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正德虛岩辨暗流
  周廷皓還沒有走到樓下,劉成已奔到樓梯口兒上來了。隻見此人五短身材,一臉的橫肉。一雙凶神惡煞的雙眼,兩臂粗壯無比,麵孔發黑,沒有一點慈祥的眼神。

  看他這副尊容,周廷皓不免心裏頭犯嘀咕“劉公公家的大管家,怎麽就這德性,十足江湖混混的樣子。”但轉而一想,“人不可貌相,福在醜人邊。劉公公看中的人,必定還是有一番能耐。”

  想到此,周廷皓便迎著上樓的劉成喊道“劉老爺,下官周廷皓在此恭候多時。”

  “你就是周大人?”劉成上得樓來,來不及進得廳堂,就一邊喘粗氣兒一邊嚷開了,“不好意思,來遲了一點。讓你久等了!中午多喝了幾杯,睡過了頭。”

  周廷皓親自引進得廳堂,先是讓座兒,接著寒暄敘禮。周廷皓把陳小小介紹給劉成。

  陳小小千嬌百媚地彎腰蹲一個萬福,說道“劉老爺,多謝賞臉,肯到奴家的寒舍裏來敘敘話兒。”

  劉成色迷迷地盯著陳小小,嘴裏噴著酒氣說“聽人講,陳姑娘的花酒,都訂到一個多月以後了。”

  “多謝眾位老爺扶持。”陳小小打心眼裏頭膩味這個什麽劉謹公公的大管家,隻是礙於周廷皓的情麵,不得不強顏歡笑,“其實,奴家是徒有虛名。”

  “唔,這句話聽了受用。”劉成把丫環遞過來的茶,咕嘟咕嘟一口氣喝幹了,接著說,“在京城,幹你們這行兒的,我見得多了,剛出道兒時,有隻爛梨子吃也就滿足了,權當是解渴。一旦走紅了,嗨,就開始架起膀子,自稱是聖是賢了。俗話說,皇帝的女兒狀元的妻,叫花子的老婆一樣的……”

  劉成的話越說越粗野,眼見陳小小紅暈飛腮,兩道柳葉眉蹙作一堆兒,周廷皓情知事情不好,於是幹咳一聲,硬著頭皮打斷了劉成的話“劉老爺,你看,是不是把酒擺上?”

  “再喝會兒茶吧。”劉成趁著酒意,故意說一陣粗話,這是他尋花問柳的慣用伎倆,看著美人兒粉臉氣烏,他心裏才有十二分的快活。他瞟了一眼還在咬著嘴唇慪氣的陳小小,指著掛在牆上的琵琶問“看來,陳姑娘想必是曲中高手?”

  “談不上。”陳小小冷冷地回答。

  劉成卻不介意,他哈哈一笑,說“我劉成是個粗人,生平有一大愛好,就是喜歡看美人兒生氣。今天,又過了一把癮。陳姑娘,去吧。你暫時下樓去消消氣,我和周大人談點兒正經事,待會兒,再一邊喝酒,一邊聽你唱曲兒。”

  陳小小如釋重負地下樓去了。聽著陳小小在樓下指桑罵槐地訓斥丫環媚兒,周廷皓小心翼翼地說“劉大人,您憐香惜玉的方式,好像和一般人不一樣。”

  劉成不屑的撇撇嘴,他眨了眨眼睛狡黠地說“周大人,你不懂。再好的女人,也不能寵她。否則,她就會把你纏得透不過氣來。”

  “言之有理。”周廷皓稱讚,“嗬嗬,劉老爺看樣子是花叢高手,今天長見識了,又學了一招。您這是溫柔鄉中的孫子兵法。”

  “周大人,咱們都是明白人,也別繞彎子了。我這個人快人快語,有話喜歡明說,現在請你告訴我,你見我有何事?”

