濃重的陰影之中,隻有長著些許雜草的山頂尚有一絲陽光,那山頂不知有多高多遠。這時,在傍晚十分晴朗的天空映襯下,又走了一個多小時,張浩眼前突然出現一座軍事建築,這座建築顯得黢黑龐大,看起來十分古老,非常荒涼。

  張浩還沒來得及問,阿克克烈噓了一口氣,告訴他“長官,這是一座廢棄的城堡,今夜我們就在這裏過夜。”

  張浩點點頭,他下了車,繞著這一建築轉了一圈,卻沒有找到大門。盡管天色已經很暗,卻沒有一個窗戶透出燈光,牆頭也沒有發現哨兵用的光亮。隻有一隻蝙蝠在白雲之下往返飛翔。

  張浩終於忍不住試著喊叫起來“喂!”他大聲喊著,“有人嗎?”

  “這兒早就沒有什麽人了。”阿克克烈在他身後說,他的聲音很和善,“自從這裏被馬匪圍攻以後,就徹底關閉了。大概有十幾年了,這裏就一直沒有一個人來過。裏麵全部塌陷了!”

  “這樣說來,那我們住在哪裏?”張浩突然一股煩躁升了起來,對司機發起火來,大聲問了這麽一句。“那我們住在哪裏?難道在這屋外搭帳篷嗎?”阿克克烈一點也不介意,隻是笑了笑。同時抬起手臂,指著一個什麽東西。

  不遠處的懸崖已被黑暗籠罩,懸崖縫隙間一大片高高低低的山尖仍然被落日的紅霞照著,在這些山尖之外不知多遠的地方,像變戲法一樣,張浩看到一個光禿禿的小山,小山的山頭上顯出一個整齊的灰黃色方形輪廓,這顯然是一個屋子的輪廓。

  來到山頂,張浩很有興致地看著那個小小的石堡,心裏想著,對孤零零的山頭上這樣一個與世隔絕幾乎無法抵達的小堡還能指望些什麽呢?小堡內隱藏著什麽樣的秘密?可是,時間不早了,最後一縷陽光已經緩緩拋開遠處山尖上黃色的小城堡,沉入彌漫開來的一片夜色之中。

  夜裏,聽著屋外呼呼的風聲還有野獸的叫聲,張浩躺在睡袋裏怎麽也睡不著,他剛才坐起身,默默地看著篝火想著自己的心事,他無意間瞟見了靠屋角的牆上好像隱隱約約寫著一些字。他心裏一動,暗道一聲不會這麽巧吧?

  走過去湊近一看,石牆上果然歪歪斜斜寫著一行字如果我戰死了,請告訴我的未婚妻柳秀,好好活下去!別怪俺。張老茂。

  原來這裏真的是父親戰鬥過的地方,他又四下看了看,果然發現屋子裏有不少彈痕,還有一些被燒焦的痕跡。雖然過去很久了,但依稀可以看出來。撫摸著牆上的字,張浩耳邊仿佛聽到激烈的槍聲,看到了父親英勇戰鬥的場麵。這一刻,他穿越了時空,第一次懂得了父親的堅持。

  司機阿克克烈已經醒了。見他在看牆上的字,便說道“長官,那二十幾年前,是咱大明好漢留下來的遺書。聽說有兩個咱們大明的好漢在這裏和幾百個馬匪打了兩天一夜,最後抱著手榴彈和敵人同歸於盡。一個好漢死了,另一個好漢僥幸生還。都是好漢呐!”

  張浩的眼圈有些發紅,他點點頭,即有些驕傲,又有些傷感的說道“我知道!阿克克烈,留下遺書的,就是俺的父親。”他第一次覺得自己離父親如此之近,平複了一下激動的心情,回到篝火邊。阿克克烈崇拜的地說道“原來長官是英雄的後台!”眼睛裏都是小星星。

  張浩岔開話題,問道“阿克克烈,你多大啦?”阿克克烈用手胡亂的比劃了一下,答道“十八了。”

  “你是本地人嗎?家裏的日子還好吧?”

  “俺家就住在巴什喀爾城,家裏有個牧場。日子過得不錯。俺們家裏養了五千多隻羊,兩百頭牛,還有五十多匹馬。俺爹和三個哥哥負責管理牧場,俺大哥馬上就要娶媳婦了。”說起家裏的事,阿克克烈臉上滿滿的都是興奮。

  “啊,這麽多啊!你家裏很富裕啊。那你怎麽想起出來當兵?家裏有這麽多牛羊,不愁吃不愁穿的,留在家裏放牧不是更好嗎?”張浩好奇的問道。

  “當兵光榮啊!”阿克克烈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笑著答道,“嗬嗬,長官,您這話問得新鮮。你可不知道。在俺們這邊當兵那是最光榮的事情。每次招兵,俺們旗裏的漢子都爭的頭破血流。俺能夠當兵,還是因為俺讀過書識字。不識字的人現在想參軍可越來越難嘍,隻能夠在家裏當民兵,哪有咱們這些正規軍好!“

