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歸來乃是故鄉親
  天高雲闊,海天一色。數葉白帆,在這水天一色金光閃閃的海麵上,就像幾片雪白的羽毛似的,輕悠悠地漂動著,漂動著。

  “嗚……嗚……嗚……”

  幾聲雄渾而沉悶的汽笛聲,驚起了桅杆上歇息的海鷗,它們撲楞楞地飛上天空,又不忍離去,就在半空中盤旋。

  遠遠的海麵上,一艘巨大的天藍色客運海輪,張開三麵巨大的風帆,後麵飄著淡淡的黑煙,在兩艘驅逐艦的左右護衛下,朝這邊行駛過來。“希望”號海輪是登州造船廠最新設計的鐵肋木殼機帆客輪,是今年下水的第三艘船,排水量一千五百多噸,經濟航速八節,行駛的非常平穩,即使是三四級海況,也不會讓人感到不適。

  這種客船上的各種服務設施非常完善,除了客房舒適,采光充足,一層甲板上甚至還有小賣部和快餐廳,它已經在這條航線上運營了三個多月,很受來往青島、煙台與天津的客商歡迎,因為隻有三百多個客艙,大部分時間那真是一票難求,更不用說那十個豪華艙室的船票了。

  “希望”號主要負責天津到青島和煙台的航線,每周兩個航班,基本上都是客滿,天氣好的時候,甲板上都是觀光的旅客。不過今天有些不同,因為它這次沒有對外營業。今天船上運送的是齊王一家四口人,除了一百五十名齊王衛隊官兵外,其他的人都是齊王府的屬官書吏、太監宮女和一些雜役,很多人是第一次出海坐這麽大的船,又是第一次前往人人都說好的登萊,因此所有人都很興奮。

  齊王離開封地一晃就過去三年了,可以說他此刻的心情還真有些近鄉情怯,人們都是善於遺忘的,他不知道,那座城市的老百姓還記得他嗎?齊王妃徐芊芊自從嫁過來後,還從來沒到過登萊,總聽府裏的下人吹噓登萊種種的好處,生活在那裏如何如何的舒適,如何如何的方便,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她現在更多的是向往,希望那裏不會讓自己太失望就好。

  不過朱厚煒卻沒有料到,他即將要回到登萊的消息傳開後,整個登萊地區沸騰了,這裏人們載歌載舞,一二個月前就開始籌備,樸實的青島人民準備用他們最大的熱情迎接他們敬愛的君王。

  ……

  公元一五一五年,八月十四日,大明正德五年乙未,農曆七月初四,晴。

  青島府外黃油港區的碼頭邊,一大群人早早地匯集於此,他們一個個穿紗戴帽,放眼看去,不是官吏就為本地富商和企業主,旁邊還有戲班子在舞龍舞獅助興,敲敲打打的好不熱鬧。

  王府的主管何鼎知道齊王比較低調,本沒打算大操大辦舉行盛大的歡迎儀式。但禁不住王府相關的官員、本地院校師生以及本地的企業家富戶輪番上門勸說,這些人給出的理由也很充足,齊王本來三年就沒有回家鄉了,王妃也是第一次回登萊,再加上又喜添兩位少主,這可是天大的喜事,不隆重一點怎麽也說不過去。

  何鼎聽了也覺得有理,一點頭就開了這個口子。很實在的理由,那就由他們去吧。現在看來,真是把他嚇了一跳。好家夥!這場麵可不得了了。

  齊王回封地的消息傳出來後,老百姓熱情高漲,自發動員了王府衙門以外的大量人力,本地的工坊企業商家也慷慨解囊熱情參與,問明齊王王駕是從水路過來之後,他們把整座黃油港碼頭都用絲綢彩帶給包了起來;通往王府的路上掛滿了錦旗彩帶。

  更讓人大跌眼鏡的是,基建公司自發成立的籌備歡迎儀式工作隊還動用最新設備以及最精明強幹的施工人員,在短短的十五天裏,就在碼頭泊位旁矗立起一座漢白玉涼亭,上麵雕梁畫棟、極盡奢華,還美其名曰什麽“盼歸亭”。

  今天的青島王城,城裏城外被打掃的幹幹淨淨,地上一層不染,沿街的門麵店鋪幾乎都裝飾一新,沿途的樹木、花圃修飾得錯落有致,彩旗彩燈美輪美奐。從港口到王府五裏不到的距離,道路兩旁又有牌坊,彩樓……總之一句話,為了迎接他們熱愛的齊王,整個青島王城已經煥然一新。

  ……

  巳時剛過,特等艙過道裏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門打開了,李蓮英興奮的跑進艙室裏報告“殿下,王妃娘娘,馬上就要到港了!”

