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失去你的人生,沒有意義
  第一百七十三章:失去你的人生,沒有意義

    曾曉宇隻身來到峽穀,同鎮守在此處的穆安楷把勸降的事一說,穆安楷皺著眉頭道,“我找個幾個人陪你一起進去。”她是主帥,需統領全局,不方便離開。更何況,周文熹也不會讓她進,無論是因為舊事,還是出於對她武力值的考慮。

    “人多反而壞事,還是我一個人進去吧。”

    “你有把握?”

    “沒有,隻能盡力一試。”

    曾曉宇單槍匹馬地出現,引起叛軍的注意,無數刀槍指著他。他丟下劍,高舉雙手,“請通報周將軍,就說曾曉宇求見。”

    領頭的士兵對著他看了又看。

    “我沒有惡意,煩請通稟。”

    很快周文熹就把他請了進去。

    時隔多日,曾曉宇再見到周文熹,雖然樣貌未變,桀驁不馴的神情也同從前一樣,但能明顯感覺到他的疲憊。

    周文熹似乎能猜到曾曉宇的來意,“大哥是來勸降的嗎?”

    “是,聖上已答應我,會饒你性命。”曾曉宇語重心長,“之然,放下武器,降了吧。”

    周文熹挑眉,“大哥,勝負還未分,我為何要降?”

    “之然,外頭有十萬穆家軍鎮守,你還剩多少人,你自己心裏不清楚嗎?”

    周文熹幽幽歎了口氣,並未答話。

    “將士們都是爹生娘養的,跟著你客死異鄉,身首異處,你於心何忍?之然,收手吧。聖上仁慈,不計前嫌,還是會將他們收編到穆家軍或是京畿大營。錯過這次,可就真的沒機會了。”曾曉宇苦口婆心地勸道。

    周文熹神色鬆動,似乎有些被說服。

    曾曉宇再接再厲,“據穆將軍推測,你這裏的糧草最多還能堅持一月,等彈盡糧絕之日,你又作何打算?”

    穆安楷,她果然是最了解自己的人,就連自己所剩糧草,她都能估算的所差無幾。

    隻是一想到穆安楷,周文熹心中就大痛。即便投降,他同穆安楷也無法再回到從前,自己是真的失去她了。

    周文熹尋思片刻,忽而問道,“熙兒知道我是她二哥的事了嗎?”

    曾曉宇老實回答,“我還沒有告訴她,之然,等你降後回到京城,才有機會同她相認。”

    周文熹點點頭,“要我投降可以,讓熙兒來勸。”

    “寧之然,你又想耍什麽花招?”曾曉宇不禁有些動怒。

    周文熹笑了,“大哥,熙兒是皇帝心中最重要的人,若是她許下承諾,會放我一條生路,我才能相信,你的話,沒用,我也信不過。”

    曾曉宇暗自思忖,他的話倒也沒錯,隻是讓熙寧來勸,是絕對不可能的。別說邵卿洺絕不會準許,自己也不放心她涉此龍潭虎穴。

    周文熹假意無所謂地道,“倘若辦不到,大哥就請回吧。待山窮水盡之日,大不了魚死網破。那些人……”他用下巴指了指外頭的士兵,“能和我一起戰死,是他們的福分,也是宿命。”

    “這事我做不了主,等我回去之後,問過熙兒的意思。”

    “行,不過大哥,時間不等人,穆將軍估算錯誤,我這的糧草可撐不了那麽久。”周文熹淡淡道。

    曾曉宇一口氣都沒歇,直接返回京城,卻不知要如何同熙寧開這個口。

    而且他不敢進宮,因為隻要他一去,邵卿洺必定會猜到他勸降失敗,那後麵的事也就無法成行。

    他想了個辦法,通過傅姝把熙寧約來家中,就說想讓熙寧幫忙做幾雙孩子的鞋子。

    宛國確實有姑姑給未出生的嬰兒裁衣做鞋,保護他身體康健平安順遂的美好寓意,邵卿洺並未起疑,隻是覺得離孩子出生還早,傅姝未免太心急了一些。

    熙寧笑道,“許是大哥不在,嫂子寂寞,想找個人說說話。”

    曾曉宇離京,打的是替皇帝辦差的名頭,一路才可暢通無阻,也瞞過了熙寧。

    邵卿洺讓碧玉跟著去,眼下雖然所有危機都已解除,但邵卿洺為求穩妥,還是要求碧玉保護好熙寧。

    曾曉宇考慮到碧玉會寸步不離熙寧,叮囑傅姝讓熙寧直接進內室,這樣碧玉不便進入,隻能在前廳等候。

    熙寧入了內室,見到的卻是曾曉宇,她驚訝道,“大哥,你回來了?”