  見張浩不解的樣子,阿克克烈解釋道”長官,您是外鄉人,別看咱們這裏現在這麽富裕,以前可不是這樣子哦。草原的日子很苦的。幸虧俺們有朝廷的幫助,能夠建起暖棚讓牛羊過冬,過冬之前,官府還會準備大量的煤炭、清貯飼料和玉米。價格也很低。這樣俺們的牛羊才不會掉膘。“

  ”聽俺爺爺說,隻要過了邊境線,那邊的牧民都窮得要命,都恨不得跑過來加入大明的國籍。但朝廷戶籍管理的很嚴,草場也不允許過度放牧,哪裏肯接收那麽多人?你想想,咱大明這裏這麽富裕,有這麽多牛羊,周邊有多少強盜惦記著呢?咱們這些男人不當兵保家衛國,難道讓別人來搶?”

  “哦!”張浩來了興趣,追問道,“你的意思說,邊境上經常有馬匪過來搶東西嗎?”

  “以前很多,尤其是到了冬季。不過被俺們大明邊軍和牧民打怕了。現在少多了!“阿克克烈表情很輕鬆,突然他想起什麽,興奮起來,說道”嗯,對了!長官,聽說草原那邊在打仗,好像是老毛子在和金帳汗國打起來了,時不時有遊兵散勇想過來劫掠一番。嘿嘿,長官,你運氣真好!一來就碰到了打仗的機會。”

  “啊!哦,你說的對。”張浩有些無奈,點點頭歎了口氣,“我的運氣向來不錯!”

  ……

  清晨,他們又上路了。張浩無意中發現,山穀對麵的斜坡上同樣高度的地方是另外一條山路。過了一會兒,他又看到,那條路上似乎有什麽在移動。陽光還沒有照到那裏,陰影籠罩著低窪的地方,讓人分辨不出是什麽在移動。張浩讓阿克克烈加快了速度。

  當他來到同一高度時,這才終於看清,那是一個人,一個騎馬前行的軍官,看樣子也是個漢人。終於有了一個同行的人,或許還是他的同事。等會或許可以同這個人一起大笑,一起開玩笑,一起談論未來的共同生活,一起談論狩獵、女人和城市。一想到城市,張浩現在好像覺得,那已經是被他拋得遠遠的另外一個世界了。

  山穀又變窄了,兩條路越來越近。正在開車的阿克克烈突然把頭伸出窗外,興奮的大叫“常司令,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車穩穩地停了下來,張浩終於看清,另一個人是一位上校。他趕緊下車敬禮“長官。您好!”

  上校跳下馬,還了一個軍禮,問道“你是五號哨所新來的軍官嗎?你叫什麽名字?”

  “報告長官,是的,我叫張浩,被分配到了五號哨所。”張浩大聲回答,身體盡量站得筆直。

  正在這時,那條岔道上隱隱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不一會兒,一隊騎兵追了上來。原來是這位長官的警衛班已經趕了上來。為首的警衛班長剛剛下馬,就抱怨道“常司令,你的馬太快了,以後別跑這麽快!萬一出了問題,你讓我們怎麽辦?”

  “行呐,狗剩。我這不是好好的嗎?”這位上校說話很隨意,又岔開話題得意的說道,“這匹馬不錯!果然不愧是汗血寶馬。阿克克烈,現在開車越開越好了啊!願不願意過來給我當司機?“

  “不願意!”阿克克烈毫不猶豫的拒絕,說道,“在司令部有啥好的?天天坐在辦公室,沒意思。俺就喜歡開著車在草原上奔馳。”

  “喲!架子還挺大。”這位常司令一聽就樂了。“你這混小子,竟敢跟長官頂嘴。回去叫你爺爺用鞭子抽你。”說到這用手拍了這小子的頭一下,然後轉頭好像漫不經心的問道”對啦!張中尉,你要去的五號哨所很重要,不過條件也很艱苦。要不要跟你換個地方?”

  “報告長官,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張浩又是一個立正。

  “常司令,張長官父親也是在這裏打過仗的。”阿克克烈插嘴道。

  “哦?你父親是誰?”常司令饒有興趣地問道。

  “報告長官,我父親是名退伍軍人,名叫張老茂,以前是外東北奴爾幹軍區的,參加過西征。”

  “哦,原來你是張老茂的兒子!不錯,虎父無犬子。”常司令說話客氣了很多,鼓勵了張浩幾句,這才帶著人走了,一行人很快就消失在山道上。車子重新開始啟程,張浩靜靜的看著窗外,一言不發。

  漫漫長路看不到盡頭。山穀拐彎之時,偶爾可以看到對麵高高的陡壁,陡壁幾乎是直上直下,小路也彎彎曲曲,之字形攀緣而上。到了高處,極目遠望時,對麵仍是高山,小路依然在向上攀緣。

  阿克克烈卻顯得很是興奮,突然說道“張長官,你知道嗎?常司令的爹就是那位犧牲的錦衣衛,這裏也是他爹戰鬥過的地方。他爹犧牲後,常司令主動申請來到了這裏。他以前可是皇上身邊的侍衛哦……”

  張浩頓時愕然,問道“你是說,常司令在這裏待了二十幾年。”

  “二十三年,他來的時候我還沒出生。聽說最開始的時候,最開始他就待在五號哨所。”

  “原來如此!”

