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春宵千金的頭牌
  第七十章 春宵千金的頭牌

    推門進去的刹那。

    冷風裹挾著碎雪,猛地吹滅了佛台前供奉的紅燭,耳邊隱隱傳來撥弄佛珠和敲擊木魚的聲音,鼻息間,是寺廟才會有的檀香味。

    在道觀裏,卻全是寺廟的東西。

    墨司宴見怪不怪,他波瀾不驚地關上大門,打開火折子,重新將熄滅的蠟燭點燃。

    燭火搖曳下,右側之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透過紗簾,映在屋子裏邊褪色的佛像上,此時,木魚聲已停。

    隨之而來的是一道蒼老的聲音。

    “您來了……”

    墨司宴掀開礙眼的黃色簾帳,闊步過去,一個身著藍色道袍的老者,手握佛珠,矮桌前,還擺著和尚才用的木魚。

    道和佛的融合。

    外人看了,隻會覺得不倫不類。

    墨司宴卻十分虔誠地跪坐在蒲團上,他雙手合十,恭敬地行了個佛禮,“道長,晚輩又來叨擾了。”

    一直閉著眼睛的老道士,緩緩睜開了雙眼,昏暗的燭火下,滿是細紋的眼周,裹著一棕一藍的瞳仁。

    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外邊,寒風瑟瑟,越下越大的雪,似有把天地都淹沒住的氣勢。

    *

    一場暴雪過後,京都迎來短暫的晴天,陳念指揮著馬車,有序地往北郊行進。

    蘇月蘭坐在馬車裏邊,憂心忡忡道:“相公,咱們這樣,真的不會給棠棠召來禍事嗎?我還是有些擔心。”

    她一進來,便認出馬車是用黑胡桃木做成的,這種木材產於海外,運輸麻煩、風險很高,所以基本上有價無市。

    價格更是昂貴到令人咋舌。

    京都用得起這種木材做馬車的人,數下來也不過六家,而且棠棠派出的馬車,足足有五輛,往誇張了來說——

    從上麵隨便掉一塊木屑,都是實打實的金子,所以,黑胡桃木也有木金子的別稱。

    顧正道握住妻子不安的手,笑著安慰,“夫人,既然我們決定和棠棠站在一起,宮裏那位,遲早都會查到的。”

    蘇月蘭歎了一口氣,“我自己倒是不怕,可我總擔心會連累棠棠。”

    畢竟任誰見過十幾年前,那場堪稱屠殺的政變,心裏都會有些沒底,再純潔的東西,隻要沾染上權力,便會帶來殺戮和血腥。

    顧正道明白她的顧慮,他輕聲道:“夫人,我們之前太小心翼翼了,所以才會讓棠棠平白受了兩年的苦。”

    雖然顧棠不是夫妻倆親生的,但他們完全是將她當成了親骨肉。

    所以才會托人將顧棠從小送去藥王穀,所以才會同意沈家人接走她,他們隻是想讓她過上更好的生活。

    沒想到卻差點釀成大禍。

    蘇月蘭一想到底下的人打探來的消息,她就止不住地心疼,眼眶逐漸濕潤。

    看見自家娘子自責的模樣,顧正道攬過她的肩膀,“其實按照我們如今的情況,是根本不用去怕誰的,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聽了這話,蘇月蘭微微愣神,似乎有什麽東西,撥開她心中經久不散的迷霧,鬱結在心中那點擔憂,此刻也消散殆盡。

    她微閃的目光逐漸變得堅定。

    “相公你說得對,我這些年,就是太執著於過去了,所以做什麽事都畏手畏腳的。”

    “而且再不濟,棠棠還有藥王穀和燕王殿下可以庇護,我又有什麽好怕的呢?”

    蘇月蘭在自家相公和顧棠的加持下,心結驟然解開,頗有豁然開朗的意思。

    而且沒了一直困擾她的心結,她感覺整個人都神清氣爽,心情也變得輕鬆起來。

    然而顧正道心情卻不好了。

    “那家夥靠不靠得住還不好說呢,現在的男人,都是見色起意的狗東西,棠棠與他定親,我這個當爹的還沒同意呢!”

    可能在所有老丈人眼裏,都看不慣未來的女婿,都有種自家大白菜被豬拱了的憤懣。

    蘇月蘭身為母親,顧棠給她說的關於燕王的事情也更多,而且從女人的第六感來講。

    她覺得燕王還不錯。

    看著顧正道氣憤的模樣,蘇月蘭戳了戳他的腦門,語氣帶著警告。

    “燕王自有我和公公去考察,你別從中亂作梗,到時候惹出什麽禍事來,公公第一個饒不了你。”

    她十分清楚自家相公的脾性,在鄉下沒了拘束的這些年,他那愛作亂的小性子愈發嚴重。

    顧正道摸了摸被戳痛的腦門,抱著胳膊委屈巴巴地靠在一旁,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爹不疼、媳婦兒不愛,沒人關心的我,就像地裏的爛白菜。”

    “哄媳婦兒時,我是她的貼心小相公,跟媳婦兒意見相反時,我就成了無理取鬧的潑夫,唉,人生好長、好苦、好無望……”

    蘇月蘭:“……”

    她和她的傻子相公。

    因著地上的積雪,馬車到北郊的時候,比原定的時間多了半個時辰。

    一行人下車後,沿著崖壁陡峭的小道,走了好一會兒,才到了一個熟悉的村落。

    村子的屋子,都是灰牆青瓦,雖算不上富貴,但看著也很結實,然而角落處,卻坐落著一個格格不入的茅草屋。

    院牆不過是由幾根木棍和玉米秸稈搭建而成,破爛的大門一吹就倒,上麵還掛著一個生鏽的鐵鎖。

    跟著顧棠過來的人,麵麵相覷,就連陳念,臉上也難掩驚訝之色。

    藥王穀的大部分弟子,家境都很殷實,就算有一兩個家境不好的,但也都能過活下去,沒有不好成這樣。

    而眼前這座茅草屋。

    怕是風一吹就散架了……

    忽視掉那些同情的目光,顧棠神態自若地吩咐陳念,“你把手底下的人派成兩撥,聽我爹娘的命令搬東西。”

    “所有的東西,先用板車運到崖底,之後,大家再一起搬上去。”

    “晚上回了暗閣,記得給兄弟們每人發三錠銀子,從我私庫裏邊出。”

    三錠銀子!

    手下們瞬間激動了,“多謝小姐!”

    到郊外搬家,像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活,根本沒人願意來,他們今天這些人,或多或少都是被排擠過來的。

    沒想到竟然有這樣多的賞錢!

    原本多多少少有些抱怨的手下們,現在擼起袖子,幹勁十足,恨不得現場給顧棠表演胸口碎大石。

    顧棠原本也是要幫忙的,可蘇月蘭、顧正道還有陳念等一行人,嚴令禁止不許她插手,隻因她左手上的夾板還未拆。

    所以她就坐在門口,成了一個吉祥物,就在顧棠無所事事的時候。

    “你就是顧棠?”

    一個衣著錦緞的女人,體型富態。

    她的那雙吊梢眼像毒蛇一般上下打量著女孩,抬起的下巴、高傲的語氣,讓人從心底裏感到不適。

    顧棠眯了眯眼睛,“你是?”

    在她的記憶裏,沈家可沒有眼前的胖女人這一號人物,但是除了沈家,還會有誰特意來鄉下找她麻煩呢?

    女人並未正麵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用一種挑選貨品的語氣評價道。

    “長得確實有幾分姿色,怪不得能入南陽王世子的眼,若是在青樓裏邊,也算得上是春宵千金的頭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