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二元製君主立憲
  焦芳自從當上首輔後,每次主持會議,從不輕易發表議論,這是他的一貫風格。梁儲剛剛結束禮闈之事,心思還沒有完全轉過來,不發表議論在情理之中。

  靳貴在閣臣中排名最低,代表內閣說話資格還不夠。看來,隻有大明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狀元費宏應該會有所議論,他在內閣中雖最年輕,但這是他第二次入閣了,資格卻老。對麵的楊一清在心中判斷,作為兵部尚書,他是有資格列席這樣重大的內閣會議。

  果然如他所想,費宏保留了他旗幟鮮明的特點開口了“本人是讚成齊王變法的,相信大家心裏都清楚,自從齊王在全國開始複製登萊模式,這十幾年來,大明的變化用日新月異來形容並不為過。按照政治經濟學上的理論,生產力發展了,生產關係必須適應生產力的發展,上層建築也要做適當的調整。

  我兼管戶部,這裏有一份清單,那就是這十幾年來,僅僅是江浙地區就成立了三萬多家各類工廠,從生產火柴到從事紡織業,各類工廠五花八門。僅揚州地區就有二十多萬農民進城務工。這說明什麽?說明我們社會的經濟基礎在發生深刻的變化。大明從一個以農業為主的國家,已經逐步向工商業化發展。換一句話講,就是我們的生活方式改變,這是百年未有之變,齊王未雨綢繆,率先改革我們的體製,這就是遠見卓識。“

  說到這,他示意小太監將戶部去年的統計表發放下去,等眾人拿到手,他才繼續說道”大明要將強盛延續下去,必須進行變法,“法者,天下之公器也;變者,天下之公理也。大地既通,萬國蒸蒸,日趨於上。大勢相迫,非可閼製。變亦變,不變亦變。變而變者,變之權操諸己,可以保穩定,可以保文明,可以保傳承。不變而變者,變之權讓諸人,束縛之,馳驟之,嗚呼,則非吾之所敢言矣!”

  “依子充之言,這《權利法案》不就是變相的四民平等嗎?此舉涉嫌博一般下等社會之同情,冀賭徒、光棍、大盜、小偷、乞丐、流氓、獄囚之類悉為我用,這社會秩序還要不要,朝廷和官府的威嚴何在?”王瓊聽了費宏的話,覺得好笑。這位狀元公曆經侍郎、尚書,仍然是書生氣十足。

  “承教,”費宏立刻反駁,“我隻想問一下,全國各大城市,成千上百萬農民進了城,以工謀生,這樣巨大的人口,誰來保障他們的利益?登萊走在了最前麵,就做的很好,不錯,登萊是強調四民平等。然而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官府的威信失掉了嗎?我曾經多次去過登萊,那裏欣欣向榮,一切井然有條。官府不僅沒有喪失權威,反而有了更強的公信力。這難道不是四民平等帶來的好處嗎?為什麽我們有些官員卻看不見!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試問,這部《權利法案》不正是體現了這種精神嗎?”

  費宏的發言,猶如吹響了戰鬥的衝鋒號,不同的觀點頓時劍拔弩張,閣部會議出現了少有的對峙局麵。從早晨一直吵到午時,焦芳等了等,見這場爭論依然沒有平息的意思,便出來打圓場“閣部今日之議,觀點對立,無法達成統一。這無所謂。齊王曾說,真理不辯不明。今日就先討論到這裏吧,茲事體大,請王太監將各人歧見奏告聖上,《權利法案》頒不頒布,最如由聖上親裁。”

  閣部會議沒有結果,這並不出於眾人所料。齊王的奏疏雖然擱置了一段日子,但軍機處屬下的宣傳機構卻在各大報紙上紛紛發表文章,在提前為《權利法案》造勢,明眼人都可以看出,齊王推動《權利法案》的決心已下,麵對洶洶輿情,絕對不會退縮。

  十幾天後,司禮監陳洪到閣傳話“隻請費先生票擬,各位老先生不必動勞。”好嘛!票擬本應由內閣公議,而今隻把最早讚成頒布《權利法案》的費宏請到司禮監商議擬旨,是一件破例之事。由此可見,皇帝和齊王溝通完畢,原則上已經達成一致。

