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神秘客的真麵目
  那姓徐的用牙簽剔著牙齒,懶洋洋的說道“錦衣衛左都督知道是誰嗎?”

  “那誰不知道,當今聖上的寵臣,名聞天下的錢寧錢大人。”焦安心裏砰砰亂跳,討好賣乖的說。

  “還有一個佛保公公,想必焦管家也不會感到陌生吧?”

  “這個也知道,他以前在淡馬錫當鎮守太監,主管海關,曾經打過交道。現今統領東廠偵緝事務。”焦安越聽越害怕,身體忍不住像篩糠一樣抖動起來。

  姓徐的嘴角一撇,嘲諷道“錢都督與佛公公兩個人,都委托敝人前來椰城,向你這位當朝首輔的大管家問好。”

  “問候咱?”焦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焦某與這兩位素昧平生,咱何德何能,他們怎麽可能問候我呢?”

  “嘿嘿,”姓徐的陰陰一笑,“他們問候你,當然事出有因。”

  “為的何事?”焦安硬著頭皮問。

  “當然有事!”姓徐的忽然把牙簽扔,上身向焦安傾過來,說“無它,隻因你家主子手上掌握著香料產地的秘密,錢大人和佛公公想要這幾個島的海圖……”

  聽完對方的話,焦安當時就傻了。徐先生把話挑明,焦安這才恍然大悟。今兒個和自家主子晚餐前,焦黃中還與他談到香料群島的事。據焦黃中說,這些年很多不明身份的船隻在蘇拉威西島和馬魯古群島附近海域出沒,應該是有商人在找新的香料產地。

  話說東印度洋上的島嶼成千上萬,其中隻有一部分島嶼盛產香料,尤其以馬魯古群島特別突出。該群島內大多數島嶼為氣候濕潤的山地,其中部分島嶼還存在著活火山。島上雨林被茂盛的植被所圍繞,所出產的農作物有西米、水稻以及豆蔻、丁香等香料。在這片海域島嶼眾多,大小島嶼礁盤上萬的複雜水域,憑借著大明海軍南洋艦隊這些船想完全控製起來,簡直是做夢,即使是全國的軍艦派來也不一定能做到。

  隨著國際市場對香料的需求越來越大,香料貿易的日益興盛。為了弄清楚香料產地的具體情況,十年前南洋總督府聯合海軍部組織科考隊對這些島嶼進行了一次勘探,用了將近六年的時間,花費無數金錢,還犧牲了不少人命,海軍部和南洋總督府才算基本上搞明白在西印度洋群島上,究竟是哪一些島嶼盛產香料,通過測繪還製作了一幅標準的海圖。

  由於產香料島嶼太多,有的島嶼人跡罕至。海軍隻能夠控製一些香料的主要產地,那些零散又偏遠的島嶼根本顧及不上。也不知怎麽馬魯古群島中無人島上盛產香料的消息傳了出去,引起了很多大海商的覬覦,他們紛紛花錢雇人尋找這些無人管控的小島,以求獲取免費的香料謀取暴利。其中不乏江南和廣東福建沿海地區的一些大商賈,這些人無所不用,甚至是收買官員,卻想要得到海圖上的那些香料島的具體位置。然而這份海圖除了兵部的海軍部有一份,另外一份就在南洋總督府,而且看管的非常嚴,就連貪心的焦黃中也不敢打這份海圖的主意。

  聽說是為了海圖而來,焦安更感到害怕,他知道這不是鬧著玩的,如果事發,可是掉腦袋的。他轉了轉腦瓜子,試探著問“徐先生,如果錢都督和佛公公真的需要海圖,憑著兩位和我家老爺的交情,去兵部複製一份並不困難。何必舍近求遠,卻來逼迫小人呢?況且,這份海圖鎖在總督府的保險櫃裏,有專人看守,小人也不一定能拿得到啊!”