  此時此刻,外麵甲板上的水手和乘客都大聲歡叫起來,朱厚煒抱著兩個孩子和妻子疾步趕到船頭,看著前方慢慢出現的青島港海灣,心情有些激動,他對這裏已經有很深的感情,這一走三年多,時刻都惦記著這邊的事情。

  站在船頭遠遠的看去,青島的天際線是美的,海天相接,湛藍的天與湛藍的海,勾勒出一條優美的若隱若現的天際線。與此時大明其他沿海城市往往以觀海閣樓作為標識的天際線不同,青島的天際線是以海灣中一座礁盤上高聳的燈塔為標識的,潔白的燈塔給人以更多的浪漫與想像的空間,山與天相接,青的山與藍的天,映襯著這別具一格城市的繽紛多彩。

  徐芊芊抱著小寶,依偎在丈夫的身旁,她那一雙美眸好奇地打量這個將要生活的地方,前麵的海麵上飛舞著一群群海鳥,海灣外漂著點點白色船帆,一些勤勞漁民正在打漁,當輪船駛過附近的時候,他們都朝著大船揮手,大聲的歡呼著“齊王萬壽無疆”。

  朱厚煒也微笑著向漁船揮手致意,大聲的問候著對麵船上的漁民,仿佛在向隔壁的鄰居打招呼,話語中都透著親切。徐芊芊忍不住也把手抬了一下,她有些羞澀。偷偷看看周圍的人,他們都在揮手,也學著樣子做了。

  輪船拉響了汽笛聲,緩緩地進入海灣,客輪離碼頭越來越近,兩岸一片片整齊的廠房和錯落有致的居民區開始出現在視野,岸上傳來大聲的呼喊,成群的百姓從居民點或者工坊湧進碼頭,蹦跳著向這邊揮手呼喊。

  朱厚煒臉上洋溢著笑,他一手抱著大寶站到船頭,一手對人群頻頻招手致意,他每一次揮動胳膊,就會引起一片回應。一陣陣歡呼聲在岸上此起彼伏地響起,氣氛變得越發的熱烈。

  輪船緩緩的靠上了碼頭,歡迎儀式的組織者一聲令下,訓練得滾瓜爛熟的鑼鼓班子一齊敲打擊奏起來。海灣深處一向冷僻的齊王專用碼頭,頓時鍾呂高鳴喧聲震耳。鑼鼓鞭炮聲中,更有大嗩呐嗚裏哇啦奮力吹響,明耳人一聽便知,嗩呐班子演奏的是恭迎聖人回歸的《引鳳調》。

  忽聽得碼頭上傳來喧天鑼鼓,帶著妻兒的朱厚煒有些詫異,邁向舷梯的步伐也慢了下來,正欲詢問,管事太監李蓮英趕過來向他稟報“王爺,馬上可以登岸了。何總管率領著王府官吏以及王城居民前來碼頭迎接。”

  “這個何鼎,真是老糊塗了,搞這麽多花樣,為什麽要搞得如此興師動眾?”

  朱厚煒小聲咕噥了一句,替大寶帶好了遮陽帽,又摸了摸妻子懷中的小寶的頭,聽到外麵熱鬧,調皮的小寶正興奮地東張西望,身體一拱一拱像隻小蟲,似乎在催促著大家趕快下去,看到他這迫不及待的樣子,朱厚煒和徐芊芊相視一笑,兩個人的手很自然地牽在一起,準備下船。

  當齊王夫婦倆抱著孩子,踩著舷梯下到碼頭,在那座金碧輝煌的六角亭子前站定時,震天價響著的鑼鼓嗩呐突然間戛然停止,何鼎快步上前當麵跪下,聲音哽咽地稟告道“王府總管何鼎率登萊文武官吏、鄉坤百姓叩迎齊王殿下、齊王妃、兩位小殿下歸鄉!”

