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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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章==

  這種情況下,想瞞過去無疑是癡人說夢。

  薛庭儴也是個胸有丘壑之人,他淡定地步上前,麵色微微有些低落:“有些不湊巧,薛某的祖母剛過世了。”

  王知縣和欽差麵露詫異之色,

  “竟是如此不湊巧。”欽差捏著胡須,滿臉都是惋惜:“薛大人大抵不知,朝廷剛下來一份關於您的任命,陛下封了您為太子少傅。要知道這位置非是有功之人,非是陛下極為欣賞之人不可得,朝中多少人羨慕,可誰曾想竟發生了這種事。”

  四周連連響起詫異聲。

  別人也就罷,很多人都沒聽懂這官位是低是高,可薛俊才懂,老族長父子倆也懂。

  老族長身軀一陣搖晃,薛金泉忙攙緊了爹。

  正想低聲安慰他兩句,哪知老族長一把推開他,上前道:“按理說諸位大人說話,老朽不該插言。隻是庭儴這孩子至孝、大義,可我這個做堂爺的得替他說一句,過世的人並不是庭儴的祖母。”

  所有人都沒想到老族長竟會這麽說,這血脈關係可是抹除不掉的,哪怕趙氏再混賬,再是做了無數錯事,可死者為大,也不能空口說白話。

  尤其這事是能遮掩得了的,隨便打聽一下就知道是與不是,老族長該不會是人老了,就癔症了吧。

  薛庭儴心知老族長的好意,打從他拿了第一個案首後,老族長就待他格外愛護。哪怕這份愛護裏摻雜著利益,可這些年方方麵麵,老族長仁至義盡,薛庭儴也看在眼裏。

  於他來想,這官做不做都可,他既能一步步爬上去,未必一年後就不能站起來。他不想老族長為了維護他,平白擔上一個刻薄狠毒的名聲。

  活了一輩子,到老了,不就是個名聲。

  這些日子回鄉以來,他特別感歎生死無常,誰也不知道誰什麽時候就死了,還是保留一個清白。

  他正想出麵解釋,就聽老族長道:“這趙氏早在十多年前就被我那大兄弟休了,有休書為證。”

  “這趙氏好逸惡勞,刻薄子孫,村裏人人皆知,為了這事,我那大兄弟與她打了多少回架。我薛氏一門清清白白,哪裏容得下這等惡婦,老朽當年作為薛氏一族的族長,不止一次出麵斥責,並讓我那兄弟休了她。可我那兄弟顧念夫妻情義,心中不忍……”

  “那一次,趙氏實在鬧得不像話,我便硬壓著我那大兄弟休妻。他求我,又替趙氏保證日後不再犯,為此親自請人寫了休書,交予我保管,並聲稱趙氏若是再犯,就用此休書休妻,不用再與他言說……

  “我那大兄弟就是這麽被趙氏給氣死的,當時適逢有喪,又是這等見不得人的醜事,我薛氏便沒對外告知,而是經由幾個族老出麵見證,就把趙氏的名字從族譜上劃了去。本想攆了她走,可她娘家無處可去,就讓她一直住在祠堂裏,算是侍奉在亡夫靈前,為自己贖罪。

  “這次庭儴回鄉祭祖,隻因婦人閑言,這趙氏竟是想不開懸梁自盡,其意欲如何,世人皆知。不管朝廷如何定論,反正我薛氏子孫沒有這般惡性難改的長輩,自然不存在守孝之說。”

  因為總不能站在日頭下麵說話,一眾人便移步至族長家裏。

  王知縣和欽差,以及薛庭儴一眾重要人物,皆坐於堂中,而一些村民和薛氏的族人則站在門外。

  老族長的述說,所有人都聽在耳裏,場麵一片寂靜。

  經過之前的一幕,餘慶村的村民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趙氏死不死的無關緊要,重要的是薛大人會不會因此事辭官。