  比起剛才與陳小話時的瘋態,劉成已是判若兩人。周廷皓額頭上的汗都出來了,這人表麵粗俗,其實心思縝密。現在他才領教到此人並非等閑之輩。

  他下意識抬眼看看這位劉謹的大管家,隻見他的兩道犀利的目光也正朝他射來。周廷皓畢竟是官場老手,鬥爭經驗豐富。他很自然地躲過那目光,微微一笑說“嗬嗬,有意思。劉大人這樣子,倒像是個審案子的。”

  “周大人,這得請你擔待點。官場複雜,我不得不小心啊。何況我家主人剛剛上位不久,他老人家始終記得恪守大明祖訓,不與外官交往,因此也總是告誡我等,不可在官場上隨意走動。”

  聽了劉成這番話,周廷皓在心裏暗暗吐槽“哄鬼呢?既然如此。你不在官場走動,那兵部的勘合是怎麽來的?”但出口的話,卻又是肉麻的奉承了“劉公公的高風亮節,是有口皆碑的,劉老爺在他身邊多年,耳提麵命,朝夕熏染,境界自然高雅。”

  “周大人,別那麽多廢話。你還沒說呢,開誠布公吧,找我究竟何事?”劉成又開始追問。

  周廷皓嘴角抽搐了一下,劉成這副盛氣淩人的樣子,讓他心中已有幾分不快,心中暗罵這人怎麽這麽不懂規矩,自己好歹是朝廷的六品命官,哪容得你這樣盤三問四。但一想到他背後站著的劉謹,窩囊氣也隻好留下自己受用了。

  “劉老爺,實不相瞞,下官倒也沒有什麽特殊的事,隻是仰慕劉公公的聲名。”周廷皓說。

  “嗬嗬,看樣子還是信不過我老劉啊。我雖然與周大人今日才見麵,但早有耳聞,”劉成說,“金榜題名後,一路放的都是肥缺,守製三年,雖然讓人奏了本兒,但有驚無險,依然升了個正六品。哼哼,這事兒,你還應該多多感謝以前的內閣劉首輔啊。”

  內閣與內廷的矛盾,周廷皓早有耳聞,聽劉成故意點出劉健來,知道他對自己有所提防,劉健雖然在家丁憂,但是隨時有可能起複,跟那個有牽扯的人,劉謹還是很提防的,怕的是引賊入室。

  想明白了這點,周廷皓於是輕描淡寫地說“下官與劉閣老並無交情,隻是刻意結交了他的小兒子,托他求劉閣老說了一次情。”

  “這話倒實在。”劉成點點頭,態度明顯好了很多,“嗬嗬,像你這種六品官兒,在京城衙門裏,哪間房裏都坐了好幾個,當年劉閣老哪裏都認得過來?你一不是他的門生,二又沒有鄉誼,他哪能格外照顧你?遇上什麽事兒,拿銀子抵上,抬手放你過去,送個順手人情,總還是可以的。不過,話又說回來,隻要舍得花銀子,順手人情哪個不會做?鹽運使判官你做也是做,別人做也是做,就看誰會辦事,胡大人,你說是不是?”

  “是,是,”見事情有了轉圜的餘地,周廷皓連聲附和,“劉大人一針見血。有錢能使,鬼推磨,這是千古至理。”

  劉成咧嘴一笑,揶揄道“嘿嘿,周大人,我看當年劉健也不是成心幫你。雖然你升了個工部主事,還是南京的,這是個什麽官兒嘛,窮得家裏連老鼠都跑光了。你花了多少銀子我也猜得出來,但花了錢買來一股子窮酸,這不明明是捉弄人麽?”

  說到這裏,劉成頓了一頓,看到周廷皓在勾頭思考,又接著故作為難地說“周大人,鄙人有句話想提醒你,又想到初次見麵,難以啟齒。”

  “但說無妨。”周廷皓抬起頭來。

  “那就恕鄙人無禮了。”劉成看了看窗外,壓低聲音說,“周大人,你雖然也算是個老官場了,但其中的道道兒,你還沒有估摸透。”

  “哦,不才願聞其詳。”周廷皓見總算入了正題,頓時來了興趣。

  劉成說“如今這官場啊!會用錢者,四兩撥千斤,不會用錢者,千斤換來一毛。”

  周廷皓眨了一下眼睛,問“請劉兄不吝賜教,何為會用錢者,何為不會用錢者?”

