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當年證人
  第22章 當年證人

    耙叔是學校裏資曆最老的保潔,從他臉上的皺紋來看,隻能猜出他年紀不小,但是具體多大沒人知道。

    耙叔是個瘸子,他的左腿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廢了,平日裏耷拉在地上,全靠右腿發力行走,時間久了,同一雙鞋子都變成了完全不同的模樣。

    他主要出沒在後門這塊地方,我每次路過這裏,看到他不是拖著黑色的大垃圾桶,就是用別扭的姿勢在掃地。

    現下,他慢慢朝我們一瘸一拐的靠近,手上沒了掃把,就像是身體少了一部分。

    “耙叔,你來做什麽?”我喊他。

    “我……我是……”他的聲音很小,說話又像是在喝水,我聽不清後麵的話。

    “耙叔,你要是沒事,就先走吧,現在這裏正在辦正事。”

    耙叔沒回我話,他看看我,看看曲羊,又看看李潔,左右對比之後,將右腳轉了個方向,朝曲羊前進。

    耙叔身子不高,比曲羊矮半個頭,加上他一直弓著肩膀,看起來更矮小了。

    “是你幫她?”曲羊問。

    耙叔點點頭,張口想解釋些什麽。

    李潔突然一聲尖叫,擾亂如今的局麵。

    “放屁!誰幫我!我一個人幹的,全他媽是我幹的!”李潔從來不說髒話,現在卻是滿口粗鄙,她想要撲上來,卻在離曲羊十公分的地方被警察鉗住雙臂。

    曲羊一聲嗤笑,“你說你是一個人幹的,那你講講,第二和第三個人怎麽在警察眼皮子底下被扔到這房子附近的。”

    李潔答不上來,曲羊給警察遞過去一個眼神,示意他們先帶李潔走,但耙叔攔了下來。

    “別……別走,我……要說。”

    “那你大聲些,讓所有人聽到。”曲羊回他。

    耙叔清清嗓子,吐出一口濃痰到旁邊的草垛裏,他說話的聲音微微顫抖,“我……我就住在小洋房後麵的小房子裏,我要掃的地很多,很大,從早上掃到晚上,一直掃,一直掃。”

    “第一天晚上,我看見副校長走了,我還和他打招呼,副校長說讓我去收拾一下前坪,有人在那邊嘔了,我就去了。”

    “我看到那個人突然倒下來,他在地上爬,爬了一會兒就不動了,我腳不方便,想去看看怎麽了,就看到她了。”

    “她是李潔?”曲羊輕抬下巴,朝著李潔的方向。

    “是……是她,她在拖那個人,我以為她本來是要救她,但是……”耙叔張張嘴,剩下的對他而言難以啟齒。

    “但是她沒有。”曲羊補充道。

    “她看到我了,她求我別說出去,給我講了她爸爸的故事。”

    “你就是這樣被她感動到了?”曲羊問。

    李潔聽見曲羊的話,變得異常憤怒,“你他媽還有沒有人性?我替我爸抓殺人凶手有人什麽錯?耙叔幫了我有什麽錯?”她朝曲羊“呸”出一股口水,被曲羊躲了過去。

    曲羊從腰間抽出一張黃符,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在半空繞幾個圈,那黃符就自動飛到了李潔嘴上,把她的嘴牢牢封住了。

    曲羊說:“任何事,若是混為一談就扯不清了。你繼續說。”

    耙叔不敢看李潔,他說:“不是因為這個……是我……我認識她爸爸,李老師。”

    李潔愣在原地,眼睛長得大大的,耳朵豎得尖尖的。

    “李老師,是大恩人,大好人,大善人,在學校好些年,就他對我客氣,給我打招呼,還給我送過蘋果。”這些小事至少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然而耙叔還記掛在心上。

    “所以我得幫她,幫她,也是幫我自己。”

    曲羊聽出來不對勁,問:“和你什麽關係?”

    耙叔滿是皺紋的眼角垂下一行淚,“我過不去,心裏過不去,我看到他們把李老師埋起來了,我過不去!”

    我立刻反應過來,問道:“耙叔,你是說當年鄭副校長殺李老師的時候你在場?”

    “我看到了,我都看到了。”

    “唔——唔——”李潔想說話,可奈何嘴巴上的黃符沾得太緊。

    曲羊“你看到什麽了?”

    “副校長和三個人,把李老師扔……扔到了水泥攪拌機裏……”

    在李潔的回憶裏,是沒有這三個人的,李潔不太可能在這件事情上撒謊,唯一的可能是,這是在她被嚇暈過去之後發生的。

    全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難想象當年那一幕給耙叔帶來的巨大衝擊,尤其是李潔,大顆大顆的淚珠成串落下,曲羊解開黃符,可李潔腳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沉默不語。

    “他們四個人,我打不過,救不了,沒辦法,救不了。”

    耙叔再次提起這個數字,靈光在我腦海裏閃現,某個答案呼之欲出。我問:“耙叔,除了鄭副校長,剩下的這三個人是不是就是這回死的三個人?”