  因為村裏出了個高官,餘慶村如今儼然是方圓百裏最大的村子,走出去誰人不高看一眼,更不用說因此帶來的種種便利。

  官在朝中才是官,辭官了就不是官了,所以大家自然不希望薛庭儴丁憂回家。

  隻可惜他們插不了言,隻能聽著。

  “老人家,本官雖尊老愛幼,可這事卻不是任你空口無憑的。雖本官也替薛大人惋惜,可丁憂不過一年,實在犯不上如此。”欽差臉上雖帶著笑,但明顯有些不滿了。

  “老朽當然不是空口無憑。大人稍候,老夫這便去拿那物。”說著,老族長便顫顫巍巍去了裏屋。

  不多時再出來,手中拿著一張泛黃了的紙。

  紙張並不是什麽好紙,且經過這麽多年已經變得十分卷、脆,拿在手中就能感覺到其上歲月的流失。

  “這便是當初那封休書。”

  說著,老族長又命人把薛財媳婦帶了上來:“這就是那嘴碎惹事的婦人,你把事情經過跟大人說一遍。”

  薛財的媳婦嚇得渾身直哆嗦,但還是把當時的情況說了一說。且經過她的言語,也能聽出薛氏一族沒虧待趙氏。

  哪個鄉下老太太能有趙氏這般待遇,有人侍候著,什麽都不用幹,飯菜有魚有肉。每個月光替她請人侍候,以及夥食錢,便要耗費掉數兩銀子。

  “此事我有一言想說,之前我和薛大人提過這事,他知曉後也是感慨良多,還說打算跟族裏說,放趙氏歸家安享晚年。”說話的人是薛俊才,他乃是舉人之身,也有官前說話的資格。

  “這餘慶村村民有數千之數,當年知道這事的人,還有不少都活著。大人若覺得我們托詞,可以隨意去問。之所以會證明這些,不是為了其他,隻是為了以示我薛氏一族的清白,也當不上大人那句犯不上。”

  不得不說,老族長真是人老成精,這一番做派即是說明了事情經過,又把責任推到了欽差身上。

  凡事過於刻意,都會顯得很假,而如今這些刻意,俱都是因為欽差那句質疑之言。

  確實犯不上如此,可你如此質疑我們,為了證明,我就把所有事都公之於眾,至於犯不犯得上,還得世人評斷。

  欽差啞口無言,竟是被個鄉下老頭子給落了臉麵。

  薛庭儴悵然地歎了一口,站起來道:“罷,我這便上書自請丁憂,不管怎麽說總是有血緣關係。”

  薛庭儴走了,這出戲自然也演不下去了。

  欽差托詞等朝廷消息,便匆匆忙忙走了。

  王知縣倒不想走,這一番他也看出這欽差怕是刻意與薛庭儴為難,甚至其祖母之死也顯得有些蹊蹺,早就後悔為何要跑這一趟。

  可欽差主動上門,他敢說不陪著來,隻能怨自己倒黴。

  ……

  薛庭儴寫了奏疏,便命人通過驛站以加急速度送往京師。

  轉頭來到老族長家中,他卻不知道說什麽。

  老族長躺在榻上,這一場事耗掉了他所有精力,所以也是疲累至極。他有些唏噓感歎道:“你這孩子也是,什麽都不願意說,其實你這趟回來留在鄉裏,堂爺就知道肯定出事了。隻是你的大事,堂爺也不知,也隻能為你做到這裏,剩下的還需你自己斟酌。”

  “堂爺。”

  “你是我們薛氏一族的脊梁骨,不管你做什麽都記住,有我們薛氏一族在你背後撐著。這事不怕他們查……”

  ……

  “那封休書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回來後,招兒好奇問道。

  “真的如何,假的如何,既然有東西,你全當就是真的。”