  “會用錢者,燒冷灶,不會用錢者才去燒熱灶。”劉成見周廷皓神情疑惑,索性捅穿了說,“比方說吧,你大把大把銀子送給李東陽,送不送的進不好說,即使送進去了,但這就是燒的熱灶,他那裏本來就火焰熊熊,還差你這把火麽?嗬嗬,你上趕著去投柴火,人家並不領情。倒是那些冷灶,靠你這一把火,撲騰撲騰燒出熱氣兒來,人家才會記得你。”

  “理是這個理兒,”周廷皓思慮了一會兒,緩緩說道,“隻是人家熱灶恐怕才能辦得成事,若是個冷灶,終究討不來便宜。”

  “周大人此話差矣。”劉成冷冷一笑,用手指輕叩茶幾說道,“既然入了官場,那就是一生的事業,哪能在乎一時的成敗得失。這麽跟你說吧,你燒了三年冷灶,表麵上看似吃了虧,到了第四個年頭兒,說不定時來運轉,冷灶成了熱灶,你豈不也跟著鯉魚跳龍門,落進了金窟窿!全都找補回來了。目光還是要放長遠一點。”

  周廷皓聽出劉成弦外有音,就索性也不繞彎子了,說“劉老爺,不才還要請你指點,現在去哪裏找尋這樣的冷灶呢?”

  劉成看到周廷皓已經著了道兒,也就不再遮掩,脫口便說“我家主人就是。”

  “劉公公,他?”周廷皓一下子驚愣了,“劉大人,劉公公現在這麽大的權勢,還是個冷灶?”

  “嘿嘿,南北兩京的內侍太監,總共有兩三萬人,比起那些一般的管事牌子,他當然是大大的熱灶,但……”說到這裏,劉成故意賣了個關子,眨了眨有些充血的眼,搖著腦袋說,“算了,算了,還是不說的好。人心隔肚皮啊。”

  周廷皓倒也不急,悠悠一笑,說“劉老爺與我初次見麵,信不過我,倒也在情理之中。”

  說到這裏,周廷皓先替對方斟了一杯茶,接著說“不過嘛,劉老爺吞進肚中的半截子話,就是不說,下官也猜得出來。”

  “哦,是嗎?”劉成挪了挪身子,湊近了一點。

  “嗬嗬,您要說的是,劉公公的頭上,畢竟還有一個司禮監掌印太監蕭敬,這可是為三朝的老臣啊!頂替他,可沒那麽容易。”

  這回輪到劉成吃了一驚。他盯了周廷皓一眼,心裏想“這小子有點門道,可不能小瞧了這個六品官兒。”嘴裏說道“是啊,現任的司禮監掌印太監蕭敬,論資曆,論才情,我家主人的確哪一點都比不上,可人家畢竟七十多了。”

  周廷皓一笑,神情矜持起來“劉老爺方才問我,為何要請您,現在可以回答了。”

  “請講。”

  “為的是燒冷灶。”話音剛落,兩人同時大笑起來。

  笑畢,劉成嚴肅地說“周大人,醜話我要說在前麵。君子無戲言,你說話可當真?”

  “當真!”

  “好!咱們一言為定。”

  劉成顯得頗為高興,一臉橫肉鬆弛下來,額頭也泛起了紅光,拍著胸脯說道“周大人,有你這句話,回到北京,我一定在我家主人麵前替大人多多美言。”

  “那就多謝劉兄了,”周廷皓改了個稱呼,問劉成,“下官這樣稱呼,您不介意吧?”

  “無妨,本該如此,這樣也顯得親熱得多了。”劉成點頭首肯。

  “劉兄打算何日離開南京?”

  “這次事情辦得順利,我明日就回。”

  “既如此,您走時,愚弟預備一份厚禮,請兄台轉給劉公公,兄台處我也另備薄儀。”

  “我這兒就免了,我家主人處,你倒是要好好兒孝敬一下。”

  “如何孝敬,還請兄台指教。”

  “咱們現在也不是外人,我就索性直說了,這個數。”劉成伸出了三個指頭。

  “三萬?”周廷皓倒吸一口涼氣。

  “不錯,就是這個數。”劉成理所當然地點點頭,看到周廷皓還在盤算,就故意激將說,“哼哼,隻要我願意收,三萬銀元也不是什麽大數目,多少人想巴結我家主人,隻愁找不到門路呢。我家主人天天和皇上待在一起,隻要在皇上身邊提一下,這個官就等於進了皇帝的法眼,這麽好的事到哪裏去找?”

