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九
  第106章九

    孟元元後背一僵,連帶著呼吸也跟著一滯。

    就算她經曆的再少,可這樣的舉動若還說明不了什麽,那她真真就是單純了。

    “我,要吃藥了。”她刻意一低頭,想躲開他的手。也不準備再多說什麽,似乎能讓她做的,隻有避著罷。

    賀勘的手指纏上幾根發絲,隨著女孩低下頭去,而擦過指尖。這樣近,能看清她漂亮得透明的皮膚,還有自她身上來的香氣。

    和夢裏的虛幻不同,眼前的是真真切切、有血有肉的孟元元。每一處都在吸引著他,好像命裏注定般,想要得到她。

    “好。”他站起身,瞅眼床櫃上的藥,“哪裏不舒服就告訴我,明日就會到省城。”

    孟元元嗯了聲,手指動了動,腰身一轉,去拿了櫃上的兩個藥。白色的藥粒躺在手心裏,是西洋藥,據說藥效很快。

    驀的,麵前伸過來賀勘的手,正攤開著,在她的手上方,擋住了藥片。而他的手掌裏,是幾顆包裝精美的西洋糖果。

    她抬頭看他,眼中淡淡的疑惑。

    “覺得藥苦,就吃一顆。”賀勘看著她,拉起她的另隻手,將糖給她放進手心。

    手裏攥上那些糖,恍惚間,孟元元覺得這個畫麵似曾相識。好像,曾經也有人往她手裏塞糖……

    “謝謝你。”她收回手放下,客氣道了聲。

    賀勘離開了房間,四下重新變得安靜。

    孟元元坐在床上,腦中有些淩亂。有些事情朝著莫名的方向走著,可是主動權並不在她手裏,她掌握不住。

    就像昨日裏酒吧那個醉鬼所說,她是不是被人從鄉下帶出來,給人做小老婆的?她不會去做什麽小老婆,可是賀勘的態度讓她越來越慌。他該明白,她現在還是莫浩初的未婚妻,那人是他的表弟。

    她歎了一聲,看去窗戶,外麵全部都是陌生的。紅河鎮,父親,她已經離得很遠了。

    輪船陸續停靠了幾處碼頭,有上船的,有下船的。

    孟元元不想出房間,可是賀勘會過來找她,甚至問她想不想上學……

    就這樣,終於到了省城。

    房間中,玉媽吃了藥,身子好了一些,但仍然虛弱:“可算到了,想想還要這麽回去,等到家怕隻剩半條命了。”

    人撐著收拾行李,船會在這裏停靠兩小時,時間倒算充裕。

    孟元元聽著玉媽的自嘲,同樣在想著回家的路,如果這船就此調頭回去……

    不可能,船還會繼續往前,怎麽會調頭?

    “少夫人,你是不是還不舒服?”玉媽問,眼神中帶著關切,“你別擔心,老爺太太都是站在你這邊的,還有你賀家的姑婆婆,她也會幫你。”

    姑婆婆,便是莫家的大小姐,賀督軍的夫人,賀勘的母親。

    孟元元嗯了聲,不說話。如若莫浩初真的與蘇又菱有了瓜葛,她不會糾纏在裏麵。

    兩人從房間裏出來,隨後下了船。

    剛一到碼頭上,玉媽就瞪大了眼睛,驚訝的瞧著麵前的陣仗。

    兩排拿槍的士兵清出一條道路,將旁的人隔絕開,不遠處停著一倆黑色的轎車。

    “我單知道咱們姑爺在省城如何厲害,真見了比想的還了得。”玉媽低低道了聲,看著士兵背上的槍,不禁哎喲一聲打了個顫。

    孟元元當然也沒見過這種場麵,紅河鎮安靜封閉,一處小地方牽扯不到外麵的爭鬥。

    這時,賀勘從中間的道上走過來,換回了一身西式的裝扮,身上的那份淩厲感重新凸顯。

    “好了,回家罷。”他站在孟元元麵前,低頭看見她兩隻手提著一隻小箱子,“給我。”

    他腰身一彎,去提她手裏的箱子。

    他的手指碰上她的手,孟元元像被刺到一樣,卻是更加抓緊了箱子。試著他想提走的時候,她竟是往回扯,不想鬆手。

    她抬眸,正好對上他的雙眼,褐色的瞳仁深沉無底。

    他到底從她的手裏提走了箱子,裏麵裝著此行她所有的東西。

    “上車罷。”賀勘道聲,示意她跟著自己走。

    孟元元吸了口氣,雙手悄悄抓緊了裙裾,隨後鬆開:“我想去找莫少爺。”

    “當然,”賀勘頷首,繼而唇邊微微一彎,“至少,咱們先安頓下,也要知道他人在哪兒。”