  徐先生覷著焦安,刻薄地說“焦管家如此說來,倒真有裝蒜之嫌。你當我家錢大人和佛公公傻啊!授人以柄的事情,那兩位會幹嗎?眼下,滿世界的人都知道馬魯古群島有無人管理的香料島,這麽多人盯著,誰會把自己放在台麵上?行了,我也不與你囉嗦,這件事你幹是不幹?幹好了,這香料的收益算你一份,你如若不肯就範,哼哼……”

  焦安覺得徐先生作踐了他,放在平常他早就拉下了臉,但這會兒卻不得不壓下氣性,訕訕地解釋道“徐先生,恕在下無能為力!焦某做錯了事,自有我家主人處分。待會我回去就跟自家老爺請罪。至於如何處理咱,咱都認了。關起門來就事論事,畢竟是家事,沒啥大不了的,天塌不下來,大不了老夫回老家,從此就在家裏守著那一畝三分地,安度晚年罷了!”

  “焦管家不要唱高調了,”徐先生譏笑道,“你以為咱就知道你做假賬貪汙公款的事,別特麽給臉不要臉!你私下裏替人買官鬻爵,從中收受好處,光憑這一條,錢大人就可以把你送進詔獄,別說是你,你家老爺還有這位南洋的焦總督也脫不了幹係。”

  “那又如何?你別想訛我。”焦安不甘心受製於人,幹脆死鴨子嘴硬,仍狡辯道,“老夫一人做事一人當,這如何會牽扯到我家老爺?咱今年七十,也算是活夠了,汝紫敢逼我,大不了魚死網破。俺這就自行了斷,讓汝等白費心機。”

  “哈哈哈……”徐先生哈哈一笑,回道,“嘖嘖嘖,焦管家,狗日的還想跟某家耍光棍,我呸!你還不夠格。父債子還,你死了,有焦閣老在,你在泌陽的兒子咱們一時半會還動不了。嘿嘿,但你養在南京的外室替你生的兒子女兒全都脫不了幹係。你放心,咱徐某會讓他們知道什麽叫生不如死。”

  “你怎麽會知道?”焦安緊張地問,額頭上青筋直冒。

  “哼哼,你也不想想,能夠瞞住東廠和錦衣衛耳目的事情,這世上還真不多!實話告訴你吧,別想讓人把你的那個私生子轉移走,我們的人早就盯上了!想跑,門都沒有。”說罷,姓徐的哈哈大笑。

  徐先生一副勢大氣粗的樣子,焦安不知他的主人到底是錦衣衛的錢寧還是東廠佛保,但又不敢問,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位姓徐的主子即便不是上述兩人,也必定是錦衣衛裏的人。不然,如此機密的事情,他又能從哪裏探聽得到?

  想到這,焦安頓時如同沉入噩夢,頓時泄了氣。他背心一陣陣發涼,哭喪著臉問“那你讓我怎麽辦?我又怎敢相信你事成以後,不會殺人滅口,老夫活了七十,可沒那麽傻。”

  “你想多了?“見他開始就範,姓徐的緩和了語氣,說,”隻要你把海圖複製一份,這件事就算是了結了。咱們是來求財的,又不是圖財害命,隻要你不去亂說。誰也動不了你!況且殺了你有什麽好處?多此一舉,反而會引起他人的關注,這樣的傻事咱們可沒那麽蠢。”

  “如此甚好。但願你能守信譽!我會盡快想辦法的。”焦安咬咬牙說道。

  “你放心,事成之後,少不了給你好處。咱們大人做事仗義,可從來不會白差遣人。”姓徐的拍著他的肩膀說道,又威脅說,“焦管家,你最好別耍花樣,想一直拖著不辦,哼,門都沒有!實話跟你說吧,徐某最多給你十天的時間,否則咱們一拍兩散。”

  焦安耷拉著腦袋想了半天,才囁嚅著回道“這海圖在總督府機要室,負責看守的是軍機處的人。十天太倉促了,在下找不到下手的機會,否則辦砸了你也沒好處。”

