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許芯其人
  第32章 許芯其人

    如嚴羅所料,瀉藥很快起了作用,蔡誌旺本還在聽周圍人的恭維,突然變了臉色,捂著肚子就往廁所衝。

    邵青也好不到哪裏去,她扭捏著身子,想裝作沒事人一樣往外走,可正巧譚麗麗和她撞在一塊,邵青一不留神就被撞倒在地,狼狽極了。

    譚麗麗被嚇壞了,下意識甩開手上的東西就要去扶邵青,可她手上偏偏是一碗熱乎乎的菜,還帶著湯汁,潑了邵青一臉,邵青被燙得直叫喚。

    “譚麗麗,你豬腦子啊,長不長眼睛!”

    邵青一臉嫌棄的捏住臉上的青菜,往譚麗麗身上砸去,而後連滾帶爬地找廁所去了。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帶給現場片刻靜默,但無人在意譚麗麗,很快又熱鬧起來。

    我離譚麗麗近,分明看到她眼裏帶著驚恐、不甘、委屈,還有此前沒見過的恨意。

    我想上前給她遞幾張紙巾,可譚麗麗轉身就跑走了,帶著一身的落寞。

    我心有不忍,嚴羅碰碰我的手臂,“陰晴,不要節外生枝。”

    我點點頭,正想問他怎麽辦,就聽見衛生間傳來一聲巨響,這下誰都不安分了,齊刷刷地往那邊衝,我和嚴羅反而落後一步,被擋在最外層。

    歡樂夢的衛生間就在公司內部,不分男女,一共兩個獨立單間。

    狹窄的空間裏擠滿了人,我拚命踮起腳尖,看見洗手台上擺著蔡誌旺那頂紅色安全帽,洗手台的鏡子碎了一地,最裏麵的那個單間門被打開了,蔡誌旺褲子脫了一半,倒在地大口喘氣,頭上滲著血,他頭頂正上方的吊燈連著天花板掉落在他身旁。

    邵青的門也被這聲巨響轟開,她坐在馬桶上不知所措,臉上有著前所未有的茫然。

    我見到這副情景,立刻抬頭尋找鬼嬰所在之處,果然發現他順著頭頂的白色管道往外爬。

    小鬼哪裏跑!

    趁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前麵,我立刻抽出頭頂的簪子,緊隨其後。

    那小鬼比我上次看到的時候靈活了許多,身量似乎也長了不少,不過片刻,他竟然飛快地爬到了靠近財務室的位置,莫不是他想去後麵那間密室?

    可現在耳目眾多,又有監控,我不便繼續跟著,但也不能這樣放他跑了。

    情急之下,我蓄力於簪子上,隔著數步的距離,將簪子尖頭瞄準鬼嬰。

    就在離鬼嬰隻有一寸之際,一道身影閃過,我的簪子沒有按照原有計劃射中那鬼嬰,而是刺中了上次的那個女鬼。

    鬼嬰眼見女鬼被刺中,打算回頭救自己的母親,那女鬼不知道使出來什麽招數,鬼嬰猶如一陣風一般消失了。

    我氣急,卻又不敢大聲聲張,“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你兒子剛剛差點就殺了人!”

    “大師,求求你了,我們有苦衷的,求求你網開一麵!”女鬼不住地磕頭,那傷口處流出來的不是血,而是白色煙霧,我這簪子說巧不巧地正好插中她的心口,閻王教過我,鬼無形,要想製服他們必須刺中心口,方能製勝。

    我看她這般模樣,就知痛苦必定是非常人所能忍受,我不知如何是好,偏過頭看向嚴羅,想從他這裏得到答案。

    嚴羅悄聲說:“既然刺中心口,這女鬼必定跑不了多遠,這裏人多眼雜,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

    這話我讚同,於是我施展另一法術,將法力由無形化為具象,一根凡人肉眼看不見的縛鬼索很快出現在我手中,它速速延長,我五指稍加變換,對著女鬼一彈,那繩索很快將女鬼捆了個結結實實。

    我說:“你跑不掉的,去頂樓,把事情說清楚。”

    女鬼虛弱地點點頭。

    現在已是晚上八點,今天是周五,又是下班之後,密密麻麻的車輛點亮了四通八達的路,從高處看是一幅壯麗美景。

    可我毫無心思。

    女鬼趴在地上,奄晚,晚,吖奄一息,插在她心口上的簪子我已經取回了,縛鬼索依舊死死捆著她,不敢輕易鬆開,畢竟她有“前科”。

    “說吧,你和你兒子究竟是怎麽回事?他一個小屁孩能和蔡誌旺有什麽深仇大恨,非要殺他不可?”

    提起她兒子,女鬼的表情變得溫柔起來,可聽到蔡誌旺的名字,眼睛又燃燒起恨意,“不,不是他和蔡誌旺有仇,是蔡誌旺和我們有仇,是他害死我們母子,翔翔是無辜的,他隻是個孩子,他一天好日子都沒過就死了,他哪裏來的錯,他沒有錯!”