  果然,翌日聖旨即下,《權利法案》草案正式頒布,但奇怪的是,這部法案生效之日卻推遲到了正德十八年正旦,這似乎是在給天下讀書人一個適應的時機。因有費宏獨被召至司禮監擬旨一事,有人說作為首輔,這部法案應該由焦芳票擬才合乎規矩。這時候人們才醒悟過來,對啊!事情有古怪。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人大跌眼鏡,正德十七年四月二十九日,傳言還在夏威夷等待救援的齊王突然在南京露麵。與此同時,各部隊進入一級警備,緊接著,錢寧、佛保被拿下,廣東、福建、江浙、南直隸軍警配合廉政公署以及軍情司統一行動,對江南地區所有的工廠作坊公開大檢查。

  七日後,各地檢查出來的結果陸陸續續在報紙上公布,其中一些血汗工廠老板的行為讓人毛骨悚然,手段觸目驚心。在這些血汗工廠每日八個時辰的工作時間,高強度的工作程度,隨意克扣和盤剝工人工資,甚至毆打拘禁工人,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尤其是以江南的紡織企業最為刻薄,而這些工廠主背後大多數是所謂的江南士紳,如此惡毒刻薄,讓天下有良知的人一片嘩然!

  與此同時,與這些奸商勾結的官員紛紛落馬。瀛洲、南洋兩個總督府也傳來重大消息,一大批不法海商也鋃鐺入獄,這些人不光是偷稅漏稅,還走私國家管控物品,收買海關官員和海上緝私人員。種種罪行一一曝光,其中以這兩年風頭正勁的五峰公司尤為突出。南洋總督焦黃中賣官鬻爵被彈劾,罷官免職,淡馬錫海關一大半官員落馬,海關緝私隊伍和當地錦衣衛衙門也有大批人員被捕和被清退。

  五月六日,首輔焦芳引疚辭職,翌日便批準其致仕還鄉。內閣重組,出人意料之外,最有資格成為新一屆首輔的楊廷和繼續擔任次輔,正德皇帝任命內閣中最年輕的費宏取代焦芳,費宏不僅成為大明史上最年輕的狀元,同時也成為了大明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內閣首輔,時年四十八歲。

  正德十七年五月二十日,齊王乘火車從南京回到闊別了兩年多的北京,正德皇帝攜太子親至火車站相迎,當夜齊王宿豹房與正德皇帝相談甚歡,兄弟兩人抵足而眠。正是這一晚的促膝談心,正德皇帝才明白了朱厚煒這一係列動作後麵的良苦用心。

  朱厚煒要推行的是君主下的社會改良運動,這不僅不會削弱皇權,反而會提高皇帝對政府的控製能力。所要做的是改良現有的政治體製,讓整個政府部門適應目前生產力的發展水平。

  正德十七年七月,正德皇帝正式頒旨任命齊王朱厚煒為總理大臣,主持大明變法維新工作,對國家的政體實行改良。曆時三年方才完成這一次從上至下自發的大變革,正是這一次變革,為大明後麵五百年的強大和穩定奠定了基礎。史稱”正德維新”,後世人把這次維新比作明朝的商鞅變法。

  五百年後,有這樣一種觀點認為正德二十年正式頒布的《大明憲法》充分表明大明帝國是封建貴族和資產階級聯合專政的資產階級性質的君主立憲製國家。其民主立憲是虛,君主是實。帶有濃厚的封建性、軍事性色彩。它是一種不徹底的和不完善的代議製,這位齊王殿下用心險惡,其真實的目的是,阻礙資產階級民主革命的徹底完成。

  不過,即使是持有這些觀點同樣也不得不承認,正是因為這次變法,才穩定了當時躁動的社會,緩解了工人階級被剝削的程度,解決了由於生產力高速發展帶來的各種

  問題。同時也標誌著具有明朝特色的資產階級性質的君主立憲製度的確立,是大明帝國邁入資本主義時期的標誌。從此,大明資本主義得到了迅猛發展,正是因為這次變法,華夏繼盛唐以後,再次成為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超級大國。

  朱厚煒根據大明帝國的實際情況,實行的政體是二元式君主立憲政體。憲法明確規定皇權神授,皇帝是法定的國家元首,掌握最高權力,統率帝隊,可以召集和解散議會。擁有任命官吏、創製法律、統率軍隊、決定帝國對外政策以及主宰議會等大權。