  周廷皓點點頭,他承認劉成說的是實話,劉公公再不濟,也是皇帝爺身邊的親信,他周廷皓舍不得花這筆錢,自然會有人搶著出。

  劉成雖然狡黠,但還是托出了底盤,雖然他沒說,周廷皓也算看出來了,劉謹真正的目的還不是為了銀子,主要是拉攏一批官員為他所用。銀子不過是投名狀而已。

  但轉而一想,三萬銀元畢竟不是一個小數目,這差不多兩萬兩銀子了。若被劉成假借劉公公名義騙走私吞了,自己豈不就成了天大的傻瓜?但若劉成所言當真,三萬銀元結交劉公公,還會進入皇上的法眼,又是一件天大的便宜事。

  想到這一層,周廷皓心頭一熱,開口說道“兄台,這三萬銀元,我出了!”

  “好!痛快!”劉成一拍茶幾,臉上綻出了難得的笑容,“周大人果然爽快,這件事包在我身上。”

  銀子雖然出了,但周廷皓還是留了一份小心,緊接著劉成的話說“等明天劉兄走時,我派一個人和兄台一起進京,還有一些土儀麵呈劉公公,以示鄙人的一片孝心。”

  劉成一愣,他知道周廷皓是在擔心自己從中做手腳,心中已有些不快,於是沒好氣地說“也好,三萬銀元雖然不多,但既然周大人看重,派個人和我一塊見見劉公公,鄙人也就卸開了嫌疑。”

  周廷皓聽出話中的骨頭,連忙賠笑臉說“兄台不必多疑,下官隻是擔心路上,怕萬一有個閃失。另外小弟還有五千銀元的程儀奉上,還望劉兄笑納!”

  “周兄,實在太客氣了。這件事就這麽說定了。”

  劉成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心道這周廷皓還真是個知情知趣的人,劉公公派他來這邊,就是招攬一批不得誌的官員。如今那內閣焦芳已經投到了劉公公陣營,再加上這次籠絡的十幾個五六品官,劉公公將逐步掌控朝柄,哼哼,到那時候自己不就會想怎樣就怎樣。

  想到這裏,劉成不由得心情大好。起身踱到臨河的窗前,隻見各處河房前的大紅燈籠都已點燃,把個秦淮河照耀得如同白晝。那河上畫船相接,岸上樓閣參差。香霧繚繞,燭影搖紅,簫鼓琴箏,不絕於耳,好一片盛世雍容的景象。

  劉成伸了個懶腰,難以自製,於是迫不及待地問周廷皓“一刻值千金啊!周兄,陳姑娘呢?叫她上樓來。”

  ……

  時間回到大明正德元年正月乙未(1510),這是上元節的正日子。孝宗皇帝去世不到一年,使用新的年號剛剛半月,齊王朱厚煒還在守孝。整個齊王封國,照例不可能有輕鬆歡樂的節日氣氛。

  煙台城西北部,距離軍馬場不遠,有一塊空曠的場所,這裏是登萊軍工廠武器試驗場。午時三刻,齊王朱厚煒帶著貼身的兩名小太監,匆匆趕去。

  齊王內官監太監何鼎和陸戰隊指揮使戚寧正指揮一群人安置靶標,見齊王來了,都跪下請安。

  “忙你們的吧。”

  朱厚煒皺著眉頭,無奈的揮揮手,他晉級齊王後,禮節上的事情就由朝廷專門的禮儀官管理,搞得齊王府這些規矩越來越多。他也沒辦法,有些傳統根深蒂固,他也不能太過另類。

  “謝齊王千歲。”

  何鼎首先起身,拿著一張平麵圖,站在朱厚煒身邊。戚寧和其他軍士隨之站起,繼續忙著調試最新型的火炮。對麵的山坡上,有三個靶標,分別是堡壘,模擬的騎兵,模擬的西班牙步兵方陣,約莫和實際戰場情況差不多。

  火炮是一種輕型的臼炮,其實就是後世的迫擊炮,有六十毫米和八十毫米兩種口徑。經過多年的研究,基本上已經定型,已經開始裝備戚寧麾下的陸戰隊炮兵,專門研究相關的戰術。

  整個試驗場有條不紊的忙碌著,看到一門門嶄新的迫擊炮和堆放整齊的彈藥箱,朱厚煒滿意的點點頭說“很好,很好。”

  又問何鼎“通知王大人沒有?”