    眼看女鬼要失控,嚴羅喝住她,“你如果真的想救你兒子,就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他今天做的事你看到了,如果蔡誌旺真死了,你兒子就會被打入十八層地獄,直到灰飛煙滅,永不得超生。”

    “求求你們了,救救我兒子吧。我告訴你們,我什麽都告訴你們。”眼看女鬼就喘不過氣,我偷偷送了一寸縛鬼索,等她慢慢平靜下來,才開始說起她的故事。

    “我叫許芯,原本是歡樂夢的設計,我畢業後就一直在這裏工作,算算也做了三年了。我兒子叫許翔,隨我姓,我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夠飛出這裏,可他翅膀還沒長全,人就沒了。”

    寥寥數語,我聽出好幾個不對勁的地方,我和嚴羅對視一眼,想必他和我的想法一樣。

    許芯並未在意我們的小動作,她將時間線拉回一年前,回到那段最黑暗的日子,那時,她想咬牙穿越黑暗,就能看見美好未來。

    可最終,她迎來的不是天亮,而是,死亡。

    一年前。

    今天是許芯入職的三年紀念日。

    許芯老家位於C市周邊某個農村,她辛辛苦苦考上了大學,雖說學校一般,但在大學四年裏,她刻苦學習,上課坐第一排,獨自出沒圖書館,和其他人天天睡覺的同學相比,她最能贏得老師的歡心。

    她的辛苦沒有白費,年年拿一等獎學金,畢業答辯也是全係最高分,可這些榮譽對她畢業找工作並無太大幫助。

    她所學的學科就業前景一般,在C市更是沒有幾家公司做這方麵的工作,若鐵了心想做這一行非得讀研不可,但是許芯家境不好,父母希望她早早出去上班,補貼家用。

    許芯默許了,即使拿著全係第一的好成績,即使老師們都覺得許芯是可造之材,她還是選擇按部就班的畢業。

    畢業生若是分類,可分成三類,一類考公,一類考研,剩下的工作。

    但是最後一類裏,有些人家裏早早有安排,真正要靠自己找工作的人,寥寥無幾,許芯就屬於這少數人之一。

    但她運氣尚可,至少當時她覺得運氣很好。

    因為專業不對口,許芯麵試屢屢失敗,眼看著馬上要付不起房租了,歡樂夢的招聘廣告出現在她麵前。

    “月薪3000,誠聘設計師”許芯念出標題。

    之前許芯在學校選修過設計課,對PS說不上精通,但是做一張海報出來還不算為難。

    就這樣,許芯投遞了自己的簡曆,在和邵青麵試完後,順利拿到了offer。

    從一間僅能擺得下兩張辦公桌的會議室開始,一路走到了朝麗大廈26層,許芯也算是陪伴公司成長的元老。

    但,這樣的身份並沒有給她帶來特別的殊榮。

    邵青和蔡誌旺對待員工的苛刻與日俱增,許芯並不是叛逆的人,對待命運她選擇逆來順受,而活了二十五年,她做過的唯一出格的事,是愛上一個陌生人。

    一個爛俗的故事裏,少不了酒精和夜色,它們助長了曖昧和勇氣,讓兩個彼此陌生的臉龐靠近,肌膚相親。

    對戀愛經驗為0的許芯來說,這是天降真愛,但對那個男人來說,這不過是一次豔遇,對方姿色尚可。

    男人很快消失在許芯的生活中,但許芯並沒有從此抽身,她整夜整夜地失眠,白日工作頻頻出錯,被早就心懷芥蒂的邵青抓住把柄,狠狠在蔡誌旺麵前告了一狀。

    蔡誌旺是個精明的商人,張口便說員工都是一家人,可但凡員工幹活少出一分力,便會被他記在心上,想著法子教訓人。

    許芯從此陷入死循環,越做越錯,越錯越罵,再罵再錯,反複不停。

    事情終於在某次重大失誤發生時爆發了,許芯給客戶設計的公司宣傳手冊封麵上,將“獨家研發”寫成了“非獨家研發”,而這恰好是客戶產品最大的賣點,這本冊子印了2000冊,每一本成本價就要10塊,將近2萬的損失,讓客戶大發雷霆。

    蔡誌旺說:“許芯,我花錢請你來是找你給我捅婁子的?當初要不是我招你進來,就你這樣的,早上大街上撿垃圾了!”

    邵青說:“最怕葫蘆不吭聲,肚子裏指不定憋著什麽壞,看著清清純純的,做起事來毛毛躁躁,許芯,你該不會以為自己是老員工就能得寸進尺了吧!”

    輪番攻擊下,許芯早就憋不住哭了,“老板、邵姐,這次是我的錯,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是我的錯,我願意承擔責任的,對不起。”

    邵青就等著這句話,“是,全是你的錯,要不是你,客戶能對公司這麽不滿意?張老板大發雷霆,要不是我求爺爺告奶奶,他早來公司掀桌子了!”

    “邵姐,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麽用,公司這筆損失你要賠!”

    “賠……要賠多少?”

    員工犯錯造成的損失,一般不會讓員工自己承擔,頂多就是稍作懲罰。可許芯想,既然自己有錯在先,那賠也是應該的,隻是她工作幾年,攢下來的錢悉數寄回家,自己身上不過有幾千生活費和房租費,她攥緊衣角,等著邵青的回複。

    “兩萬!一分錢都不能少!”

    “兩萬?!邵姐,這……這真的太多了。”

    “誰犯的錯誰自己承擔,公司可不是開善堂的,兩萬,你要賠,你不光要賠錢,你還被開除了,我們歡樂夢不需要你這種人,等下你就滾。”

    許芯看自己丟了工作還要賠錢,氣得臉都紅透了,和邵青來回爭辯。

    邵青嘴皮子厲害,以為自己占了上風,可轉眼許芯臉色唰地變白,嘔了一灘汙穢之物,邵青緊皺眉頭,正要開腔,就看見許芯一手抱著腹部,另一隻手擦去嘴角的汙跡,前所未有地認真,說:

    “邵姐,你不能開除我,我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