  內閣首輔為政府首腦,以後稱為總理大臣或首相。由皇帝任命,首相隻對皇帝負責,在內閣中擁有絕對權力。新憲法明確規定成立議會議會,議會由兩個部分組成。即貴族議會和國民議會組成。

  貴族議會是帝國的最高機構,實際上是擁有權力的上議院,其代表由皇帝任命,主要有獲得爵位的貴族組成,既包括文官勳臣,也可以是武官勳貴,譬如王陽明被授予新建伯,他就有資格進入貴族議會。當然,後來事實證明,貴族院逐漸由新產生的軍功貴族操縱著貴族議會。

  國民議會主要由普選產生,但實際上在前麵一兩百年間隻是個空殼子,作用很小。議會隻有參與製定法律和預算的職能,對政府沒有監督權。這也是後世所謂皿煮人士詬病齊王朱厚煒的地方,認為這個實質上的封建君王非常的虛偽,善於隱藏自己的目的。

  有人一針見血的指出,齊王設立的所謂國民議會,隻不過是個漂亮的花瓶。科學家和工匠因為發明創造,獲得了勳位,可以選入貴族議會,而這些讀書人,隻要你沒有勳位,卻隻能夠進入國民議會。和一般的文官必須達到四品以上級別,皇帝才有可能授予勳位,因此,一般的讀書人想進入貴族院,幾乎沒有可能。

  很明顯,齊王設國民議會最真實的目的,是給那些心中不滿的士紳和讀書人一個發泄的場所。還有一個險惡的用心就是把這些嘴炮放在可控製的範圍之內實施監管,並用各種手段在國民中實施輿論導向,讓朝廷始終掌握這個國家的絕對話語權。

  不過這位磚家也承認,齊王這樣做,確實效果不錯,至少在華夏沒有出現在歐洲出現過的血腥的革命,沒有出現上百年的動亂。雖然中間有過波折,但始終保持著國內的相對穩定。

  不要以為國會議員的身份就沒有吸引力,成為國會議員,不僅地位尊崇,而且有不少的實惠。對於那些士紳和讀書人來說能成為大明帝國國會議員,還是很有麵子的。齊王用這種見不得光的手段,算是安撫了他們受傷的心靈,同時讓讀書人對成為議員趨之若鶩,不得不在輿論的引導下做一些實事。效果不要太好。

  五百年後,國內有位研究明朝曆史的磚家叫獸曾在訪談節目中這樣總結“正德維新”後的中國過去,我們的節目對文臣、文化、文人說得太多了,我們應該換個思路,談談正德朝一個最尋常的現實那就是在這個盛世裏,老百姓的生活究竟怎麽樣?

  說實話,這方麵的曆史真的不好查,大家都知道,我們官方的史書向來都是將民生問題放在次要地位的,重要地位都是寫權謀鬥爭、厚黑詭詐、帝王將相。但是透過曆史的旮旯兒,我們依然可以隱約看到當時正德朝的鏡像。

  我們都知道,衡量盛世的標準就是一個詞——國富民強。

  那麽讓我們先看看國富,最有說服力的數據當然是歲入。正德維新後,正德年間的歲入,每年以夏稅和秋糧為環節,分兩季征收,總收入計算起來,以正德四十五年以來的平均水平看,每年夏稅米麥二千八百二十五萬石、錢一億五千萬銀元;秋稅征收米五千二百一十六萬石、錢一億八千萬銀元,合計總收入,以當時的米價為換算,共計三億三千一百七十一萬銀元,相當於白銀一億六千萬兩。

  國富,那麽民生呢?正德朝實施高薪養廉,官員和公務員的工資情況,之前都舉過,這裏就不做贅述了,想必今天很多人都羨慕大明官員的收入。用現在的話說個個都是百萬千萬富翁。

  我想說明的隻有如下幾件事第一,從弘治十五年,齊王建議皇帝第一次下詔實施儲備糧計劃,在運河沿線以及中原地區,修建了多座大型糧倉,以做儲糧之用。到了正德年,全國各地包括海外領總共有六十三座大型糧食儲備倉庫,所儲備的糧食足足可以供大明全國人口食用五到十年,應對災害的能力大大提升。