    曾曉宇胡亂點頭,看著熙寧欲言又止。

    熙寧道,“大哥,你是有事要同我說嗎?”她本就冰雪聰明,曾曉宇的愁容又不加掩飾,她意識到是出了什麽事。並且這件事,還不能讓邵卿洺知曉。

    “熙兒,你二哥他……”

    熙寧驚喜道,“你找到二哥了?他在哪?快帶我去見他。”

    她依稀記得大哥因為年長幾歲,總是不屑帶她和二哥一起玩耍,二哥耐心好,不嫌棄她年紀小,陪她的時間也多,小時候她同二哥更親近一些。

    曾曉宇吞吞吐吐道,“找是找到了,但是……”

    一開始的驚喜過後,熙寧冷靜下來,大哥這話中有話,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也太古怪了。

    “大哥,你再不說,是想急死我嗎?”

    “周文熹就是你二哥寧之然。”曾曉宇情急之下,脫口而出。

    熙寧眼睛瞪得大大的,手上一片涼濕,心中瞬間轉過無數念頭,最後抓住了一點關鍵。

    “所以你離開京城,是去見他?”

    曾曉宇黯然道,“是,我去勸降,隻可惜失敗了。”

    熙寧苦笑,“你原先想要瞞著我的是嗎?”

    “我不希望你知道有這樣一個二哥,不想你傷心難過。”

    熙寧心中一熱,“那為何現在又肯告訴我了?”

    “他要你親自去勸降,才肯相信聖上是真的願意留他性命。”曾曉宇神色黯然。

    熙寧頷首,“既然是這樣,那我們馬上動身。”

    曾曉宇有瞬間的愕然。

    熙寧緩緩起身,“他終究是我的兄長,我做不到見死不救。”

    她心中最看重親情,周文熹變成如今的模樣,不知曾經曆過多少不為人知的隱痛。他良心也未完全泯滅,至少他在知道自己是他的妹妹後,及時阻止了褚沛霖。否則褚沛霖不會露出破綻,邵卿洺的有些事也就不會進行的那麽順利。

    熙寧在短時間內已串起所有事,也解開了心中最後的謎團。

    曾曉宇帶著熙寧從後門離開,連夜趕路,趕到峽穀時,天剛蒙蒙亮。

    穆安楷一見到熙寧,心知不妙,立刻派人去通知邵卿洺。

    熙寧執意要去見周文熹,並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穆安楷根本攔不住。

    曾曉宇和熙寧剛進敵軍陣營,就被困住手腳關進柴房,周文熹甚至都沒露麵。

    曾曉宇懊惱道,“都怪我,我不該帶你來的。”

    “是我自己的決定,不能怪你。”熙寧隻恨自己太天真,竟還相信周文熹尚有一絲良知。

    周文熹站在柴房門口,看著裏頭被綁得結結實實的兩人。他們是自己唯一的親人,如今卻不得不利用。他心裏就不難受嗎?可這是他唯一翻身的機會,他也沒辦法。

    曾曉宇畢竟是練武之人,目力過人,一眼就瞥見了周文熹,他怒斥道,“你進來,躲在外麵算什英雄好漢。”

    周文熹卻不敢麵對他們,任憑曾曉宇如何激將,他都不曾現身。

    “大哥,他將我們關在這裏,意欲何為?”