  朱厚煒把孩子交到柔兒手裏,瞅了瞅何鼎一眼,三年不見,隻見他以前白淨臉皮上黝黑了許多,兩鬢的發際稀稀疏疏,多了許多白發,一看蒼老了很多。再看路兩邊黑鴉鴉跪著的官員,個個都穿著簇新的補服,顯然統一布置過。

  “都起來吧!”朱厚煒吩咐道。

  他上前扶起何鼎,待何鼎站起身來,責怪道“老何啊!你怎麽越老越糊塗了。我們登萊不是已經取消了跪拜嗎?這次還又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太勞民傷財了。”

  何鼎心情激動,他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左長史鄭庚趕緊解釋“殿下,這不是何總管安排的。咱們的老百姓聽說您要回來了,那心裏真是很高興啊。今天的歡迎儀式都是自發的,咱們文武官員的跪拜也是發自內心的。不為別的,就為您給這裏的鄉親帶來了好日子,大家都是誠心誠意向您跪拜。”

  說吧,鄭庚撤後一步,推金山倒玉柱納頭就拜,口稱“屬下恭迎殿下回家!”

  隨後,所有的官員以及在場的士紳商賈齊齊拜服在地,齊身呼喚“屬下恭迎殿下回家!”

  緊接著,視線所及之處,所有的人,不管是男女老少,士工農商,黑壓壓的就像一陣風刮過麥田,全部拜伏在地,他們整齊地齊聲呼喝

  “登萊百姓,恭迎殿下回家!”

  聲音響徹四野,配合著陣陣的海濤聲,仿佛天地都在恭賀齊王,慶祝他回到了家鄉。

  霎那間,朱厚煒鼻子一酸,眼圈一紅,忍不住流下了兩行熱淚。徐芊芊也是眼圈發紅,大地,大地的淚珠從眼角滑下。她被這萬眾一心的一幕震撼到了,雖然知道丈夫很得民心,但她怎麽也沒想到會達到如此讓人震驚的地步,此刻,他看見丈夫的背影,心裏麵滿滿的都是驕傲。

  說心裏話,朱厚煒從來沒有料的,老百姓會給他這麽高規格的禮遇,後世的人情冷漠,多少影響了他的心態。憑良心說,他做的那些事情,對於他來講隻是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某種意義上更多的是為了自保,惠及百姓不過是舉手之勞。他怎麽也沒想到老百姓從中受惠後,竟然會把他當做神靈一樣供奉,這讓心中愧疚的他,如何承受得起這份深情厚意,真的受之有愧啊!

  “青島城的父老鄉親們,謝謝你們的禮遇!這有些太過了,本王受之有愧呀!”朱厚煒此刻已是淚流滿麵,他向四周團團抱拳,深深地躬身一揖,哽咽著大聲說道,“鄉親們,都請起來吧!別把衣服弄髒了,這份厚愛,本王心領了,謝謝你們了!請大家都起來吧,我的鄉親們,本王謝謝了!”

  “歡迎殿下回到家鄉,恭祝殿下萬壽無疆!”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呼。

  話音剛落,猶如水滴濺入油鍋,人群頓時沸騰起來,碼頭內外“萬壽無疆”的祝福聲響成一片,大嗩呐嗚裏哇啦再次奮力吹響,鍾呂高鳴喧聲震耳,鑼鼓鞭炮震耳欲聾,朱厚煒噙著眼淚,走在隊伍的前麵,他微笑著向兩邊拱手示意,人群自動閃開一條通道,開始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跟眾人一一見禮後,齊王夫婦抱著孩子,登上一輛敞篷馬車,剛剛出了碼頭,一眼望去都是人頭簇擁,城裏城外的人們都往這邊過來,各條街巷堵得滿滿的,人群跟著夫妻倆的移動,夫妻兩人再也沒有發表什麽獲獎感言,隻是微笑著回禮,聞訊趕來的人仍迎著車駕,一路笑著、哭著、唱著陪著齊王一家回到了王府這才作罷。

  這一夜,整個城裏麵,各家各戶仿佛過年一樣張燈結彩,把整個青島城裏城外煙花爆竹聲聲通宵未息,這裏的空氣中,都洋溢著濃濃的情誼,老百姓今天的熱情似乎用簞食壺漿都不足以形容。

  ……

  三年不歸,城中的王府依舊。留守的宮女太監歡天喜地的簇擁著王爺全家,爭先恐後的上前見禮,參見齊王和齊王妃。一路上,徐芊芊仔細的打量著周圍的一切,以後她就是這裏的女主人,這裏就是她未來的家。