  第二,從賦稅情況看。跟明王朝前期的賦稅相比,稅收可以說是大大降低了,尤其是農業稅,到了後期基本上已取消。關稅、工業稅和商業稅替代農業稅成為了朝廷賦稅主要的稅種,但收稅的成本也同時大大降低,這主要得益於正德年間全國銀行係統的逐漸完善。這就產生了稅收低,卻收入增加的可觀景象。應當說,後來那些西方國家以減稅為主要手段的重商主義和齊王朱厚煒的這種稅收製度的改革是一脈相承的。

  正德維新之後,大明其實進入了一個氣候異常時期,各種災難不斷,在正德皇帝執政的四十五年裏,有記錄的災害就超過三百多次。但從曆次天災發生後的大明政府反應看,政府發放賑災糧的速度是非常快的,災難應急機製也是很完善的,軍隊起了重要的作用,而且這種軍隊傳統和作為“戰略儲備糧”的糧倉,許多一直沿用到五百年以後的現在。綜合上述,我們完全可以確定,這是一個繁榮、富強、國泰民安的中國,是一個輝煌的時代。盡管同任何盛世一樣,它存在著種種的問題。

  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些問題五百年後開始發作了,大明王朝也進入了曆史。但不可否認,“正德維新”在曆史上的重要作用,雖然它是君王專治的體製,但是他是適應當時的形勢的。他也奠定了今天現代中國的基礎,讓我們這個偉大的民族一直能夠領先於世界。

  我們不能因為個人的喜好,抹殺齊王對曆史的貢獻。我不否認朱厚煒是個獨裁者,但他確實是現代中國的奠基人,這無可否認。即使他的改革不徹底,就憑他開啟了這個世界的現代文明,我們也不應該否認他對曆史的貢獻,這位大明皇弟是位五百年才出的偉人。

  ——燕京大學伍中天教授於《我看明史》節目,20xx年。

  ……

  正德二十一年,這些年氣候有些反常。已經是三月中旬了,一場大雪在靜悄悄地飄落著。先是碎米一樣的雪粒,接著便像鵝毛片一樣地悠蕩旋轉,把整個京城裝扮成銀色的瓊樓玉宇,耀人眼目。

  二十一年的會試已經結束,南城根的瑞來客棧依然住滿了各地學子。去年年末,王陽明的親傳弟子歐陽德、王臣、魏良弼、薛僑、薛宗凱、金克厚、黃直、錢德洪、徐珊、王激、蕭璆、楊紹芬等人結伴來北京參加正德二十一年會試,全部下榻到了這家因為駙馬鄭紀而出名的瑞來客棧。

  今天一大早,王陽明的學生們都起來了。他們一個個把自己收拾的幹淨利落,換上了簇新的衣裳。客棧的老板顧振清見多識廣,一看就知道他們是要去拜訪長輩。一打聽,果不其然。他們相約今日拜訪多年未見的老師王陽明。正德十九年王陽明正式卸任瀛洲總督一職調回了北京,在貴族院當任首任議長,在顧老板心中,這位爺那可是個大學問家。

  王陽明因功被正德皇帝授新建伯爵勳位,成為了爵位最高的文官,這讓很多人非常羨慕和嫉妒。他的新建伯府在南城大道的黃寺胡弄,離南城根兒坐公交車也就是七站的路程,算不上太遠。不過眾人還是租了三輛馬車,免得在公交車上把自己擠得狼狽不堪,這樣拜訪老師就有些失禮了。

  眾人進門時,王陽明正在與跟隨他很久的一般學生講說“鄉願與狂狷”。主要有鄒守益、薛侃、黃宗明、馬明衡、王艮等人在座。諸人除了王艮,都是進士出身。

  王艮字汝止,四十一歲,泰州的鹽戶出身,十年前往日本京都拜師入門。大家都知道,王艮今年再次落榜了。幾個人關切地看向錢德洪和徐珊。錢德洪是個小老弟,徐珊三十六歲,兩個人臉上很激動,顯得很氣憤。