    “恐怕意在聖上。”

    熙寧一驚,“我希望聖上以大局為重,不要來此。好在他應該還不知道這事,能拖一時是一時。”

    “怕是已經知道了,我們一到,穆將軍就發出飛鴿傳書,想必是通知聖上的。”

    熙寧臉色發白,她自己的安危無足輕重,可最不想連累的就是邵卿洺。

    邵卿洺在收到飛鴿傳書的時候,碧玉已經趕去峽穀。

    熙寧即便要在曾曉宇家裏過夜,也會同她說一聲,卻像是完全遺忘了她這個人。碧玉越想越不對勁,闖入內室,逼問傅姝,才得知二人去見周文熹了,臉色大變。

    熙寧又在她手上丟失,她要是救不回熙寧,隻能以死謝罪。

    午時,一個人影悄悄走進柴房,割斷捆綁熙寧和曾曉宇的繩索,壓低聲音道,“跟我走,我送你們出去。”

    是李遊。

    熙寧大喜,輕聲道,“你和我們一起走。”

    “人多目標太大,你們先走,我會再想辦法的。”李遊覷了熙寧一眼,隻可惜沒時間讓他傾訴思念了。

    李遊將熙寧二人帶出柴房,可剛一出門,就見一排士兵手中拿著弓箭,齊刷刷對準他們。

    “糟了,”李遊心道。

    周文熹緩慢從人群後麵步出,沉聲道,“奸細果然是你。”

    李遊昂起脖子道,“是我又怎麽樣?”

    “你不想報仇了嗎?你出賣我,你又有什麽好處?”

    “和百姓相比,和宛國相比,我個人的恩怨算得了什麽。邵卿洺至少是個好皇帝,你周文熹暴虐無德,也想做天子?百姓在你治下能有好日子過嗎?”

    周文熹不怒反笑,“你還挺偉大,來人,把他們都捆起來。”

    士兵上前,再次將三人結結實實地綁了起來。

    周文熹道,“我會讓你們親眼看著你們眼中的好皇帝是怎麽死的。”他一擺手,“押進柴房,嚴加看管。”他又抬眼看了看天色,“他應該快到了。”嘴角蘊了一抹淡漠之色。

    無論是誰,都不能成為他的絆腳石

    即便是親人和最親近的人,也不可以。

    邵卿洺一行快馬加鞭,一路往峽穀方向趕。

    接到飛鴿傳書的那一刻,邵卿洺的心就亂了。

    他現在心中隻有熙寧的安危,其他什麽都顧不上。

    他一定會救出熙寧,無論用什麽方法。

    邵卿洺求見,周文熹親自去門口接他,其他人自然不被準許進入。邵卿洺進去後立刻問道,“熙寧呢?”

    周文熹笑道,“急什麽,很快就讓你見到她。”

    他吩咐手下去將熙寧帶來,另兩個沒什麽用,仍舊鎖在柴房就是。

    士兵打開門,粗魯地抓過熙寧的胳膊,喝道,“走。”

    他的手像一把鐵鉗,抓得熙寧生疼。李遊和曾曉宇都想去護她,被士兵一把推開,“沒你們兩個的事,好好在這待著!”

    “你要帶她去哪裏?”曾曉宇喊道。

    並沒有得到回應。

    曾曉宇同李遊對視一眼,怕是邵卿洺到了。

    熙寧被推搡著來到一空曠處,聽到一聲熟悉而溫柔的低喚聲,“寧兒,”她仰起頭,四目膠著,就這樣,再也分不開。

    熙寧看著沒受什麽罪,邵卿洺長出一口氣,隻要人沒事就好。

    “你要怎樣才肯放了寧兒?”他轉過身問周文熹。

    周文熹站到熙寧和邵卿洺中間,將他二人隔開,仰天一笑,“想要她活命,簡單得很,拿你的命來換。”

    “好。”邵卿洺答應得很幹脆。

    熙寧大驚,“聖上,你別上他的當,他……不會殺我的。”

    “我為什麽不會?”周文熹抓住熙寧的頭發把她整個人往後扯,熙寧痛得眼淚都掉了下來。

    邵卿洺目光冰冷,手指指關節捏得泛白,“周文熹,你有什麽都衝著朕來,何必這樣對待熙寧。”

    周文熹摸出一柄明晃晃的匕首橫在熙寧的脖頸處,“你死之前,要先寫下退位詔書,將皇位傳給我。”

    “好,”邵卿洺不假思索道。

    “聖上,不可!”