    耙叔重重地點頭,“第一晚我認出來了,是他,後麵的也都那些人,李老師是個好人,他不害別人的。”

    我不知道作何回答,難以描述我如今什麽心情,我忽然發覺自己分辨不清對與錯,心煩意亂,我下意識地緊咬嘴唇,發覺脖子上的曼珠沙華微微發燙,這微弱的溫暖讓我平靜不少。

    曲羊沉思一會兒,問:“李潔一個人肯定搬不動,你又有一條腿不方便,你們怎麽做到能把三個人憑空挪動還引起任何人注意的?”

    耙叔說:“腿沒用了,腦子和手還管用,我以前是鎮上的木工,是蓋房子的時候摔下來,才摔壞了腿,我的手藝沒退步,幹不了大活,能做點小玩意。”

    耙叔說著,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類似溜溜球的木製品,是滑輪。

    “小洋房我熟得很,最開始還不是辦公室,用來放工具的,我就睡在這裏,我找了幾個地方安上滑輪,榫卯的結構,不用一顆釘子,事後警察看不出來。”

    這話有些不給麵子了,我瞟一眼周圍的人,他們臉色有些難看。

    “滑輪是個好東西,我不用多大力氣,一扯就把人從一樓抬到了二樓。”

    “那第二個人和第三個人呢?那時候明明已經有人在這邊守著了,你們是在哪裏運來的屍體。”

    耙叔指指那個碩大的黑色垃圾桶,“他們要吃飯的,我晚上來收東西,把東西放在了垃圾桶裏。我這種人,沒人會注意我,我把滑輪和繩子都安裝好,做完之後再收回來。”

    原來如此,難怪後來屍體的位置都是在比較外圍的位置。

    可周圍警察明顯不好受了,臉色又黑了一層,眼看說得差不多了,之前的那位警察適時發言,“差不多了,其餘的等到了地方再詳細說。”

    警察走上前來和曲羊耳語幾句,隨後把耙叔帶走,耙叔路過李潔時,被李潔扯住了褲腳,她問:“你還記得我爸埋在哪裏了嗎?”

    “記得,在操場旁邊那一排樹裏,第一棵最大最結實的樹下麵。”

    警察把李潔扶起來,他們很快從學校中消失,隻剩下我和曲羊。

    現在已經是七點多了,太陽從遙遠的地平線上升起,驅趕走了晨霧,卻驅不散我心頭的疑雲。

    我隱約覺得,這事可能另有隱情,當年鄭副校長為什麽要殺李老師?如果那三個人是幫了鄭副校長,那之後的經濟往來是怎麽回事?在李潔的計劃裏,她唯一目的就是為了替李老師複仇,可為什麽會把我牽扯進去?鄧翠翠撞鬼又是怎麽回事?就算沒有確鑿的證據,可先後死了三個人,鄭副校長內心防線被擊破隻是早晚的事,李潔多此數舉的理由是什麽?

    她陰差陽錯間把殺害父親的另外三個真凶當成了籌碼,而在知道這件事前她還想著撒紙錢贖罪,也不知如今她什麽感受。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謎,我們忙活好幾天,其實並未觸碰到真相。

    曲羊看我眉頭緊擰,她一改剛才的嚴肅,恢複成之前的俏皮模樣,“神偵探小侄女,想出來什麽了?”

    我左右搖晃腦袋,“什麽都想不出來。”

    “那就別想了,剛才那個耙叔也有些問題,我還得再去調查調查,你也累了好幾天了,快回宿舍睡一覺,養養精神,看看你這黑眼圈,真怕你那神通廣大的老公來找我算賬!”

    “咩咩!”一提到閻王我就有些不淡定了,相比之前那些謎團,他才是我現在最大的疑問。

    我和曲羊原地告別,回宿舍衝了個熱水澡,一覺睡到了傍晚。

    這一覺異常踏實,夢裏什麽都沒有,我揉揉惺忪的眼睛,看見頭頂正上方有兩隻黃符折成的千紙鶴,一看便知是曲羊的手筆。

    那兩支千紙鶴似乎長著眼睛,見我醒了,便散成兩張紙,從半空中搖搖晃晃地落下,恰好落在我的掌心。

    這是曲羊給我的兩封信。

    我拿起右邊的那一封,隻有一行用毛筆寫的紅字,字跡飄逸,頗有女俠風範:

    “親親小侄女,這是我從他們那裏拿來的筆錄,字太多了不想看,我施了個小法術,讓這些字活了起來,你隻要默念‘曲羊曲羊大美女,字靈字靈快顯形’,就可以看到咯。”

    落款曲羊。

    我一陣沉默,舍去了前半句,默默念叨“字靈字靈快顯形”,手上的黃符立刻化作一道光幕,出現在我眼前,像是一塊電影幕布,上麵正放映著十年前的那場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