  這裏比京城禦賜的齊王府要小太多了。按照明朝的規定,親王府的周長是三裏三百零九步五分。城高二丈九尺,下寬六丈,上寬二丈。另一種規定是,東西闊一百五十丈二寸二分,南北長一百九十七丈二寸五分。按照後世的折算差不多是33萬平方米(故宮是72萬平方米),將近有500畝。

  不過這座齊王府明顯沒有達到標準,估計總麵積不到三百畝。不過因為大量采用新的建築材料,主體建築以水泥鋼筋為主。樓宇殿閣更顯得規模宏大,氣勢雄偉,四周同樣圍繞高大的城垣和四個城門,城樓上覆以青色琉璃瓦,大門飾以丹漆金塗銅釘,儼然是皇都應天紫禁城的縮影。

  王府四城的正門,南曰端禮,北曰廣智,東曰體仁,西曰遵義,進入城中,入眼看到的是基高六尺九寸三組正殿。

  一直陪伴在女主人身邊的何鼎在旁邊介紹,這是承運殿、圜殿和存心殿。前殿承運殿最高大,闊達十一間,是整個王府建築的主體。緊接著是圜殿和存心殿了。前殿承運殿最高大,闊達十一間,是整個王府建築的主體,其實是齊王府屬官辦公的位置。

  何鼎不無遺憾的說,以前的齊王府更加的小,隻有五十多畝大小,王爺不允許王府鋪張浪費,能夠有這樣的規模,這還是他奉皇帝的旨意,這兩年重新改造了一遍,才有了今天的氣勢。

  齊王不允許擾民,不允許他們拆老百姓的房子,所以麵積始終達不到標準。實際上,齊王一家人真正居住的地方隻有後麵存心殿所在的院落,總麵積不到五十畝,其它的宮殿實際上是對外開放的,那是政府辦公的地方。按照規模來講,朱厚煒居住的條件甚至比不上一些縉紳和富商,實在有損齊王殿下親王的身份。

  “嗬嗬!其實已經很好了,”聽到何鼎的抱怨,朱厚煒微微一笑,說道,“老何啊!人活一輩子,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任你是公侯王爺,終是草木一秋,躺下的地方也不過幾尺,沒必要在這方麵太費心思。巍峨的王府,並不能夠真正代表皇家的威嚴。”

  走走停停,一路上說說笑笑。不知不覺來到了存心殿,這裏處在王府的深處,與其說是宮殿,不如說是一座園林環繞著的四合院,一個不算太大的三進院子,不過裏麵剛剛經過修繕,倒是裝修的非常的精致,典型的江南小築風格,讓徐芊芊感到特別的親切。愛你電子書

  入得大門,又繞過照壁,鬱鬱蔥蔥之中,假山林立,奇形怪狀一條道路從間穿過,走過小徑,眼前出現了一條小溪匯入一汪清池,溪水嘩嘩作響,遠遠看去,魚形“假山”噴出一股水流,直落到水潭,水潭裏濺起無數水花,一些錦鯉不時的躍出水麵,濺起更大的水花。

  存心殿的整體布局獨樹一幟,中間為功能性的門廳轎廳會客廳住宅,園林分在兩側,被中軸建築分為以織簾老屋為主體建築的西園和以城曲草堂為主體建築並飾以假山與水係的東園。一東一西兩園也完美的扣上了姑蘇江南的主題。

  “巧於因借,宜於體精”可謂是這座園林般建築最精辟的總結,很符合附會之意”因者,隨基勢高下,體形之端正,礙木刪椏,泉流石注,互相借資;宜亭斯亭,宜榭斯謝,小妨偏徑,頓置婉轉,斯謂‘精而合宜’者也”。

  徐芊芊率先進到前殿,這裏就是她以後的家,她帶著一種開獎般的心情打量著個安樂窩,她迫不及待的到了最裏麵的寢殿,推開門眼前一亮,天井十分寬闊,當中另有一座小花園,裏麵種著各種小樹和花草,不出意料,這裏花園周圍的空地上和京城的王府一樣,也有一個單杠和一些啞鈴,這是朱厚煒每天鍛煉身體的地方。