    周文熹反手一刀,割下熙寧的一縷秀發,“我沒什麽耐心,你趕緊吧。”

    “朕的玉璽並未隨身攜帶,就算寫給你,你又有什麽用。”

    “這個就不用你操心了,這是我的事。”周文熹不知容德已死,還做著容德會證明他身份的美夢,等邵卿洺一死,他殺回京城,拿到玉璽蓋上,一切很完美。

    “好,拿紙筆來。”

    周文熹從衣袖裏摸出一卷明黃色卷軸,看來是早有預謀,“聖上,請吧。”他還故意說道,“這怕是你最後一次被人喊聖上了。”

    熙寧淚流滿麵,都是她的錯,是她害了邵卿洺。

    “寧兒,別哭,朕說過,即便你是朕的劫,朕也認了。倘若沒有你,朕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可是聖上,若沒有你,我活著就有意思嗎?”

    “夠了!我可不是讓你們來互訴衷腸的,先帝風流成性,嬪妃無數,沒想到生出了你這樣一個癡情種,也不知你的幸還是不幸。”周文熹十分不耐煩,反手一巴掌抽在熙寧臉上,“快寫,別再磨蹭時間!”

    邵卿洺一揮而就,將卷軸扔過去,周文熹撿起,美滋滋地看了一遍又一遍,使了個眼色,有人拿來一杯酒。

    “這杯酒,是我親自為你調製的,這次可不是什麽西域的毒藥,那些毒聽著駭人,可有什麽用呢,又毒不死你。所以我這次給你準備了中原的毒藥,鶴頂紅,我就不信你還能逃過一劫,請吧。”

    周文熹笑得暢快淋漓,他的宏圖霸業,終於快要成了。

    邵卿洺神色不變,接過酒杯,抬首看向熙寧,眸中柔情萬千,隻看得到她一人。

    熙寧知道再勸無用,神色悲憫,她打定主意,邵卿洺若身死,她不會獨活,如果還能再次循環,那最好,倘若不能,即便是下地獄,她也要陪著邵卿洺一起。

    邵卿洺舉起酒杯放到唇邊,目光深情譴倦。

    熙寧緩緩閉上眼,眼淚無聲滑落。

    卻聽得一聲杯子被擲在地上摔得粉碎的聲響,熙寧猛地睜開眼,隻見無數穆家軍衝了進來,為首的正是碧玉和穆安楷。碧玉奮勇殺敵,她每使出一劍,必有一人倒下,很快就來到熙寧身前,幫她解開身上的繩索。

    而穆安楷已經同周文熹鬥在一起,他們二人的恩怨始終也是要解決的。

    再看李遊和曾曉宇也使出渾身解數,摧鋒陷陣。

    熙寧詫異,“怎麽回事?”

    原來之前沈岸去調查曾曉宇一事時,到過一處山寨,就在這峽穀中。寨中隻剩下些老幼婦孺,他請示了邵卿洺後,便幫他們重新安排了住處,還解決了生活來源問題。

    這一次,沈岸找到他們,詳細詢問峽穀中的環境,有一位老人無意間說出峽穀內有一處天險,每次隻能供一人通行,稍有不慎,就會跌得粉身碎骨。

    這處天險對普通人來說自然艱難,可對暗衛而言不過如履平地。隻是耗費時長,所以邵卿洺進去後,負責吸引火力,拖延時間。暗衛到達後,解決掉門前守衛,將穆家軍放入。時機一到,邵卿洺摔杯為令,所有人一起動手,打了周文熹一個措手不及。

    周文熹此時已然慘敗,他帶著剩餘的人且戰且退,穆家軍則步步緊逼,眼看周文熹再無退路,邵卿洺剛要喊話,這時,一柄匕首狠狠地紮在周文熹的後背上,他不可思議地轉過身,是張依依,她雙目血紅,鮮血沾染了她一手。

    她笑得不可抑製,可笑著笑著,卻突然落淚,她撫摸著自己的腹部,她終於等到了這一天,等到了報仇的機會。

    周文熹至死都想不明白,他居然會死在了他最看不上,以為最能拿捏的張依依的手上。

    這個變故,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周文熹一死,大勢已去,剩下的人紛紛跪下,舉雙手投降。

    張依依癱軟在地,最後看了周文熹一眼。

    而熙寧被邵卿洺摟進懷裏,還用手捂住了她的雙眼,不讓她看這殘忍的一幕。

    周文熹雖作惡多端,但畢竟是她的兄長。

    熙寧緩緩拿下邵卿洺的手,心中悲痛,她和二哥甚至還來不及相認。

    不過這樣也好,人死了,就能洗清一身的罪孽。

    希望他來世不用受那麽多苦,也能做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