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別救我
  翠野鬱林間,一道身影靈敏的穿梭而過。少女在林間奔走許久,最後停在一片濃密的草叢前,傾耳去聽裏麵劇烈摩擦的動靜。半晌之後,聲響消停,遠鏢局的大小姐趙見瓏露出了誌在必得的笑容。

  趙見瓏輕鬆的撥開草叢,鑽了進去,見到那隻被射脖倒在地上的梅花鹿,沒有再絲毫掙紮。可怪異的是,小鹿的頭部深深的插了一把匕首,看來這一刀才是使小鹿立馬咽氣的。方才她清楚的看到自己那一箭射小鹿時,頭上並沒任何利器,這一刀是憑空多出來的,也就是說,這附近還有其他人。

  趙見瓏的臉色凝重起來,她站了起來,提氣運功,凝神細聽,趙圍並無任何動靜。但是血腥味尤其的重,蹲在地上時就發覺了,還以為隻是受傷的小鹿傳來的。能對一隻奔跑的梅花鹿下手如此快準狠,必定是人無誤了,這人有可能受傷了,躲在附近,未知是敵是友。

  趙見瓏拔出腰間的長劍,邊走邊削斷長得又刺又密的麻草,緩慢的接近血腥味更加濃重的地方。果不其然,很快看到了躺在亂草上一動不動的黑衣人。

  地上的草皆是沾滿了血珠,從血路鋪沿的痕跡可以輕易判斷出黑衣人從另一個方向而來。此時他的氣息弱得幾乎感受不到,剛才小鹿被一刀致命證明此人並不簡單,也不知是否有計,趙見瓏並沒有作動,留心觀察著。

  黑衣人的臉容血汙遍布,還有不少應該是在奔走時添上的淺淺血痕,總之非常狼狽,並不能看清本來的模樣。

  趙見瓏看到他的睫毛眨動了幾下,眼睛打了開來,心情不免有些緊張。“你是什麽人?”

  聽到她的聲音,他有些呆滯的目光轉過來。

  那一瞬間,趙見瓏不知如何形容這種陌生的感覺,心房就像是被人狠狠的撞了一下。他的目光傳遞出來了極其複雜的情緒,有震驚、深情,還有更多的是絕望。不過彼間偶遇,他為何會露出這麽痛苦的神情?

  黑衣人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就在她以為可能傷勢過重,開口說話的氣力都沒有時,卻見到他薄唇抖動,“別救我……”說完便幹脆的重陷入昏迷。

  趙見瓏有些懷疑是自己聽錯了,這種情況竟然不求生,難道是他害怕她是壞人嗎?不知是不是她錯覺,這句微弱的話語帶著冷硬的語調,似乎真的並不想得救。

  趙見瓏太過驚訝,以至於來人已經接近身後,才驚醒過來。“大小姐,鹿在那邊杵著,你在這裏看什麽?”

  來人正是鏢局的丫鬟單正,今日跟著她和兄長趙清淮一同外出打獵。單正順著她的目光,也看見了地上的黑衣人,驚叫了一聲。“大小姐,這人怎麽回事?”

  “我也是剛來到。”趙見瓏抱著雙臂,稍微站開了一點。

  單正會點小功夫,單畢竟不是江湖人,因此膽有些肥的走了過去,趙見瓏才“欸”了一聲,已經見她下手極快的摸索了黑衣人一遍。

  單正站起來,取出手帕擦著滿手的鮮血,說:“身上一點東西都沒有帶出來。”

  “阿晨,這人來路不明,不要輕易靠近,小心有詐。”

  “那怎麽辦?”單正睜著幹淨的眸,求助於她。

  “我亦是茫然。”見死不救不是江湖兒女的所作所為,但是救了來路不明的人有可能會惹禍上身,加上黑衣人的舉動特別怪異,讓她的糾結更加多上幾分。

  “那我去叫大少爺來。”

  趙清淮來至之後,看了一眼便決定不救了,理由:這種裝束的人非善類,不能救,況且這人頂多還剩一口氣,救了也是白費。

  趙見瓏沒有異議,不過卻動了一下惻隱之心,點了那人的止血穴道,便跟著兄長走了。

  兄妹所來的玉湖林距離江寧城略遠,來程騎馬有小半日的時間,故此夜間便打算在留下來。玉湖林麵積極大,深山老林獵物肥美,便有些獵戶流連,三人所休憩的小木屋便是過夜的獵戶所蓋。每次住過,隔日走時留一點獵物或是銀錢在桌上便可。