  “最多一個月!沒得商量。“姓徐的吊睛眉毛一豎,頓時一臉的狠厲,他惡狠狠的說道,”老東西,別再跟徐某討價還價,否則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焦安無奈的點點頭,抱了抱拳,說,“在下知道了,如果沒其它的事,那老夫就先告辭了。”

  見這姓徐的點點頭,焦安轉身就走,下了樓登上馬車,頭也不回逃也似的離開了揚州會館。焦安不知道待他下樓後,裏屋裏便走出一人,如果他在這裏,肯定會認出來,此人正是他的那位財神爺——李憲李文昌。

  ……

  李文昌從裏屋出來後,先在門前窗下到處看了看,直到相信無人偷聽了,這才回到姓徐的跟前,壓低聲音說道“徐惟學,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打著錢寧的旗號辦事,你瘋了嗎?萬一事情敗露,你我死無葬身之地。”

  徐惟學嗤的一聲輕笑,回到桌前坐下,端起酒盅將裏麵的殘酒一飲而盡,這才說道“李掌櫃,你怎麽知道本官不代表錢大人呢?”說罷,從懷裏摸出一塊腰牌,直接扔在了酒桌上。

  李文昌拿起一看,官宦子弟出生的他當然認識,果然是錦衣衛試百戶的腰牌。他心裏一驚,恭敬的用雙手把腰牌遞過去,滿臉堆笑的問“失敬失敬,徐兄弟果然是手眼通天。幾個月不見,竟然成了錦衣衛試百戶,你真的認識錢都督?”神情依然不敢置信。

  “哼,“徐惟學一臉的傲氣,不屑地說道,”你以為徐某上次去京城是幹嘛的,是不是心裏還懷疑那五萬銀元是某家自己揮霍掉的,告訴你吧,咱們攀上了一棵大樹,以後要發啦!”

  “願聞其詳!”

  李文昌躬身問道,依然心神不定,他從小耳濡目染,可知道與錦衣衛和東廠這樣的特務機關打交道的風險,徐惟學這樣一個縣城裏的混混出身的家夥,哪能處理好這其中的關係?他實在有些不放心。

  徐惟學倒也爽氣,他講自己在京城的一番經曆向李文昌娓娓道來。這些年來,汪直的五峰公司遠洋貿易規模越來越大,手下的船隊也越來越多。徐惟學(即徐銓,又名徐乾學)作為汪直的心腹,被任命為其手下一大船團的團長,負責對印度和阿拉伯的貿易,漸漸也開闊了眼界。

  生意越來越大,人手就顯得不足。為此,徐惟學就讓自己的兒子徐海也加入了的船隊,父子兩人都成了汪直的手下。徐海做了一年以後,卻有了別樣的心思。他沒有像汪直、徐惟學一般專注貿易,而是打起了貨源地的主意。而恰好這時,汪直有了新的想法,漸漸把心思放到了別的地方,也給了徐海發展的空間。

  通過這些年的遠洋貿易,汪直積累了不少財富,可以稱得上是腰纏萬貫。這人吧有了錢以後,膽子就會變得更大,想幹一些以前不敢想的事情。尤其是他成為了平戶藩的妹婿後,有一幫日本武士成了他的麾下,成天跟在他身邊前呼後擁,覺得挺威風的。久而久之,汪直便萌生了去太平洋對麵那片美洲大陸上搞一塊領地,自己稱王稱霸,獨自建立一國的想法。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鬆浦興信一說,心中自有打算的鬆浦興信也覺得這是個機會,日本島的確太小了,限製了鬆浦家的發展。各懷鬼胎的兩個人一拍即合。於是,汪直把精力放在了日本,他通過各種手段買來船廠的資料和圖紙,偷偷仿造奴爾幹造船廠的捕鯨船,專心打造適合跨洋航行的遠洋海船,還真就讓他弄成了。

  準備了幾個月後,汪直迫不及待的帶著三條船就出了海,剛開始還一路順風,直到遇到颶風,沉了兩條船,自己的座船因為雷電擊中,引燃了船艙裏的易燃物,發生了火災。這才有了在太平洋上遇到海難,被金州號所救助這件事。