    孟元元看去前方,繁忙的江邊碼頭,遠處的西式高樓,寬闊的馬路。完全和紅河鎮不一樣,這裏太大了。

    回頭的時候,發現玉媽已經被人帶走。

    賀勘自己提著箱子走在前麵,交給了等候的司機,然後拉開了後車門,站在那兒等著孟元元。

    孟元元頭皮發硬,緩緩邁開有些麻木步子,明明陽光明媚,偏偏生出一種不真切的恍惚。

    她到了車門前,抬頭看著賀勘。隨後身子一彎,坐上了車去。

    甫一坐下,就聽見身旁砰的一聲,車門被他關緊,她下意識渾身一僵。

    沒一會兒,賀勘從另一側上了車,坐在孟元元旁邊,一抬手理了下落在額前的碎發。

    “走罷。”他道。

    汽車發動,隨之緩緩開啟,往碼頭外行駛。

    “玉媽呢?”孟元元看去車窗外,是後退的景物。

    “丟不了她。”賀勘側過臉,見到了孟元元麵上的驚慌,一張臉兒蒼白。

    就好似,他是一個拐了她的壞蛋。

    孟元元抿唇,胸口裏跳得厲害。她規矩的坐好,不再言語,隻往他看了眼。

    他正看著車窗外,雙臂垂放在大腿處,上身簡約的襯衣,領上係了條領巾。不得不說,他有一張好看的臉,側麵看更是五官立體。

    孟元元收回視線,安靜坐著,總覺得下麵無論發生什麽,都是她不能掌控的。

    汽車的後麵,是一輛載著士兵的卡車,護衛著他們的少督軍。

    而外麵的景色也發生著變化,省城的街道更加寬敞和熱鬧,林立的鋪麵,穿著洋服的行人。

    過了一會兒,汽車駛進一條路,兩旁不再熱鬧,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小洋樓,隔上一段距離就有一座。

    到最後,汽車停在一扇大鐵門外,等鐵門打開,便開了進去。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噴泉,邊上是各式的草木花卉,汽車沿著邊上的道路繞過噴泉,最後開去了一棟大房子前。

    “到了。”賀勘側過臉來,道。

    很快,仆人們跑過來,拉開了車門。

    孟元元從車上下來,站到了這座巨大個西式公館下麵。

    賀家公館全由花崗岩建成,很典型的西式結構,修建為兩層,雄偉而堅固。

    家裏管事迎出來,跟賀勘匯報著家裏的事情,說是賀督軍去了小別州,夫人跟著一起去了,得有半個月才回來。

    賀勘點頭,麵色疏淡,好似對這種事情習以為常。

    “元元,過來。”他轉身,看著一直站在原地的女孩。

    能感覺到她的話越來越少,他想她可能是察覺到了什麽,畢竟她是個聰明的女孩。

    孟元元猶豫一瞬,才挪著步子到了賀勘身旁。

    賀勘淡淡一笑,極為喜歡她這樣乖巧的樣子:“以後就住這裏了,你會習慣的。”

    聽他的話,孟元元猛然心中一跳,交握一起的手不禁捏緊。

    而管事對於自家少爺帶回來的女孩,雖然有些驚訝,但也不敢多問,隻是偷偷打量了下,是個端莊優雅的女孩,很傳統。

    賀勘幫孟元元把發辮理了理:“跟管事進去,他會安排你房間。我這邊處理點事兒,完後去看你。”

    “好。”孟元元往旁邊一站,躲開這種看似親昵的舉動,垂下頭去不看他,隻盯著自己的裙裾。

    賀勘手裏陡然一空,微微一笑並不在意:“去罷。”

    管事帶著孟元元往公館內走的時候,她回頭看了眼,見到一位身著戎裝的軍官走到賀勘麵前,恭敬地將一份文件交到他手中。

    等走進公館內,裏頭的奢華更甚,僅僅這一層的廳堂,便無比碩大寬敞。高大的堂柱,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麵,吊在上方的璀璨水晶燈……

    又是孟元元從來沒見過的,可她現在沒有了欣賞的心情。

    “謝謝管事,”她攏了攏情緒,對著前方領路的管事笑了笑,“我是從莫家來的,莫浩初是我未婚夫。”

    管事剛踩上往二層走的樓梯,聞言回了下頭:“哦,您請。”

    孟元元不知自己為何要搬出莫浩初來,似乎是想和賀勘劃開來。

    上了二層,管事帶著她進了一間客房,南向朝陽,一推窗戶便能看見前麵的噴泉。

    而沒多久,玉媽也來了公館,並且第一時間找到了孟元元。

    “這省城果然大,走了這麽一段就花了眼,可算是見識到了。”玉媽下了船,這廂精神是緩上來一些,也就話多起來,“進來公館的時候,可嚇了我一跳,那大門處的崗樓子上,都架著機,槍。”

    孟元元也看見了,其實不止大門,就是公館的別處也都布置著人。畢竟賀家可不是一般的人家。

    玉媽在房間裏走來走去,嘴裏嘖嘖出聲:“真是見識了,這一間客房都比咱們家那前廳都大。就是這牆上的畫,有些傷風敗俗。”