  徐芊芊挨著房間看過去,十幾個廂房基本都空著,夫妻倆的主臥室聯通則一個很大的書房,書架上一個很大的地球儀格外矚目,其它的位置層層疊疊都是書籍,甚至書桌子上還堆滿了舊的文冊。看來以前丈夫就是在這裏辦公的。

  走到正屋門口,推門進去一看。徐芊芊頓時眼前一亮,這裏裝飾的和京城的秋月閣幾乎一模一樣,她有種仿佛又回到了北京的錯覺。看到她吃驚的樣子,何鼎笑著解釋道“娘娘,老奴擔心您和王子住不習慣,就私自按京城王府秋月閣把這裏改建了一下。”

  徐芊芊微微頷首笑道“何公公,謝謝你考慮的這麽周道,辛苦啦!本宮很滿意。”

  “當不得王妃誇獎,這是老奴應該做的!”何鼎趕緊答道,見到夫婦倆都有些疲憊,何鼎又說,”殿下,您和王妃旅途勞累,先請休息一下,今晚將舉行宴會,老奴先到前麵支應,安頓一下客人。”

  朱厚煒拍拍何鼎的肩膀,說通“老何。辛苦了!這裏沒什麽事了,你先去忙吧。”

  “是,奴才告退。”

  等何鼎領著一幫管事匆匆離去後。朱厚煒伸了個懶腰,一把攬住妻子,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直接躺了下去。嘴裏麵還感歎道“哎,芊芊啊,咱們總算是到家了,還是家裏舒服啊!”

  徐芊芊噗嗤一笑,掙脫了丈夫的魔爪,坐直了身子,嗔道“別動手動腳的,讓人看見了不好。京城王府不也是你家嗎?難道你心裏麵根本沒把那裏當做家。”

  “說心裏話,京城那座王府在我心中就是個客棧。”朱厚煒用胳膊枕起頭,欣賞著妻子曼妙的身材,說道,“而這裏給我的感覺就是大不一樣,以前我剛來的時候啊,這裏隻不過是個千戶府,這裏的老百姓也窮的要死,很多人家大冬天的都穿著單衣,打著赤腳不敢出門。太窮啦!“

  說到這裏,朱厚煒陷入了回憶,他喃喃說道”日子過的真快,那時候我才十一歲。這裏的一切,都是你的丈夫帶著大夥一點一點親手打造出來的,篳路藍縷,付出了多少心血啊!如今登萊成了全國最富裕的地方,甚至是全世界最富裕的地方。這裏的人民安居樂業,民風淳樸。說句心裏話,我住在這裏心安理得。”

  徐芊芊把身體靠在朱厚煒的懷中,輕輕說道“夫君,你知道嗎?今天我真的是嚇到了,也被感動到了。妾身今天特別的驕傲,我的丈夫實在了不起了,這裏的老百姓信任你,敬重你。看得出來,在他們的心中,你就是萬家生佛。”

  “其實我也很感動啊!”朱厚煒伸手攪住妻子的腰,在她耳邊輕輕說道“三年過去了,我以為這裏的百姓會把我忘記,說實話,還沒有進港之前,我心裏麵很忐忑。人都是善忘的,這裏的人還記得我嗎?沒想到,他們不僅記得我,還給了我最高的禮遇。其實他們不知道,創造登萊奇跡的,恰恰是他們自身,我受之有愧呀!”

  “妾身看得出來,老百姓是發自內心的敬重你。”徐芊芊撫摸著朱厚煒的臉頰輕聲說道。

  “芊芊,這裏的老百姓最具有公民意識,他們不會像別的地方的老百姓見到官動不動就下跪。我一直宣揚四民平等,就是不想讓他們誰隨便便向人跪拜。不過今天他們這一拜,讓我的眼淚都下來了。咱們華夏的老百姓是這世上最樸實的人民,他們善良,勤勞,如果當官的還讓他們吃不飽穿不好,那真的是造孽。”

  “嗯。”

  徐芊芊鼻子裏輕輕的哼了一聲。兩個人就在沙發上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竟然就這樣睡了過去,一直到黃昏才被人喚醒。

  這一夜,登萊無眠。

  ……

  正德六年四月初八,一條快速帆船匆忙靠上了碼頭,不待船靠穩,一個不到三十的精壯大漢從船舷邊直接跳上了碼頭,然後找了一輛等客的馬車說了句“去王府”,就直接鑽進了車廂。

  馬車很快就到了王府大門,這漢子扔過去一個二角的銀元,說了句不用找了,就下了馬車,還沒等他掏出證件,就聽背後有人喊“是盧二哥麽?”