  “回齊王爺的話,已經通知了。陽明先生待會就會過來。”何鼎躬身回答。

  朱厚煒砸吧一下嘴,遺憾的說道“老何啊!本王實在有些舍不得啊!金州衛剛剛才有些起色,皇帝哥哥偏偏在這個時候,把王先生調到京城,你說讓誰接替陽明先生主持金州衛的工作才好。”

  何鼎微微一笑,說“殿下,這些年,金州衛發展的太好了,尤其是旅順,可以說已經成為了北方有名的繁華之地。新學帶來的好處顯而易見。皇上看樣子是打算在京城推廣新學了,至於何人接任金州衛,殿下何不問問王先生?”

  “老何,你不明白。京城水太深了!本王不太想讓陽明先生去京城,就是不想讓他去趟京城那趟渾水。我擔心他會折在裏麵。”

  “多謝齊王掛懷!陽明不勝感激。齊王多慮了。不過為了傳播新學,改造已經僵化了的儒學,這京城下官去定了!”

  背後傳來一個聲音,朱厚煒回頭一看,來的正是創造金州發展奇跡,號稱金州黃金搭檔的王陽明、湛若水、黃綰三人組。剛才說話的正是王陽明。

  朱厚煒轉過身來,凝視著已經有些蒼老了的王陽明,心中百感交集。五年來,金州在王陽明的治理下,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單是一個旅順,人口就超過了五十萬,經濟繁榮,可以說繁華的程度不亞於天津,已經成了勾連遼東的大邑。

  金州民風彪悍,移民來源複雜,並不容易治理。王陽明在任期間,采取了兩手抓兩手都要硬的工作方針,讓湛若水處理民間糾紛,轉移政府的工作壓力,他則主抓經濟和思想教育。

  經過五年的工作,經濟得到了快速發展,蠻橫的民風得以解決,一些陳規陋習得以糾正,從此金州人民告別了過去,迎來了新生。

  很多事情,別人沒整明白他整明白了,這是能力。別人沒做到的他做到了,這是政績。讓地方官頭疼的金州衛,在老王手裏得到快速的發展,有效解決當地人的草原習氣,徹底根治當地的匪患。

  有人說王陽明是新學大師雲雲,大師也是平凡人,他沒有特別厲害的手段,所用的治理方法每位官員都會。放在人家手裏半年的工夫擺平了,這就是王陽明,這就是他的水平。沒啥高深的,因為很多人達不到他的水平,所以顯得他英明偉大。

  王陽明的處世特點用最簡單的方法解決最複雜的問題,用最小的投入換取最大的利益。能做到這一點,那就是高深,那就是水平,那就是不服不行!

  這樣的人才,朱厚煒如何舍得放手,可惜這次是他皇帝哥哥的意思。他也不明白朱厚照怎麽突然盯上了王陽明,他原來不是對這老夫子不感興趣嗎,咋就轉了性子?

  朱厚煒握住王陽明的手,誠懇的說道“可本王舍不得先生走,但是本王也知道留不住先生,去吧!先生是有大誌向的人。知行合一,尊重科學。儒家需要做一些改變了。本王隻希望諸位先生保重自己,不管什麽時候,不要卷入朝政之爭。留得有用之身,打造一個我們心目中的嶄新大明。”

  “謹遵齊王教誨!”