  張浩第一次感到有些羞愧。

  這時,山穀變窄,陽光之下,山口好像被封住了。側麵偶爾出現一個黝黑的山峽,山峽中冷風嗖嗖吹來。向上看是極其陡峭的錐形大山,可以想象,如果靠雙腿,就是兩三天也不可能爬到山頂,因為這大山實在太高了。

  汽車在山道上艱難的爬行,路又來到陽光下,山連著山,山體更加陡峭,有的地方是寸草不生的石壁。路一直在向上爬,樹木已經不見了,這裏那裏隻有一些稀稀拉拉的灌木叢,剩下來就是幹枯的草地、山岩和坍塌的紅土塊。空氣變得更為涼爽了,山體呈圓形,看來是得爬最後的山巔了。

  張浩一言不發,感到身上好像突然增加了壓力。地平線顯得開闊了,遠處出現了大山和岩壁的輪廓,懸崖上尖尖的石峰伸向藍天。一條小溪橫過大路,吉普車停了下來,他們從車上跳下,喝點兒溪水,來回走一走,活動活動筋骨,這一路可真是顛簸啊!張浩覺得渾身都要散架啦。

  第三天中午,他們終於抵達了五號哨所。果不其然,這個城堡確實不大。中心要塞在後部,那裏隱隱約約好像有一座兵營,兵營的窗戶並不太多,從這個中心要塞伸出兩座帶有垛堞的矮牆,直通兩側一邊一個菱形要塞,將它們與中心要塞連接起來。這些牆勉強擋住穀口,穀口寬約五百米,兩邊則是高高的陡峭懸崖。

  右側,就在大山懸崖下,台地向下凹下去,形成一個馬鞍形關口。古老的道路就從關口穿過,直通到矮牆前為止。城堡一片寂靜,完全沉浸於午後的陽光中。陽光普照,沒有一絲陰影。淺黃色的矮牆光禿禿地伸展開來,它的正麵看不到,因為那麵正好朝北。一個煙筒冒出淡淡的炊煙。

  沿著中心要塞、矮牆和兩個菱形要塞的整個外側,可以看到十幾個哨兵,他們背著步槍,有規律地走來走去,每個人負責守衛一小段。他們像擺來擺去的鍾擺,顯示出時間前進的節奏,但並沒有破壞這一帶的無限孤寂的魅力。

  左右兩側的大山綿延而去,形成一眼望不到頭的一串險峻峰巒,表麵上看來好像山連著山,中間沒有任何中斷之處。這些峰巒也是淺黃色,顯得幹澀枯燥,至少現在是這樣。張浩不自覺地停下腳步,緩慢地轉著眼睛,最後停在灰暗的城堡頂上,那後麵有些什麽?

  在那座毫無親切感的建築物的那一邊,在那些垛堞之外的那一邊,在那些兵營、火藥庫的那一邊,在擋住視線的所有這些東西的那一邊會是個什麽樣的世界?北邊那個到處是石頭、一片沙漠、從來沒有人去過的王國是個什麽樣子?

  張浩隱約記得,地圖上的邊界之外是一大片空曠地帶,即使是城市的名稱也很稀少,但在城堡高處至少應該可以看到一些村莊、草地、房舍吧?要麽就隻是一片無人居住的荒原?

  他突然感到十分孤獨,他那迄今為止一直保持的軍人的自負氣概,在平安無事的長安城裏,那裏有溫馨的家,有快樂的朋友,可以在夜裏進行小小的冒險,因此一直保持著軍人的自負氣概,這種氣概突然之間消失了。

  他覺得,那個城堡,那是未知世界之一,過去他從來不曾認真想過他會屬於它們,這倒不是因為他感到它們可恨,而是因為,那些世界與他的日常生活實在相距太遠。那是一個必須承擔更多責任的世界,除去它可能不是那種嚴刑峻法所統治的世界之外,那個世界沒有任何亮點。

  城堡並不雄偉,牆很矮,也不漂亮,那些塔和碉堡也沒有美感,這裏絕對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使其光禿讓人感到一點樂趣,使人想到生活中的某些甜蜜事物。然而,正像前一天晚上在那個山穀中小屋裏那樣,張浩現在著迷地看著城堡,一絲難以名狀的快感莫名其妙的就襲上心頭。

  山穀中吹來的風很是強勁,使中心要塞上的旗幟飄了起來。那是一麵血紅的金龍旗,碩大的“明”字在陽光下顯得格外的耀眼。張浩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句話

  那是我們父輩的旗幟!

  張浩的眼光終於離開城堡,轉向身旁的阿克克烈,他這時也一動不動,緊緊盯著那麵巨大的旗幟。陷入幾乎像是著迷的狀態,像是見到了什麽驚人的奇跡。他的樣子像是在不倦地欣賞這一奇跡,愉快的、同時又有些朝拜意味的微笑,慢慢在他的臉上浮現出來。看到他這副模樣,張浩也露出了微笑……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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