  六十三歲的王陽明淡淡地笑著,對兩人說道“汝佩、德洪,去前我告訴你們,得失不驚於心,榮辱不形於色,你們照鏡子看看自己。心中不清淨,智慧就出不來。今次你們在北京失利,回到紹興恐怕還要失意,要失去計較得失的意思。我當年考了三次。吃一塹長一智,也是一個修心過程。”

  徐珊,字汝佩,紹興人。此刻他一臉憤憤不平。弟子中年齡最大的王艮對徐珊說“汝佩,我們跟隨先生學習聖賢學問,豈是為了功名利祿!”王艮有些不悅。

  徐珊不滿地看了一眼王艮,反駁道“汝止兄,跟你說實話,兄弟我氣憤,並非為計較個人得失。我憤慨,是為了朱子學說死灰複燃,又卷土重來。是為先生新學中的良知學說遭到了汙蔑,而且是在這次的殿試策問上。這意味著什麽?你瞧瞧,這次主管會試的禮部、吏部,甚至包括內閣那些老先生,都在反對,甚至是詆毀良知學說。更令人氣憤的是,齊王殿下卻遲遲不表明態度,難道齊王殿下的立場發生了改變嗎?“

  說到這,他依然氣憤難平,繼續痛斥”如今世風日下,朝廷用人過於注重經濟能力,對官員道德品質上的要求降低了很多,不說別人,就說新任的南洋總督嚴嵩,還有揚州巡撫胡宗憲,個人生活一塌糊塗,公然狎妓,讓人不恥。搞不明白齊王怎麽會重用這種人?還有,我為先生遭遇的不公平待遇抱不平,先生在瀛洲立下汗馬功勞,回來封了個伯爵,從此卻不能進入內閣,當了這個勞什子的議長,我為良知學說抱不平。是這樣的策問讓我放棄了考試,我豈能昧著良心,放棄良知,來獻媚權貴?”

  徐珊劈裏啪啦一通發泄,把眾人搞得先是麵麵相覷,然後議論紛紛。良知學說在會試策問上遭到了詆毀?鄒守益等人一齊看向王陽明。王陽明先愣了一下,馬上就然了,似乎這一切並不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王陽明並不認為自己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相反,他心裏很清楚,齊王這是在重用他。因為在場的這些人還不明白,未來貴族院的重要性,這時候沒有人知道,貴族脫才是未來大明的權力機構,將逐步取代軍機處的作用,當然,他現在不方便講出來。

  待到大家稍微安靜下來。王陽明柔聲問道“汝佩,今年哪位老先生主考?”

  徐珊說道“廣西蔣閣老。”

  原來如此,王陽明心中了然,誰知大明越來越強盛,不知從何時開始,江南那邊慢慢的又出現了一種複古的思潮,漸漸的蔓延到朝堂之上,尤其是一些老臣,覺得朱子學說的道德水平更高,紛紛開始捧起了程朱理學的臭腳。齊王的態度很曖昧,他隻關心科學技術方麵的教育問題,對這種儒家思想方麵的爭執似乎保持著中立的立場。

  蔣閣老是蔣冕。正德皇帝西征後,齊王召蔣冕重新入閣,原閣老梁儲年高退休,王瓊致仕,閣老楊廷和、毛紀留任,費宏為內閣首輔。這四位老先生,沒有誰了解王陽明的良知學說,恐怕正像他的父親王華去年壽宴上擔心的,很多老先生甚至不願意了解良知學說。即便不是蔣閣老,換上費閣老、楊閣老、毛閣老做主考官,恐怕照樣會有這樣的策問。

  王陽明顯得非常平靜,自從在新學中增加了他的“心學”思想後,齊王表現的非常中立,兩個人曾經討論過這個問題。齊王說,他希望看到百家爭鳴,百花齊放的學術氛圍,不想過多的介入,可不想看到一個思想僵化的社會。王陽明也讚同這種觀點,齊王說真理越辯越明才是至理名言。程朱理學畢竟誕生了幾百年,肯定是有它的可取之處。但是他對自己的心學更有信心,他並不害怕競爭。

  想了想,王陽明問“汝佩,記得策問題嗎?說說看。”

  徐珊一扭頭,憤憤說道“這樣的策問,我不願意記在心裏。德洪,你記得嗎?”錢德洪尷尬的笑了笑,他做完了全部考題,自覺比起徐珊的愛憎分明,自己好像有些是非不分,一時間不知所措。

  見先生再次發問,徐珊卻不願意說,或者是真忘記了,又見先生沒有絲毫責怪的意思,就邊回憶邊說道“先生,策問題是這樣的先賢大儒,當時身任道學,卻並不自我標榜道學。反而是流俗世人,給前賢貼上了道學的標簽,繼而又詆毀前賢是偽學。與朱子同時代的各儒,治學方法與朱子有一致的,有不一致的,古書上有記載的,有失傳的。當前有學者,試圖駁朱子聖賢學問,立陸象山的學問,這是什麽識見?