  王陽明三人齊齊拜服在地。朱厚煒將三人親自扶起,然後問王陽明“先生走後,金州政務交給誰打理可行。”

  “齊王殿下,舉賢不避親。下官推薦自己的學生徐愛。他雖然年輕,但熟悉政務,能力很強。能夠延續如今金州的發展勢頭。”

  “可!就依先生所薦,本王立刻下令任命徐愛為金州政務長官。”

  “多謝殿下信任。”

  ……

  辦完移交,又做了一些前期的工作。正德元年十一月,王陽明才入京覲見,再次回到那個他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地方。

  北京的冬天,刮著西北風。一回到北京,覲見過正德皇帝後,王陽明就暫居在大興隆寺附近專門為他購置的四兮院裏,這裏距離紫禁城較遠,地方寬敞,是一個辦學的好地方。它的位置在後世房山區境內,王陽明在此一邊開始教學,一邊等候皇帝授予新職。

  弘治年間,王陽明在登萊以外傳播新學,可以說屢受打擊。幸虧登萊行政學院良好的學術氛圍,讓新學的理論更加完善,各種科目也更加齊全,數理化等科學類課業得到快速的發展,培養了一大批稱職的教師,還衍生出農學、工學、經濟學等分類,真正做到了術業有專攻。

  五年來,王陽明在登萊和金州經過這些年的磨練和實踐,受益匪淺,此前讓他的理論水平更加提高。他也學會低調了做人。可他哪裏知道,他想低調,偏偏有人不讓他低調,或者說如今頭頂光環身富傳奇色彩的他,想低調都難。王陽明回來的消息傳遍了京城,前來拜見的人絡繹不絕。

  這些年來,王陽明有兩個得意門生,一曰徐愛,二曰黃綰。徐愛留在了金州,這裏暫且不提。黃綰,字總賢,成化十三年(1477年)生人,小王陽明五歲,祖籍福建莆田。

  黃綰大有來頭,傳說是黃帝的直係後裔,這有點太遠,說近點是唐開國公黃岸後代。在明朝祖上有點資本,仗著祖蔭襲官,官至後軍都督府都事,從七品,相當於部隊一個幹事。

  明朝軍隊編製實行“衛所製”,朱元璋創立的。軍隊組織有衛、所兩級。一府設所,幾個府設衛,如橫海衛、鷹揚衛、興武衛、江陰衛、寧夏衛等。

  全國設有中軍都督府、左軍都督府、右軍都督府、前軍都督府、後軍都督府五都督府,是統領全隊的最高軍事機構。

  黃綰三十好幾的人了,晃悠了小半輩子,沒什麽建樹,終日喜歡思索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想不明白就去看書,這種學習方法值得稱道。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黃綰弄懂了一些問題,曾拜於茶陵詩派重要作家謝鐸,學習理學。他本人悟性極高,兩三年工夫,哪個老師都教不了他了。

  黃綰有些自鳴得意,感覺自己像個人物,有時候在沙龍講壇裏發表下個人獨特建議,與人爭辯,鮮有對手。

  學了這麽多年,黃綰有自己的一套思想,沒幾個人能讓他放在眼裏。弘治十五年時,朱祐樘邀請王陽明赴京講經筵。聽說王陽明回到了京城,有一套關於新學的學說,是二皇子朱厚煒最先提出的儒家理論發展起來的。

  黃綰急忙去拜見。早年他聽說過王陽明大名,當時在京城講理學著名的,一是湛若水,二是王陽明。兩人一見麵,黃綰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對孔孟之學的所感所悟講給王陽明聽。

  老王聽後很吃驚,他發現眼前這個人前途不可限量,他在黃綰那麽大時,尚未有如此高的覺悟。

  王陽明稱讚道“孔孟之學斷絕已久,你是從哪裏學到的?”

  黃綰謙虛地說“略懂皮毛而已,實未用功。”

  “人惟患無誌,不患無功。”王陽明說到這兒想起了什麽,問道,“對了,你認識湛若水嗎?明天,咱們三人共同切磋一下。”

  次日,湛若水、王陽明、黃綰三人齊聚一堂,相互闡述各自的理論學說。其時,湛若水是唯一一位能與王陽明棋逢對手的理學名家,師承陳白沙,他主張“隨處體認天理”,即在應對事物時心應有感而發,從而體認到自己內心中正的本體,也就是天理。

