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新製從東江開始
  東江鎮是肯定要建立的,也就在今年,最晚也不過兩三個月後。

  但聖上顯然對東江鎮由誰統率還有疑慮,毛文龍是現成的人選,駱思恭便是來考察的。可不隻是東江,還有登萊,都在他考察之列。

  幾十年的錦衣衛生涯,駱思恭看人的眼光還是有的,更擅長對別人脾氣稟性的分析和判斷。

  曆史記載不是那麽可靠,曆史人物不是那麽簡單,這是朱由校逐漸清晰的認識。

  毛文龍毀譽參半,讚之者稱其為海上長城,抗清英雄,後金的心腹大患。毀之者罵他違法亂紀、通虜謀叛、罪在當誅。

  朱由校相信人是複雜的,也不是恒久如一的。根據外部條件的變化,人的改變也不足為奇。

  毛文龍在東江鎮初建後,如同大多數新上任的官兒,自然是比較迫切地要表現自己,幹出成績。

  但在缺乏製約,以及明末混亂的朝局中,毛文龍逐漸變得跋扈驕恣,也相當正常。

  與其等到出現問題再改,何如提前預防,將不確定因素消滅於萌芽狀態?

  為什麽要讓毛文龍沒有製約,為什麽東江鎮的情況各人說的不一,為什麽非要等他羽翼豐滿後再安插人員,徒招他的不滿和抵觸?

  毛文龍領旨完畢,命令副手陳繼盛及將領們下去加緊準備,他熱情款待駱思恭一行。

  駱思恭表情談笑自若,卻慢慢將聖上的交代布置下去。

  “這幾人原是某的屬下。”駱思恭叫來幾名錦衣衛,給毛文龍介紹著,“為首者楊傑、方定邦,皆擅長諜報偵察,日後便在毛將軍帳下聽令。”

  駱思恭一揮手,幾個錦衣衛向毛文龍躬身施禮,口稱:“卑職參見將軍。”

  毛文龍有點發蒙,趕忙抬手虛扶,嘴上說著:“諸位免禮。”臉上神情卻複雜,不知道這幾個錦衣衛留在自己身邊到底是什麽意思,監視?協助?

  駱思恭淡淡一笑,向著幾個錦衣衛問道:“與毛將軍說說,你們的職責為何?”

  幾個錦衣衛中唯有楊傑的形象比較特殊,中年微胖,臉上似乎總帶著幾分笑容。如果換身衣服,你絕對會把他當成客棧飯莊的殷勤老板。

  楊傑一拱手,臉上笑意更顯,說道:“卑職等對外負責刺探軍情,對內負責肅清奸細,所需人員還請毛將軍派遣,對毛將軍的軍事指揮,卑職等既為屬下,又豈敢幹涉?”

  駱思恭點了點頭,對毛文龍笑道:“他們是毛將軍的屬下,毛將軍該如何差遣,便如何差遣。”

  話是這麽說,可毛文龍也知道不能派這些人去上陣打仗。人家搞諜報的,已經說得清楚了。

  “末將明白。”毛文龍向著駱思恭拱了拱手,笑著說道:“這幾位兄弟精明強悍,末將能得此臂助,求之不得。”

  駱思恭微微頜首,又接著說道:“本官還送來幾位京城俊傑,聖上見他們騎術精湛,便讓他們來毛將軍這裏馳騁殺敵……”說完,他露出幾分壞笑。

  毛文龍聽完也是神情怪異,沒想到皇上竟這麽整治京城紈絝。可知道這幾個紈絝的家世背景,不由得咧嘴苦笑。

  壽寧侯張家的張宗寶,武靖侯趙家的趙輝祖,壽寧侯張家的張軍能……

  駱思恭看出毛文龍的為難,笑道:“聖上小懲大誡,讓他們吃些苦頭也就是了。這些混賬小子,吃上幾頓粗食陋菜,見識下戰場慘烈,還能不改脾性?毛將軍不必為難,本官已派了人,會好生看顧他們的。”

  “駱大人想得周到。”毛文龍鬆了口氣。

  駱思恭的人對這幾個二世祖是好是壞,毛文龍管不著,也不想管。可要讓他來,輕不得重不得,還真夠頭痛的。

  直到現在,毛文龍還是搞不明白駱思恭的來意,難道隻是派幾個諜報官,抑或是送這幾個二世祖來吃苦頭?

  這些肯定都不是,毛文龍不用想也知道。

  而能指派駱思恭這尊大神駕臨小小的皮島,關心下東江的叫化子士兵和遼東難民,除了皇城的那位,恐怕再沒有別人了。

  聖上對東江有意思啊!

  毛文龍暫時還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但已經肯定,隻要這次的差事辦得好,東江的情況或許將有驚人的改變。

  這邊在談話商量,皮島上的氣氛已是熱烈起來。無論是難民,還是兵將,都麵露喜色,奔走相告。

  大鍋煮著飯,米香四溢;宰殺的豬羊剁成帶骨肉塊,和白菜、蘿卜胡亂燉在一起,肉香誘人。

  飯菜雖然不豐,也沒有精工細做。但對在寒風冰雪中倉惶奔走,在荒島上倉促而居的東江軍民來說,卻是最為難得的美味。

  在以能吃飽為幸福標準的東江,能吃上肉,喝上肉湯,那絕對是最幸福的事情。

  一隊隊的東江士兵在軍官的指揮下,排隊上前領取武器裝備。

  盔甲不多,隻能分配給軍官等少部分人使用;士兵呢,或是刀盾,或是長槍,但至少每人能再得一件鴛鴦戰襖和一頂氈帽(範陽笠)。

  鴛鴦戰襖為紅色,衣長到膝蓋,袖口窄,裏麵是棉花,又稱“紅胖襖”。騎士多穿對襟,以便乘馬。

  即便是最低的配置標準,也讓由難民組成的東江兵感到興奮和激動。穿衣戴帽,再擎槍握刀,至少不再是亂七八糟的叫化子軍隊了。

  更何況——

  “皇恩浩蕩,萬歲,萬歲,萬萬歲!”緊緊握著手裏的三兩銀子,馮大鐵隨著前後左右的同伴跪拜謝恩。

  三兩銀子多嘛,其實按正常來算,隻是明軍士兵一個多月的軍餉。

  但作為遼東軍的老兵,混了兩年多的馮大鐵卻從來沒拿到過這麽多的銀子。

  在他的記憶中,每年能給足四個月折色、八個月本色的標準,就已經很令人感恩戴德了。

  所謂的折色,就是發銀子,本色就是直接發糧食。但發的糧食是什麽呢,好一點的“摻和沙土糠秕”,差的則“浥料如糞”。

  而折色的銀錢不但少,且大多被軍官克扣,平均下來,明軍普通士兵隻有軍餉四錢左右,少的隻有二錢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