  聽了這話,招兒就知事情有些不簡單。

  她哪裏知曉,休書確實是真的,卻是當年老族長自己寫的。

  本是想嚇退趙家人,誰知趙家人太熊,根本沒用上。這封休書他一直保存著,就是知曉趙氏一直是個隱患,為了以防萬一,萬萬沒想到竟是在這時候用上了。

  就在兩口子在家裏說話的同時,外麵的風波其實並沒有過去。

  本都以為趙氏的死,是其心中不忿,故意惡心人,想壞掉薛庭儴的名聲。可薛庭儴那麽說了一句,卻讓老族長上了心,便讓薛金泉在下麵查了起來。

  臨著老祠堂住著的人家都盤問過,連寧寧幾個小家夥都被盤問了出來。

  趙氏確實死得蹊蹺,可又不蹊蹺。

  蹊蹺的是死得太突然,且一個瘋了多年的老婆子,怎可能因為一句碎言碎語便懸梁了,還是故意惡心人。不蹊蹺的是瘋子的思想素來和常人不一樣。

  最後還是薛俊才拿主意,讓人去找了個在縣衙裏當了多年的差,如今歸家養老的老仵作。

  如今這夏縣,誰不知薛家的名頭,打點一二諒對方也不敢出去胡言亂語。老仵作連夜就被請來了,薛庭儴剛歇下,就被請了過去。

  因為趙氏的死因有可疑,所以她屍體一直未挪動,連壽衣都沒有換。

  老祠堂裏一切都保持著原樣,就怕損了什麽線索。

  此時趙氏所住的那間屋裏,聚了許多人。

  薛金泉、薛俊才,還有幾個薛氏一族的族人都在,薛庭儴也來了,還帶來了招兒。招兒有些怕,但實在好奇,又不放心薛庭儴一個人來,便跟著一同來了。

  屋子正中用兩張條凳架起一塊門板,趙氏的屍身便放在上麵。

  “其實自縊還是他縊,很容易分辨出。自縊,人體的重量全部施加在頸上,是以下顎,也就是這裏,作為承重點,所以於痕應該是倒八字,頸骨大多數會斷掉。而他縊——”

  怕眾人聽不明白,老仵作叫來自己的兒子做示範。他兒子半蹲著,他則拿了一條繩索,從後麵環繞在其頸子上,並緩緩收緊那條繩索。

  “他縊的施力範圍是四周,也就是圓形或者半圓形的於痕,且位置該是在頸部中央。”

  老仵作丟掉手裏的繩索,來到趙氏屍體前,將其頸子上的痕跡露出。

  “你們看死者的頸部,有兩種深淺不一的於痕。一種為一字型,一種卻是倒八字。再看其手骨,曲如鷹爪,指甲上也有痕跡,似乎撓傷了什麽人,所以結果顯而易見。”

  招兒忍不住插了一句:“也就說,有人勒死了她,又將之懸掛在房梁上,佯裝是自縊而死?”

  老仵作見其打扮,又是站在薛庭儴身邊,也能猜出其身份,便道:“夫人所言不錯,正是如此。”

  薛庭儴麵露深思,薛家的幾個後生已經則群情激奮起來,薛俊才則是來到趙氏身邊,雙手發抖地跪下了。

  也許之前他刻意為薛庭儴開脫,是為了薛氏一族,他也知曉這事怪不上薛庭儴,可現在這種結果反而讓他鬆了口氣。

  似乎趙氏是他縊而亡,就洗脫了她寧死還要害人一把的惡毒,也讓身處在其中的他,乃至是薛庭儴,都顯得不那麽局促和尷尬了。

  “去查,挨家挨戶的查,重點放在姓鄭的身上。”薛金泉道。

  “族長,我們這就去。”

  ……

  老仵作父子被人送走了,處在深夜中的餘慶村卻一下子蘇醒過來。

  狗叫聲、火把的光亮,以及雜亂的腳步聲,拉開混亂的序曲。

  “這是咋了?”一間漆黑的屋子裏,響起一個老婦人的沙啞聲。

  “誰知道咋了,可能是誰家丟了東西。”

  說是這麽說,鄭裏正,不,是鄭老頭,還是披上衣服起來了。起來看動靜的,還有他的大兒子鄭高峰。

  鄭家早就分家了,打從鄭老頭從裏正位置上退下來,就分了。是他主動給兒子們分的,理由是不想連累其他兒孫。

  站在門前看了會兒,看不出所以然,鄭老頭便讓鄭高峰回屋去。

  如今的鄭高峰一點都沒有十年前高大、魁梧的模樣,背駝了,腰也佝僂了,頭發也早就有了銀絲。

  是生活的重擔,也是日子過得並不舒心。

  “爹,那你也早點回屋睡。”說著,鄭高峰就回西廂了。

  鄭老頭獨自坐在堂屋的炕上,摸出旱煙鍋,又吹燃火折子,點了一鍋煙,抽起來。

  青白色的煙氣在黑暗中蔓延開來,什麽也看不見,隻能看見有火星在黑暗中明明滅滅。

  有腳步聲響起,似乎來了許多人。

  堂屋門一下子被推開了,火把的光亮照亮黑暗的屋子。

  “鄭老頭,把你手和胳膊露出來給大夥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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