  言歸正傳,汪直漸漸的不太管南洋的業務,把它交給徐惟學打理,當起了甩手掌櫃。剛開始徐惟學對汪直忠心耿耿,兢兢業業替他打埋南洋的業務。可到後來,情況漸漸發生了變化。徐惟學的兒子徐海是個不甘人下的主,徐海和汪直年紀相仿,非常嫉妒對方的成就,有了取而代之的打算。

  他借著這個機會欺上瞞下,假公濟私,慢慢的在公司裏擴大自己的勢力,大肆貪汙公款偷偷組建自己的船隊,打算時機成熟後,自個兒單幹。兒子的想法,做老子的如何不知,雖然覺得對不起汪直,但為了自己的兒子,徐惟學幹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私底下大開綠燈,還替自己的兒子遮掩。

  但紙終究包不了火,得知此事的汪直對此怒不可遏,對徐海一陣嗬斥。當時徐海一怒之下,甚至打起了刺殺汪直的主意。好在徐海的叔叔徐惟學的勸說下,兩方暫時握手言和,但是徐惟學因此事件最終還是和汪直分道揚鑣,率領徐海和一部分部下離開。

  想當初,汪直帶著徐惟學出海的時候,徐惟學已經是四十多歲的人了,沒有太多的想法,現在兒子徐海也走上了這條路,他也就燃起了雄心壯誌。他的兒子徐海十六歲時參了軍,在南海艦隊當過兩年水兵,因為好勇鬥狠,在部隊裏違反軍紀被開除軍籍。不過有了這份經曆,徐海也算是見多識廣,而且這家夥膽子大,人又狠。連汪直都忌憚他三分,所以這才放他一馬。

  徐家父子跟汪直分手以後,因為大部分的人脈都掌握在汪直的手裏,能夠分到手的香料份額越來越少,因此他的生意一落千丈,收益也差了很多。這種局麵可是徐家父子沒想到的。徐惟學為了擴大貿易,和汪直競爭的緣故,便聽從了兒子徐海的建議,去香料群島找一個沒人的小島找香料,有了穩定的貨源不怕爭不過汪直。

  有一次徐海無意中從戰友口中得知了海圖這件事情,知道有一副香料群島的海圖收藏在兵部,便告訴了自己的父親。徐惟學聽說後便動起了歪腦筋,他想,如果自己發大價錢買通兵部的某位書吏,偷偷複製出來,這不就是事半功倍嗎?說給兒子聽,徐海覺得這事靠譜,也極力讚成。於是徐惟學讓徐海管理船隊,自己帶著陳東、葉麻兩個老夥計和七萬銀元一路風塵仆仆去了北京城。

  到了北京城,這才發現兩眼一抹黑,根本無從下手。他這麽一個小地方出來的地痞無賴,哪有那麽多見識,別說書吏,就連兵部衙門的雜役都沒辦法認識,一晃就過去了一個月,事情沒有任何進展,可把他急壞了。

  這一天,徐惟學心中鬱悶,便去了棋盤街附近的一家茶樓坐坐。

  坐了一會兒,便聽到隔壁房間有嘈雜之聲,徐惟學心中不快,便推開隔壁門一看,見兩位少年公子正帶著幾人在推牌九,一時興起便相邀玩了幾局,沒想到竟然輸了不少錢,他無意中發現對方出老千,頓時勃然大怒,雙方大打出手,徐惟學三人在海上拚搏了這麽多年,個個都是好手。就這樣把這兩個公子揍了一頓,算是出了口惡氣。還沒高興多久,三個人被抓進了錦衣衛。直到這時,徐惟學這才知道被自己打的人竟然是錦衣衛左都督錢寧的養子錢傑、錢靖,這下可闖了大禍了!