  那漢子一回頭,等看清楚來人,臉上頓時露出驚喜,他顧不上登記,迎了上去,哈哈大笑說道“馬三炮,你這癟犢子,幾年不見,差點讓二哥認不出來了!”

  這人正是盧義,喊他的人就是馬三炮,他們倆是最早跟隨齊王的四個人之一,除了他們倆,還有常寬和最小的王通。這麽多年過去了,大家各忙各的難得聚在一起。

  馬三炮一直跟在齊王身邊當侍衛長。見到盧義,那真是又驚又喜,兩個人來了一個的大擁抱,馬三炮問道“二哥,你不是在日本嗎?什麽時候回來的?”

  “我剛到!”盧義顧不上寒暄,立刻催促道,“快帶我去見齊王,我有緊急的情況匯報。”

  “那好,你跟我來。”見他神色焦急,馬三炮招手,讓一輛專屬馬車趕快過來,說道,“齊王不在府上,他在研究所,你跟我一起走,那裏沒有證件進不去。”

  盧義也不廢話,直接登上了馬車,很快馬車駛出青島王城西門,向郊區駛去。

  等盧義見到齊王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時辰以後了,這是緊挨著嶗山一個很偏僻的山澗,山澗裏有一條小河流過,小河被攔腰截斷,築了一個不大的水壩。

  水壩上的一間房子裏,朱厚煒正和一幫年輕人擺弄一台機器,見到盧義,朱厚煒趕緊從屋子裏走了出來,他一邊擦手上的油漬,一邊笑問“盧二,啥時候回來的?嗬嗬,白淨了不少,倒是越來越像個老板了啊。”

  盧義行了一個軍禮,趕緊匯報說道“殿下,卑職剛剛從朝鮮趕回,那裏出現了一個緊急情況,五天前,日本人在釜山和朝鮮人打起來了,聽說對馬島的宗盛順派了五千大軍參戰,釜山城破了。”

  “啥?日本和李朝幹起來了!“朱厚煒一聽,腦子有些發懵,這還沒到萬曆呀,豐臣秀吉還沒有出生呢,朝日怎麽就幹起來了,這倒是個新情況。他立刻吩咐”走,我們去辦公室好好說說。”

  來到辦公室,聽盧義一講,這才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1515年五月,薺浦的恒居倭(長期居住在朝鮮的日本人)四名被朝鮮軍隊誤當作倭寇殺害。這導致了薺浦恒居倭的不滿,在恒居倭酋大趙馬道、奴古守長的率領下,手持武器聚眾抗議。

  五月十三日,對馬島派遣宗盛順率領大約四五千人支援恒居倭,三浦倭亂爆發。恒居倭身穿甲胄手持弓箭攻打城池並洗劫城下民居,先後攻陷釜山浦、薺浦,釜山浦守將陣亡,薺浦守將被俘虜。隨後又攻擊永登浦和熊川鎮。

  慶尚右道兵馬節度使金錫哲、觀察使尹金孫等人先後向朝鮮朝廷告急。朝鮮中宗立即召集領議政金壽童、左議政柳順町、右議政成希顏等朝廷重臣商討對策。因為對馬島日軍裝備了大量的火繩槍和一些火炮,武器簡陋的朝鮮人根本抵擋不住日軍的進攻,朝鮮岌岌可危。

  說到這個,要先介紹一下朝鮮半島和日本的特殊關係,在後世大部分人印象中,由於倭寇問題、豐臣秀吉侵略、近代日本帝國的殖民曆史等因素,朝鮮民族和日本民族之間相互對立的情緒很重。

  但如此之外,兩國之間還存在另一層關係在古代,朝鮮半島是和日本聯係最多的地緣板塊,因為這兩處實在是太近了,所以,朝鮮半島和日本的文化在古代交流(當然也包括衝突)極為頻繁。

  著名的日本城堡,實際上日本城堡建造技術來自於朝鮮半島,七世紀朝鮮半島東南部的百濟國滅亡後,百濟遺民很多流亡到與百濟關係密切的日本,帶來了先進的築城技術

  當然,除了文明之間的交流外,雙方很多時期的交流遠遠談不上愉快,十四世紀開始在東亞地區打家劫舍的日本海盜(倭寇)令中國人和朝鮮人相當煩惱,1392年,朝鮮王朝建立,為了防止倭寇,直接實施了海禁,在對中國朝貢的官船以外的其他船隻設立種種限製。