    人的話,難得讓孟元元笑了聲。

    屋裏的擺設多是西式,牆上的自也是西洋畫,還是人的身上隻纏了條布。

    玉媽嘟噥兩聲,在她眼中孟元元還沒有正式成婚,身心都是姑娘。是以,她找了塊布,踩著凳子上去,把那張畫給搭蓋住了。

    “我想去找莫少爺。”孟元元開口。

    她沒辦法不去想,剛才賀勘的那句話:以後住在這裏。

    不管他是什麽意思,她還是想辦完自己的事,趕緊回紅河鎮。

    這話一出,玉媽笑笑勸了聲:“瞧你一路過來,先歇歇罷。少爺那邊,我先去給你說,讓他親自來見你。”

    真要讓兩人先見了麵,事情容易鬧開,不好收場。臨出來前,不管是老爺太太,還是老太太那邊都囑咐過了,這件婚事不能退,莫家隻認孟元元這個媳婦兒。

    身上背著這麽重要的責任,玉媽當然不能馬虎。莫浩初是她帶大的,人什麽脾性也明白,指不定對那蘇又菱就是覺得新鮮。要說違抗家裏的安排,這個少爺應該還做不到。

    問題看起來也不難解決,隻要她先去大學中找到莫浩初說明白,帶他來跟孟元元道個歉。女人嘛,說幾句好話哄哄,請幾天假回鄉把婚結了,隻要什麽都定下來,誰也安心了不是。

    再者,玉媽覺得莫浩初是沒見到現在長成的孟元元,這樣一個晶瑩剔透的美人兒,誰不會喜歡?

    “玉媽你知道他在哪兒是不是?”孟元元問,瞬間從人的話中聽出漏洞。

    “我,我不知道啊。”玉媽連忙否認,但是對上孟元元的眼睛時,隻好歎了聲,“就是去學校嘛。”

    孟元元想了想:“我和你一起去。”

    此時正是下午,再過些時候就是放學時間,如此的話,去學校門口等著,打聽一下,總能等到莫浩初。假如這樣等在賀家公館中,她隻能聽從賀勘的安排。

    她,還是想主動一些。

    玉媽沒了辦法,隻好答應。

    孟元元從窗戶上看見賀勘坐了車出去,這倒正好讓她們可以出去順利。

    玉媽同管事說明了意思,管事猶豫再三,還是讓人開了大門。

    到了街上,孟元元叫了兩台黃包車,直接說去省城大學。

    車夫腿腳利索,靠體力吃飯,熟悉省城的大街小巷,直接將人送到了省城大學的校門口。

    正好是放學的時候,學生們從校園中走出,穿著統一的校服,有男生,也有女生。

    孟元元走去校門口,希冀著人群中會有莫浩初。實則她也許久不曾見他,隻是從莫太太那裏看到過他年前的照片,就算人站在她眼前,也不一定能認得出。

    “請問,可認得莫浩初?他是這裏的學生。”她問一個經過的學生。

    學生停步,說不認識。

    她站在這裏有些紮眼,不少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著實,她與這裏顯得格格不入。

    “少夫人,”玉媽皺著眉,狠狠瞪著往這邊看的人,“咱們回去罷,明天再說。”

    她瞅著女學生們的及膝裙,露臂半袖上衣,嘖嘖著不像話。

    “再等等看。”孟元元繼續在人群中搜尋著。

    她想,別人都看過來也不是壞事。至少這樣的話,莫浩初也能看過來,他認不出自己,總認得出玉媽罷。

    。

    這廂,莫浩初還坐在教室裏,看著家裏來的電報,上頭說孟元元已經來了省城。大致就是父母讓他好生做事,挽回這個包辦的未婚妻,還有與蘇又菱斷掉。

    他把電報一揉,塞進口袋裏。

    一頭是家裏的安排,一頭是蘇又菱,莫浩初覺得左右為難。而且,他並不知道蘇又菱會跑去紅河鎮鬧。電報上父母已經明說,不與蘇又菱斷掉,就不會再給他錢。

    他雙手煩躁的抓了抓頭發。

    “莫浩初,”有個同學跑進教室,手扶著門框衝他喊了聲,“校門口有人好像在打聽你。”

    莫浩初抬頭:“是誰?”

    “女的。”人說了一聲,便就離開了。

    莫浩初覺得煩躁,猜想有可能是孟元元來了。可他還沒想到自己該怎麽做,要對她說什麽。他是喜歡跟蘇又菱在一起,可是也沒想過要違逆家裏的安排。

    他抓起校帽站起來,腳下一動,隨後又停住,歎了一聲坐回到凳子上。

    還是細想一下再出去。

    而校門口,眼看出來的人越來越少,天也漸漸暗下來。

    起了風,有了涼意。

    孟元元還站在原來的地方,始終沒有見到莫浩初。玉媽幾次說要進學校去,都被大學的門房給攔住,此時還在那兒與人解釋。

    這時,一輛汽車在路邊停下。

    孟元元聽見動靜,下意識看過去。

    車門打開,身姿高挑的男人從車上下來,一眼就看來她這兒。不知是不是沒了太陽的原因,他的臉色略略發沉。

    站在那兒停頓一瞬,人便往她走過來。他身高腿長,幾步路就到了她的麵前。

    “跟我回去。”賀勘薄唇微啟,送出四個字。

    作者有話說:

    狗子:是時候斷了媳婦的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