  錢寧,鎮安人,錦衣衛官員。他本不姓錢,幼時寄鬻太監錢能而改姓錢。錢能死後,繼任錦衣百戶。其性狡詰猾巧,有“開左右弓”射箭之技,深為朱厚照所喜。再加上這家夥曾為朱厚照建豹房出力甚多,很得正德皇帝的信任。

  雖然十幾年前,朱厚煒就曾經警告過正德皇帝不要重用錢寧,但正德皇帝根本就沒放在心上。他是個什麽性子,你越不想讓他幹,他愈發想去試試。機緣巧合下,生性狡猾的錢寧如同曆史上一樣步步高升,曆升為指揮使,掌南鎮撫司。他又累升為左都督,執掌錦衣衛事務,主管詔獄,

  太監佛保是正德皇帝的貼身太監,他卸任淡馬錫鎮守太監後,負責統領東廠偵緝事務,十分強橫;而錢寧主管詔獄,勢力最盛,外麵將稱之為“廠、衛”。以前這兩人關係就好,主要是錢寧刻意奉承。如今兩人一起共事,更是沆瀣一氣,無惡不作。

  這兩年,朱厚煒不在管事,少了約束的錢寧漸漸暴露了本性,常常利用手中的權利仗勢欺人,借著皇帝的信任玩弄權術,越來越不可一世。

  司務林華、評事沈光大都因杖打拘捕校尉,被錢寧論奏,逮入錦衣衛監獄,沈光大被黜退,林華被降一級。錦衣衛千戶王注和錢寧親昵,他打人致死,員外郎劉秉鑒將此案抓得很急。錢寧將王注藏在家中,而囑咐東廠揭發刑部別的事情。刑部尚書張子麟急忙登門向錢寧謝罪,立即放過王注,這才善罷甘休。從此以後,廠衛校卒到各部院匯報事情,稱尚書張子麟之輩為老尊長。

  去年上半年,太仆寺少卿趙經當初以工部郎中身份監督乾清宮工程,吞沒庫金數十萬,被錦衣衛查知,錢寧私自把這事按下。你這是相要挾,逼死了趙經。趙經死後,錢寧假裝派遣校尉去治喪,逼迫趙經的妻子扶梓出殯,他的其他姬妾、家藏財物全被錢寧占有。

  又比如宦官廖堂鎮守河南,他的弟弟錦衣衛指揮廖鵬肆意作惡,被巡撫鄧庠彈劾,詔令將他降級安置。廖鵬害怕了,知道錢寧好色,便派他的愛妾暗中侍奉錢寧,錢寧花言巧語騙過正德皇帝,廖鵬才得以留任。以上種種,可見這家夥如今有多麽的囂張跋扈。

  正當徐惟學等人惴惴不安的時候,事情卻發生了逆轉,徐惟學三人雖然挨了一頓板子,卻被人關進了一個城外的院落,被人軟禁了起來。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呢?

  原來錢寧聽說齊王要回來了,有些心虛,他心念自己富貴已極,而自己仰仗的皇帝朱厚照無子,現在的皇太子是齊王的親子,對他印象也不好,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他自己能感覺得到。尤其是齊王,隻要朱厚煒在京主政,他就得老老實實夾起尾巴做人。因此,便想在海外找條後路以求自全。聽說這徐惟學是大海商,錢寧就決定放他一馬,為自己留條後路。徐惟學也是個懂事的人,趕緊送上孝敬,並說了自己的苦衷。

  錢寧收受了徐惟學的五萬銀元賄賂後,心中大悅。他不僅給了徐惟學一個錦衣衛的官職,還指點他如何弄到那份海圖,這才有了今天焦安被訛詐的這件事。當然錢寧也沒安什麽好心,這樣做除了可以從中謀取暴利以外,最大的目的就是控製這家公司。一旦情況不對,自己就溜到海外去避難。

  聽完徐惟學的描述,看到他眉飛色舞的模樣,李文昌卻有一種不好的感覺。憑著某種直覺,他隱隱感覺到危險已經逼近。眼前這人粗鄙無文,大禍臨頭還自鳴得意,絕對不是可以共事的對象。因此他壓住內心的煩躁,敷衍了幾句,找了個由頭,便匆匆告辭離去。