  生了火,弄洗幹淨的整隻小鹿架在了樹枝上烤,肉香撲鼻,伴著帶來的清酒,美味極了。趙見瓏和大自己兩歲的兄長邊吃邊開始日常的鬥嘴,無非就是比誰打的獵物多,誰的功夫進步得快諸如此類。

  夜深了,和衣坐在石床上閉眼歇息的趙見瓏卻怎麽也不能入睡。內心煎熬了許久,終是跳下了床。兄長喝多了酒,趴在桌上睡得不省人事,單正則是沒什麽憂愁,自然也睡得香甜。

  她歎了口氣,點亮了油燈,走回了遇到黑衣人的地方。也許從她臨走時還回頭看的那一眼,她便知道自己放不下了。就算他來路不明,她也莫名的想救。

  黑衣人果然還躺在那裏,身旁的痕跡沒有任何改動,這證明他確實是動彈不得的躺了一整天,這讓她放下了那是種揣著的警惕。她還細心的撒了一些硫磺,掩蓋住了血腥味,才不致引來野獸覓食。

  趙見瓏蹲下身,探了探他的鼻息,居然感受不到了,難道說……連忙探到了他頸間的脈搏,不死心的重重按著皮肉,還好,還在跳動,但是極其緩慢,已經是命危一線的狀態了。

  她當機立斷的脫光了他的衣裳,在黑夜靠著油燈不大的光芒察看他身上的傷痕,雖然是盡量避開了下腹那處的敏感部位,但依然會不可避免的看到。可她心目雜念,並未去多加顧忌。

  他的上身了不少刀傷,但都沒有傷及要害,左邊的大腿和右邊的小腿有個讓人驚悚的血洞,看起來是箭頭所造成的傷勢。不難想象到當時的場景應該是他和人打鬥時被人劃了多刀,打不過逃跑時又被弓箭射傷,箭條過長妨礙了在密林裏快速奔走,也難以隱藏,他自己拔掉了箭枝。

  想著趙見瓏便有些佩服他的智勇,還要過強的承傷能力。

  學武之人多少會處理一些身外之傷,至於內傷就得請大夫了,所以趙見瓏隻能處理了他身上的血汙和傷口上藥,給他穿了趙清淮本該早上起來趕路時換穿的衣物。

  在穿衣服的環節讓她尤為艱難,她隻是一個還未出閣的十四歲少女而已。她如釋重負的吐氣,皺著眉看著昏迷不醒的他:“我已經仁至義盡了,接下來就看你的造化啦。希望我救的不是一個壞人,不要讓我後悔就好。”

  趙見瓏往回走時,腳下卻踢到了樹藤一樣的東西,舉著油燈去瞧,是一條通體赤紅的鞭,就像一條靜態著的毒蛇,單是看著便無來由的心慌氣躁。有些畫麵突然間浮上腦海,年少時依稀記得與父親出行時遇到仇家,父親因為保護她而受牽製,故以處於下風,正在危難這一刻,天邊飛來一條赤練蛇般的鞭,纏上了仇家,父女這才得救。

  當年僅有五歲,且俠士蒙臉出現,趙見瓏對於恩人的麵目毫無印象。這鞭看著便是當年那一條,鞭好端端的沒有一點損壞,怎麽會被人丟在此處?

  如果不是丟的那就是不小心掉的,趙見瓏很快聯想到那個黑衣人身上。鞭極有可能是他的,如果他真的是當年那個恩人,那她今日做的那些事就真的是離譜極了。

  趙見瓏趕緊去叫醒兄長,把此事與他細說,就這麽把這個始終不明身份的黑衣人帶回了府邸。

  這人能受這麽重的傷,肯定得罪的人非同小可。兄妹二人也不傻,悄悄的把人抬到了運來運獵物的木板上,用一堆獵物遮蓋住,就這麽運回了府裏,回到府後,立馬讓單正去通知父親一人。

  兩人的父親趙長山聽聞此事,便急急的趕來查看,可臉有惋惜之情,捋著胡沉吟道:“鞭確是當年的鞭,因這繞龍鞭世間隻得一條,傳聞其出自苗疆五毒教教主石天之手。可五毒教教主又怎麽會出現在原,然對我相救,我始終認為當年救我父女之人並不是石天,可這麽多年以來,絲毫沒有他的蹤跡。如今這繞龍鞭再度出現,怕是命注定哪,也許等此人醒後,我們便能知道真相。”

  趙長山的二弟趙長林精通醫術,為了不讓消息走漏風聲,黑衣人的身體全托付他一人秘密照看。黑衣人的內傷亦然非常嚴重,加上失血過多,此番怕是得長期調理了。

  在遠鏢局裏昏迷了七天,黑衣人好不容易醒了過來,一條命總算撿了回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