  對於很多靠和朝鮮半島交易獲利的日本人來說,這是相當困惑的事情,尤其是離朝鮮半島比較近的對馬島、九州、中國(日本九州到最西部的地方)這些地區的大名相當煩惱朝鮮方麵搞限製,他們賺不到錢啊,結果很多人反而成了倭寇。

  這也是個頭疼的問題,所以呢?出於國防安全的考慮,朝鮮政府開大了口子,1407年,開辟了東萊縣富山浦(今釜山廣域市)和慶尚右道都萬戶所在地的金海府乃而浦(今慶尚南道鎮海市)為興利倭船的入港地點。1410年,日本使送船(官方使者)的入港地點被限定於上述兩地。

  和朝鮮打交道最多的,是日本一個很特殊的日本對馬島,這個地方橫在朝鮮海峽之間,和朝鮮非常近,而且由於對馬土地貧瘠而無法耕作,經濟收入可以說完全仰賴與朝鮮的貿易,對馬島勢力請求在朝鮮慶尚道各地進行自由貿易被拒絕了,但是卻再開了蔚山的鹽浦(今蔚山廣域市)一港,作為代償。

  至此,朝鮮半島南部有乃而浦、富山浦和鹽浦三個港口可以和日本貿易,不久以後,越來越多的日本人定居於此,形成日本人聚集地,即“倭館”,而三港的倭館被統稱為“三浦倭館”。

  除了這三處之外,朝鮮首都漢城也有倭館,不過這處不太一樣,是為了迎接希望通交的日本大名和商人而設立的一個機構,叫“東平館”(日本在朝鮮以東,以“東平”為名可見朝鮮王朝當時對東部日本的頭痛程度),這裏隻是純粹的接待日本人的一個建築,裏麵並無日本人定居。該地區被稱為“倭館洞”,在後世的首爾特別市中區忠武路。

  定居於朝鮮的日本人被稱為“恒居倭”,其首領稱為“頭”,朝鮮王朝對他們施行自治政策。恒居倭中有些人因為倭館內的人口過剩而居住於外,從事漁業或農業,開展秘密貿易並逐漸倭寇化。而朝鮮對恒居倭行使征稅權和檢斷權,給予了恒居倭的生活以很大的壓力。

  對於朝鮮王朝來說,三浦倭館的存在還有一個意義就是情報這裏是朝鮮收集有關日本情報的中心。當然,對於日本來說也一樣,這裏也有不少窺探朝鮮情報的間諜。

  十五世紀末,在三浦倭館居住的日本人突破二千人,在當時這是一個相當龐大的群體,這些人和朝鮮官吏之間糾紛不斷,最終,釀成了這次大規模衝突。

  朝鮮幾年前在盧義也購買過一批軍火,但是數量很少,根本無法形成戰鬥力。節度使金錫哲知道盧義是東亞地區唯一的軍火販子。為了保家衛國,節度使金錫哲和觀察使尹金孫就找到了四海商社,向當地的掌櫃提出了購買一批軍火的請求,但是他們又缺乏資金,金錫哲便想效仿日本人,提供一批未婚的女青年充抵貨款。

  因為現在奴爾幹都司男女比例嚴重失調,對方開出的交換比例非常合適。這讓盧義很動心,以前都是與日本人進行這種交易,跟朝鮮人開著這種買賣還是第一次。盧義有些拿不定主意,他主要的是擔心影響大明的形象。

  弄明白了具體情況,朱厚煒又好氣又好笑,他敲了一下盧義的腦袋,笑罵道“蠢材!這還用回來問本王,你要記住,你現在對外就是商人,商人唯利是圖,奴爾幹缺女人,小夥子手上有錢沒地方花,這麽好回籠資金的機會,豈容錯過!”

  “殿下,您的意思是沒問題嘍。”盧義有些不敢相信。

  “有啥問題?嗯,不不,還是有一點問題的。朝鮮人很窮,信譽也不太好,還特愛麵子。本王倒是很擔心事後這幫狗日的會賴賬。得想個萬全之策。”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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