  ……

  正德十七年是會試之年,三月禮闈,內閣大臣和部院大臣皆在東閣讀卷評點。出人意料,是科正德皇帝欽點閣臣梁儲和翰林學士毛澄為考試官,沒有啟用焦芳所薦之人,保持了朝中兩股勢力的平衡。朝中的南北爭議也因此平息了下來。

  大半個月過去了,齊王依然未歸。據說是齊王座船在海上遇到風暴,船隻嚴重受損,齊王已經停泊在夏威夷群島瓦胡島等待救援,可能要晚一段時間才會歸來。

  評卷到三月二十八日才結束。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四月初一,正德皇帝突然召開閣部大臣會議,所議的議題保密。這一次還增加了軍機處軍情部門以及廉政公署的主管列席會議,這讓人意識到朝廷發生了重大的事件。

  令人奇怪的是,正德皇帝的寵臣錦衣衛左都督錢寧這次卻沒有列席會議的資格,這越發讓某些嗅覺靈敏的官員意識到了這次內閣會議不尋常。果不其然,很久沒有出現在公眾場合的老太監王玉突然奉旨參與會議,他擇齊王奏疏之要誦讀了一遍,主要內容就是齊王推動《權利法案》,對國家權力機關進行全麵改革,說白了,他打算從現在開始,慢慢的把國家體製推向君主立憲的方向。

  這段日子朱厚煒一直通過電報,跟各地情報機構聯係,尤其是對各地富商情況做了調查。從汪直的案子裏引申出一係列的問題,朱厚煒聞到了一種危險的信號,那就是國內有一個階層在慢慢的壯大,尤其是在江南,表現的特別明顯。

  根據廉政公署報告,江南一些士大夫開始和一些財大氣粗的富商勾結在一起,官商勾結,開始形成一種新的利益集團。如果不未雨綢繆,恐怕會開曆史的倒車,演變成《鹽法》誕生之前那種情況。這次他意識到,是體製出了問題,到了不得不改的時候了。

  自從朱厚煒在大明推動了第一次工業革命後,傳統的農業經濟取得了很大的發展,這一時期顯著的特征是,隨著海貿的發展,大明的紡織業在江南得到了迅速的發展,也成就了一部分有遠見的人積累了大量的財富。雖然現在的吏治比過去好了很多,但沈萬山的前車之鑒讓這些富商害怕失去財富,害怕成為下一個沈萬山。

  為了自保,從弘治十五年開始,一些江南從事海貿富商,比如絲綢廠,棉紡廠的東家主動拿出大量的資金開始辦學,一方麵培養自己家中的子弟,另一方麵,特意資助那些學習成績不錯的學子,培養雙方的感情。經過十多年的堅持不懈,現在已經初見成效。這些學子中間有不少人成為了基層官員。在不知不覺中,朝廷官員裏麵有了這些大商人大資本家的代言人,可以想象不久以後,在朝堂上終將會有人替他們發出自己的聲音。

  因為這比種田賺的大,大量的農民開始進廠務工,進而為工商業提供了大量的勞動力,隨著城市人口的增加,國內市場擴大了,財富也隨之增加了,新的資本導致農村也逐漸產生並且隨之出現了一個不斷壯大的農業資產階級。同時國內工場手工業也已經有了很大的發展。經濟的發展大大加強了富裕階層和新貴的勢力。

  事實上,進入正德年間後,由於齊王設立軍機處,皇帝手中的權力越來越集中,這科新君主的出現以及發展實際上為大明民族國家的發展起到了推動作用,這一時期的資產階級和新貴族相對弱小,君主能夠保護國內新經濟的平穩發展,資產階級和新貴族能夠借助君主的力量抗衡舊的封建貴族勢力並壯大自身的力量。在目前階段,雙方都有著共同的利益,目前還可以相安無事。

