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你怎麽這麽會安慰人啊
  “阿珩,你來啦。”孟娬開口說話時,聲音很是沙啞。

  殷珩過來,在她床邊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道:“昨晚沒睡著?”

  孟娬道:“本來是睡著了的,可是半夜裏做了個夢,醒來以後就睡不著了。”

  “所以一直望著床頂到天亮?”

  “不然還能做什麽呢?”

  殷珩道:“你還可以叫我。”

  孟娬笑了笑,笑得勉強,道:“不想叫你,我隻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以往她是最喜歡和他膩歪在一起的,怎麽可能會不想和他待在一起呢。她隻是還沒整理好自己,不知道應該怎麽麵對。她不想把自己消極的情緒帶給殷珩,讓殷珩感知到她的不開心。

  殷珩沒有多言,一把將孟娬從榻上拽起來,就擒入懷裏將她抱著。她身上並不溫暖,而是溫溫涼涼的。

  殷珩將她抱得很緊,讓孟娬感覺到他溫暖的胸膛和有力的手臂。

  她埋頭在他衣襟裏,瞬時熱淚盈眶。

  孟娬伸手就環住他的腰,一點點收緊。

  他的衣襟上傳來點點濡濕,他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

  兩人靜靜相擁,許久都沒開口說話。

  後來,殷珩低低在耳旁問她:“昨晚做了個什麽夢?”

  孟娬道:“夢到鳳梧跟我告別,說她要遠走他鄉。”頓了頓,又喉間帶著顫音道,“阿珩,是我的錯。”

  她說,“如果我能早一點發現,如果我能早一點找到她,結果就不是這樣了。我為什麽沒能早點找到她?”

  殷珩道:“不是所有的事你都能夠掌控。”

  孟娬悶聲在他懷裏哽咽道,“如果我能早點發現她去了賊窩,如果我能早點發現她買了砒霜,那就好了……你不知道,回來的那天,我就是因為太困了,因為隔壁房裏太暖和了,我腦子成了漿糊不好使,沒覺出她讓煙兒出去買香料有什麽不對勁,然後我就坐在椅子上打了會兒盹兒……

  “就是因為我睡著了,才沒能阻止她吃下砒霜。我為什麽早不睡晚不睡,偏偏在那個時候睡著了……”

  所以她半夜裏醒來以後,就一直睜著眼,不敢再輕易入睡。

  “阿娬,你太累了。”殷珩輕聲地對她道。

  他手順著她的後背,一下一下,很溫柔,像是要把她的所有疲憊和隱忍的情緒全部都翻騰出來。

  孟娬悶在他懷裏,咬著牙,幾乎快要抑製不住溢出兩聲哭音。

  孟娬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人生無常,每個人都各有歸宿,但是我眼睜睜看著她在我麵前死去,那滋味真不好受啊。我在想,即便她出身再不好,即便她再愛而不得,為什麽就不能有個善終呢?老天永遠不會垂憐一個善良得悲慘的人,她隻會因為她的善良而更加悲慘。”

  殷珩道:“她不計代價地對一個人善,便會同等地對自己惡。阿娬,你希望她再繼續悲慘地活著,對自己惡下去嗎?她若是還想過那樣的生活,她何必飲下砒霜。”

  孟娬一頓,將殷珩抱得更緊了些。

  殷珩與她道:“這是他們的因果,無關乎你去得早還是遲,也無關乎你發現得早還是遲,她在決定救回旭沉芳時,便已經舍下了全部。在她眼裏,隻要旭沉芳還活著,那就是最好的結果。

  “阿娬,之所以她選擇了結束,結束了對別人的善,也結束了對自己的惡,是她放過了自己,也隻有她能放過自己。”

  良久,孟娬忽而道:“人死後就不會再愛了。她甚至都不想讓旭沉芳再緬懷她。”

  殷珩道:“因為活著的人還要繼續活著,而逝者將永遠安息。這樣兩相忘卻,對彼此都是好事。”

  從一開始鳳梧就得不到旭沉芳的回應,她知道自己不能和他在一起,她也不願在自己走後,再在旭沉芳的生活裏留下任何痕跡。

  她抱著下輩子重新開始的願景閉眼,不管還能不能遇見他,都是對自己最大的祝願和解脫。

  孟娬想起,鳳梧閉上眼睛的時候,並不遺憾。

  那是她心甘情願的選擇。

  隻是孟娬從親自把她救回來,到親眼看著她死去,再到親手將她安葬,見過了她最堅貞的一麵,也見過了她無怨無悔的一麵,感到很是難過和淒涼罷了。

  若真有來生,願她真的能有一個很好的開始。

  孟娬在殷珩懷裏漸漸平靜下來,靜靜地倚著他的胸膛。他的衣襟上都是她留下的濕痕,眼睛又酸又累,但是她心裏感到好受多了。

  後她呢喃道:“阿珩,你怎麽這麽會安慰人啊。”

  殷珩溫潤的手指撫了撫她紅腫的眼角,道:“不是很會安慰人,我隻是實話實說。”

  孟娬蹭著他的手心,道:“你不知道,我隻是抱著你,就已經感到很安慰了。阿珩,我好困。”

  殷珩把她放回到榻上,她抓著他的袖角,道:“我又好冷。”

  不等殷珩回答,她手上就用力地把他往床上拖。

  被子裏窸窸窣窣,她褪去了他沾了濕痕的外衣,蜷縮著身子鑽進了他的懷裏,道:“現在好多了。”

  她在他懷裏一時還是睜著眼,大概是不確定自己睡著了以後會不會又錯過了什麽。

  殷珩輕撫她眉眼,低低道:“睡吧。我陪著你。”

  孟娬緩緩闔上眼簾,枕著他胸膛,不一會兒就安然地睡著了去。

  屋外依稀傳來崇儀的聲音:“都進去這麽久了,怎麽還沒出來?”

  過了會兒就聽崇鹹壓著緊繃的聲音道:“叫你看著火,你看看你看的是什麽?”

  崇儀道:“崇鹹你凶個毛線,我是看著火啊,我眼睛就盯著它一刻都沒挪開過!”

  崇鹹深呼吸,道:“你既然看著,為什麽粥糊了都不出聲?”

  原本滿院子的清香現在變成了一股糊味。

  崇儀理直氣壯道:“你們讓我看火又沒讓我看粥!我怎麽知道它要糊,它糊的時候又沒跟我說一聲!”

  孟娬在殷珩懷裏蹭了蹭,眼窩裏還有些濕意,但隱隱聽到那些話語聲,不知是夢裏還是怎的,依稀勾了勾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