  因陸象山學問方法簡捷,就要詆毀朱子聖賢學問嗎?這是什麽用心?可怕的是,其人竟然印書成冊,公然詆毀聖賢,販賣淺薄私見。對這些書,祖宗有先例,焚燒成灰,徹底根除;對這些偽學邪說,一概封口,禁止傳說。貢士可以各表見解。”

  這分明是指著和尚罵禿驢,矛頭直指王陽明的心學。錢德洪說完,有些怯怯地看著王陽明。徐珊則憤憤地看著王陽明。鄒守益、薛侃、黃宗明、馬明衡不安地看向王陽明。隻有王艮嗬嗬地笑了起來。王陽明看向王艮,同樣笑眯眯的,兩個人會心地對視了一下。弟子們聽到王艮發笑,一起莫名其妙地看向王艮和王陽明。

  王陽明笑了笑,他既看到了大家臉上的憤慨,又察覺了大家眼神裏的疑惑,便笑著對王艮說“汝止,你且說說看。”

  “嗬嗬,那我就說說。”王艮一拍手道,“弟子自從在瀛洲拜師後,就從未懷疑過先生的良知學說。這麽好的學問,上承孔孟,這麽簡捷的方法,本應該惠及天下讀書人。可惜弟子不是神仙,不能像龍王一樣,一夜之間,把良知甘霖灑遍全天下。現在好了,蔣閣老因為個人觀點,竟然在會試題目上把矛頭直指先生的心學,其實他想不到,這實際上是為宣傳先生的良知學說,做了大功德了。”王艮說著,一抱拳,朝紫禁城方向一舉,“謝謝蔣閣老,他歪打正著。先生,各位學兄師弟,是不是這樣?”

  弟子們一起看向王陽明。王陽明讚許地朝王艮點點頭,笑著說道“汝止所言極是。你們想想,今年的《進士題名錄》會把良知學說帶到天下各個角落,今年新出的《應試指南》,會把今年的考題散發到天下讀書人手中。多年來,天下讀書人吃盡了苦頭,原來的學問走不通後,就像我當年撞了南牆後,都會想改弦易轍、另辟蹊徑,到時他們試試良知學說,就會知道對錯好壞。汝佩,好心有時候做壞事,反過來說也是成立的。你們想想,你們兩個回來了,崇一、師說、公弼他們呢,一定是金榜題名了。我相信,崇一、師說他們一定會按照良知學說來答題。”

  王陽明說著,拿起徐珊和錢德洪從登萊捎回來的歐陽德等人的信件,展開,邊看邊欣慰地笑著,並不時點頭表示讚許。看完一封,他便將信遞給跟前的弟子,弟子們開始傳閱信件。

  王陽明看完信,眼含深意地看了看徐珊,然後向大家說“你們看看,崇一、師說、公弼他們,以良知學問答題,竟然也被錄取了。這說明除了主考官和同考官,‘四書五經’各房閱卷官並非鐵板一塊,並非一致反對良知說。隻不過,受主考官和同考官影響,他們的錄取名次會受些影響罷了。”

  王艮笑著接過話題說道“這正是先生往日說過的,人人心中有良知。”

  “你太衝動了!”鄒守益對徐珊惋惜地說,“汝佩兄,你考場上以直報怨,不如先生提倡的以智報怨。鬥爭也是要講策略的。”

  “現在說還有什麽用?”徐珊抱怨地看了一眼鄒守益,問王陽明,“先生,難道我不答題錯了嗎?”王陽明微笑看了一眼徐珊,不動聲色,也不置可否。

  錢德洪問道“先生,良知學說,是孟子的學問,後來失傳,先生讓這學問複蘇,為何招致這麽多的誹謗呢?”