  但朱厚煒是穿越者,他想的更遠。可以預料,隨著生產力的不斷發展,財富積累到一定的程度,量變肯定會發生質變。在資本和新貴力量壯大之後,一旦這些官員逐漸進入統治階層的核心,原先在為統治而服務的內閣和軍機處的新貴官員會逐漸重視自身的自由傳統,不再將皇帝視為自己的代表和保護人,反而把皇帝當做阻礙自己發展的障礙。到那個時候,雙方的矛盾將會愈發明顯。

  資本是血腥的,資本家也是貪婪的!根據朱厚煒從後世帶來的經驗,他可是知道資本家為了達到目的,往往會不擇手段。這些人很可能導致動亂,破壞政局穩定,他可不想看到自己好不容易扶植起來的大明帝國發生動亂。因而將這些年來工業革命的成果毀於一旦。

  事實證明,他的判斷確實有依據。通過這段日子的調查,朱厚煒發現在江南已經出現了這樣的苗頭。軍情司報告,在江南開始出現了一些由商賈和退休官員組成的讀書會或者所謂的學社,他們並沒有固定的章程和嚴密的組織,他們的政治態度和主張,往往是通過個人的活動表現出來的。概括起來大致是強烈要求改變宦官亂政和特務政治的局麵,主張“政事歸於六部,公論付之言官”,使天下“欣欣望治”。這些言論,倒是和後世的東林黨有些相似。也許他們成不了事,但絕對可能壞事。

  朱厚煒這個時候推出的《權利法案》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他所編撰的《權利法案》包括兩部分,其一是《大明帝國國民權利與自由宣言》,主要針對的是全體擁有大明國籍的國民。其二是《大明帝國皇位繼承法》,明確規定了皇帝的權利和義務,以及正確的皇位傳承的原則,當然這並非是憲法,但是這一係列法律文件將為將來的君主立憲製打下基礎。

  文淵閣大會議室裏,司禮太監王玉從頭到尾,用尖利的嗓子將這兩部法律的文稿全部讀完,然後說“萬歲爺請各位老先生斟酌以複。請!”做一手勢,他就算完成了使命,下麵是坐在一旁聽各位大臣們的議論,以使回複皇上。

  首輔焦芳不動聲色,他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老花眼鏡,這才翻開這兩本法律文件的草案,輕咳一聲,沉聲說道“好了,齊王殿下的上疏大家都聽明白了,王公公的話大家也聽到了。剛剛司禮監也將這兩部法律的草案分發到各位的手上,就請大家都議議吧。”

  梁儲一頭紮進會試裏,不知所以。悄聲問楊廷和“齊王這唱的哪一出啊?難不成齊王真要在全國推行四民平等,推行登萊的那一套。你瞧瞧,這第一部法律中的第一條在權利方麵,人們生來是而且始終是自由平等的。隻有在公共利用上麵才顯出社會上的差別。這不就是登萊的那一套嗎?”

  楊廷和悄聲答道“事情沒那麽簡單,恐怕是這位殿下在國內發現了不尋常的苗頭,未雨綢繆罷了。說實話,我挺佩服這位殿下的,總比我們這些老東西看得遠,你也好好看看吧。”

  “如果四民平等,那誰還願意讀書做官,都去做買賣算了。”梁儲有些不滿,“內閣當持立場,你與子充先生議過嗎?”

  “子充兄個人的意思,是堅決不準。”楊廷和回答。

  梁儲當然更關心楊廷和本人的態度“介夫先生的意思呢?”

  楊廷和含糊地說“叔厚兄,隻怕是聖意難違,齊王提出的這份奏疏,恐怕隻能稍作修改,咱們盡力而為吧,讀書人還是要有些體麵的,其實登萊的讀書人地位也比較高,沒有想象的那麽可怕。”

  “我明白了,”梁儲點點頭,“介夫先生是說,隻要條款不太過分,我等也不必太過執著,盡量在能改的地方改動一下,對吧?”

  “這可是你說的,不代表我的意見!”楊廷和聳聳肩,歎了口氣,說,“如今很多事情,老夫是越來越看不懂嘍。走一步算一步吧!”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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