  王陽明則主張“天理即人欲”,用“知行合一、法以科學”的格物功夫,去達到心之本體,便是致良知。黃綰有一些自己的想法,但還沒有形成具體的理論體係。從當時來看,湛若水與王陽明平分秋色,黃綰次之。

  從後來新學給大明帶來的影響來看,王陽明當仁不讓。三人遂成了好朋友,後黃綰拜於王陽明門下。他們已經到了很高的境界,眼裏沒有仇敵對手,那是一種精神上的交流,日必共之,各相砥勵。

  為什麽這次進京,除了湛若水,王陽明為什麽一定要帶上黃綰呢?這裏麵有個最大的原因,那就是黃綰特能忽悠,在金州辦學時,他就為王陽明在全國各地招攬了不少學生,他甚至能把本地不識字的都弄來聽講。如果他在後世做傳銷,絕對是個頂級的騙子。

  轉過年來,正德二年(1511年)正月,王陽明調吏部驗封清吏司主事,工作地點在北京。此消息一出,在京師的學生們歡呼雀躍,沒有人知道是什麽原因,正德皇帝默默地為王陽明的心學傳播大開方便之門。

  沒有人知道現在這一舉動的重大意義。在正德皇帝和齊王朱厚煒默默的資助下,王陽明就此開始了近兩年的講學生涯,創辦了第一家大明皇家孔子學院。這所大學為大明中興,再創輝煌,培養了大批的可用之才,大明的學術也迎來了百花齊放的時代。

  王陽明、湛若水、黃綰三人組成了學術鐵三角,專心在京城大興隆寺講學。學生五花八門,來自各行各業,舉子有,高官有,普通百姓也有。偌大的大興隆寺成了百家講壇,吸引京城大批知識分子。

  譬如鄭一初,弘治十八年進士,頗有氣節,劉謹上台後,不與閹黨同朝為官,辭職了。在潮州府揭陽縣(今廣東省揭陽市)建了一所書院,名曰“紫坡台”,授課講學。鄭一初自撰一聯萬卷講皇王帝霸,格天事業屬儒生;四時詠雪月風花,樂地情懷歸隱士。

  本來挺好個事兒,沒幹幾年得病了,絕症,附近著名醫生束手無策,隻能在家等死。鄭一初聽說過王陽明,沒見過,忽然心血來潮跑到了北京,聽王陽明講課。聽了新學跟打了雞血似的,人倍十精神,新學照亮了他的殘生。正德六年,鄭一初去世!

  廣州府南海人方獻夫,後世廣東省廣州市人,與後世康有為是一個地方的。方獻夫與王陽明是同事,小老王十三歲,但人家時任吏部員外郎,官階比他大一級。方獻夫挺英偉一人物。

  正德二年時,某日方獻夫朝見皇帝,朱厚照見他悶悶不樂,就問他為什麽不高興。方獻夫回答說,臣在家衣食無憂,但恐後世子孫不思長進,破敗家業,不能報效國家。所以,臣為這事兒發愁。

  朱厚照問那怎麽辦。方獻夫懇請皇帝能給方家下一道禦詔,方家祖業永不典賣,違者斬立決。朱厚照嗬嗬一笑,當即禦筆下詔。這一做法,令方家後人恪守祖訓,引為美談。

  正德十五年,第一步大明憲法頒布。方獻夫被正德皇帝任命為內閣首輔,四年後連任,曆任兩屆,任期八年,成為實行君主立憲後,第一位內閣首輔。

  甭看方獻夫官大一級,對老王非常客氣,經常跟他談論學問,從老王身上學到很多東西。於是,辦公室內出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早上老王報到上班見到方領導問安請示,禮儀結束後,方獻夫再給老王行師生禮。有學問的人,必會贏得尊重。

  這一時期,有不少學生拜於王陽明門下,他們來自社會各個階層,主要有黃綰、顧應祥、陳鼎、萬潮、蕭鳴鳳(疑似《金瓶梅》作者)、梁穀、穆孔暉、魏廷霖、林達、薛侃、季本(徐渭老師)、應良等及後來的王艮、聶豹(徐階老師),不計其數,皆一時名士。

  潛移默化之下,不知不覺中,科學的種子在大明開始發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