  王陽明道“謙之,你們說說看。”

  “無它,容易入門!”鄒守益說道,“先生的良知學問傳播半天下,最大的特點是簡捷易明。流傳了幾百年的宋儒學說,雖然支離繁雜,人們畢竟已經習慣它了。人們一般容易相信習慣的熟悉的,不敢輕易接受新學說。孔孟之道在當年,也曾頗受人非議。除此之外,弟子以為還有一個原因,人們一般以為大道至高無上,總以為,既然是至高無上的,一定是非常複雜,非常高深,非常難懂難學。遇到良知學說,總以為太簡捷,太明白,反而不敢輕易相信。”

  “言之有理。”王陽明微微頷首,巡視著大家,說道“誰再說說看?”

  “還有私心作祟!”薛侃直言不諱地說道,“先生官位越來越高,已經成為了伯爵,為文官之首。伯的爵位高於六部尚書,超越內閣幾位老先生。這些老先生,過去品級高於先生,年齒長於先生,自認學問不比先生差,以後再見先生,卻要敬禮,自然……所以幹脆通過詆毀良知學說,來阻止先生進入內閣。抱歉!弟子心生私念。”說罷,薛侃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胸口,起身向王陽明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

  “這也是種理由。”王陽明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對大家說“大家看看,尚謙的良知發生作用了,這就叫良知自知。孟子說的是非之心,良知自知是與非。我們學聖賢,修良知,首先要自己心中少是非,不要說別人的是非,時時刻刻反觀我們的自心。”

  王陽明看向馬明衡、徐珊和黃宗明,笑眯眯地說,“子萃、汝佩、宗明,誰再說說看?”

  徐珊說道“弟子以為,先生良知學問傳遍天下,拜門弟子和寄名弟子越來越多。正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人心多妒,古來如此。我們學聖賢,不就是為了克製人心的貪婪和嫉妒?”

  王陽明微微頷首,再問道“誰還願意再說說看?”在座弟子沒有誰再開口。王陽明笑嗬嗬地說道“謙之、尚謙、汝佩三位所說,各有各的道理。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三位還沒有說到。”

  鄒守益等道“請先生賜教。”

  “用齊王的話說,量變導致質變。”王陽明笑眯眯地說,“幾十年來,我的學問從雜亂到專一,從粗疏到精一,從虛幻到妙用,一直在發展,並慢慢走向成熟。我曾學道,學佛,曾沉迷於詩詞文章,還曾愚癡到格七天竹子,還曾對兵書著迷,最終我才步入正學,後來我結識了齊王,又跟隨他學習了科學,懂得了一些數理化和政治經濟學,雖然不精,但可謂什麽都有所涉獵。這時候,新學的正學又從心學升華到良知學。“

  略一頓,他緩緩的說道”我們所有人都在進步,就包括程朱理學也在進步,他們也開始吸收新學的部分內容,以適應當前的環境。就好比是前年的我,不同於去年的我,而今年的我,又變了。從正德十年開始,我樹起良知學說,多少人對此驚詫,多少人心生懷疑。在座幾位,子萃、宗明、尚謙是在揚州入門的,那個時候我說心學;謙之、汝止、汝佩、德洪是在瀛洲入門的,那時我說良知。“

  說到這,他微微一笑,說”這就像一棵樹,你們趕上了春天和秋天,直接聞到了花香和果香。其他人見過栽樹,見過澆水,見過樹在長高,在抽枝長葉,卻沒有機會聞到花香和果香。而我要說的是,心學更有生命力,就好比是夕陽和落日,心學如朝陽初升,而他們已經日落西山……”

  (未完待續)

  ps二元君主製是封建國家在效仿資本主義國家政治製度中形成的過渡性政體形式。二元製君主立憲製,簡稱二元君主製,是資產階級與帝國統治者妥協的結果。與“議會製君主立憲製”共同組成了“君主立憲製”。本質上仍屬於資本主義民主政治框架。

  本書中的生產力發展,經濟模式也在發生變化,體製不可能一成不變,否則會導致更大的混亂。我想來想去,也許隻有這種模式才適合大明時代吧。讀者如有不同的方法,可以和鄙人溝通,這本書是爽文,隻要您看得高興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