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第44章
  第44章第44章

      偌大昏昧的臥室裏,暗薄的光線透過窗簾縫探進來,天色將明未明。

      耳邊隱隱約約傳來壓低的聲音,林棉蹙眉閉眸,埋著腦袋往被窩深處縮了縮。

      “媽她不放心,又不好意思這個時候給你打電話,就催我打來了。”闕宅花廳裏,闕敏喝完早茶,笑著給闕清言打了個電話,“今天要擬家宴的菜單,想問問小姑娘有沒有什麽忌口,愛吃什麽,正好能讓阿姨提前準備起來。”

      闕清言剛從浴室出來,披著浴袍,沉穩應了聲,報了幾個菜名。

      不用問就已經知道了?闕敏又道:“聽說你要帶人回來,她們都好奇的不得了,前兩天還私下裏跟我打聽小姑娘的事,問什麽的都有。”笑吟吟地補了句,“還有對你們私生活感興趣的。”

      她們指的是闕家旁親雜戚的七大姑八大姨們。

      “我們很好。”闕清言難得給人八卦的機會,聲音很平靜,“如果她們想知道,可以讓人直接打電話問我。”

      床上的蝦球睡得很安靜,隻露出散在被窩外的烏黑發梢和耳尖。闕清言目光停了幾秒:“畢竟從情理上說,我比你要了解自己的太太。”

      闕敏心裏門兒清,那些人私底下來八卦,就是想知道還有沒有攀關係的機會,想趁著過年走動,把認識的名媛淑女介紹過來。

      本來要是知道隻是普通女朋友,別人說不定還不放在心上。不知道聽到闕清言這句直截了當的“自己的太太”,會是什麽反應。

      就在早茶的時候,闕母宋冉華還和闕敏調侃聊起過:“他哪裏是把棉棉當普通女朋友?麗淑那邊……不用我們來,就已經提前上門聊過了。護得這麽好,要是他倆哪天悄沒聲地領證了,我都不吃驚。”

      “你不知道,當初跟我們提起來的時候,說的就不是‘女朋友’。”宋冉華搖頭一笑,“說的是……”

      是願意承擔長久責任的人。

      電話那頭,闕敏笑得意味深長,沒再多問,又確認了幾個家宴的細節,儼然已經把林棉當成了自家人。

      掛完電話,闕清言又轉身出臥室,撥了酒店的內線電話。回來的時候床上的被團已經挪了位置,下半張臉還埋在被窩裏,白皙的耳廓不知道什麽時候紅了一片。

      醒了。

      早在報菜名的時候,林棉就已經醒得差不多了。

      雖然闕清言打電話時的聲音壓得低,但在靜謐的臥室內聽得還算清晰。林棉闔著眼睫,半夢半醒地聽著電話內容,隻聽明白了個大概,很快注意力就轉到了別的地方。

      打完電話後,闕清言像是出了趟臥室,門隨著哢噠一聲輕響被關上了。

      林棉在被窩裏攥著被角的手動了動,剛想調整睡姿,就被渾身上下傳來的不適感和隱秘酸疼感給逼得低聲吸了口氣,眼眶不受控地就紅了。

      紅完眼眶,緊接著耳朵也倏然燒紅了。林棉還在裝睡和扒被子起床間做思想掙紮,感覺身邊的床沿輕微下陷,沐浴後清冽的水汽跟著掃過了耳畔。

      “餓不餓?”闕清言把捂緊的被角往下掖了掖,給足了林棉喘氣的空間,垂眸吻了吻她的耳廓,“再睡一會兒?”

      昨晚林棉被闕清言抱去浴室洗澡,回來後強撐著殘存的清醒刪掉了性冷淡的搜索頁麵,放下手機的那一刻幾乎是閉眼就睡。

      現在想起來,她連昨天的晚餐都沒顧得上吃。

      臥室內光線昏暗,闕清言身上還披著黑色浴袍,撐著床頭俯身下來的時候,露出交領處的鎖骨和肩窩。林棉克製不住地在腦內畫草稿圖,從對方頎長有力的身體想到漂亮流暢的肌肉線條,躁得一眼都不敢多看,違心地點點頭。

      闕清言失笑:“是覺得餓,還是想再睡一會兒?”

      林棉繼續點頭,仍舊沒說話。

      “哪裏不太舒服?”闕清言看出她眼神閃爍,還帶著恨不能再鑽被窩的羞赧,問,“我看看?”

      我……看……看……

      她就是實在沒臉讓闕清言神色淡然地給自己檢查,才想找理由一個人留在臥室裏的。

      林棉臉色通紅,早在心裏聲嘶力竭地撓起了牆,麵上半點聲都沒出,把臉蹭進枕頭使勁兒搖了搖頭。

      闕清言斂眸一笑。

      昨天晚上他雖然沒克製住,但也收了力度,沒欺負得太狠。沒想到這會兒她連句話都羞於開口。

      酒店的叫餐服務來得很快,此刻服務生正好將餐車推到別墅間的門口,摁響了門鈴。林棉見闕清言替她拉攏窗簾,調高暖氣的溫度,離開的時候關上了臥室的門,給她留足了時間適應。

      床頭疊了幹淨的衣服,林棉冷靜平複了會兒,慢慢爬起來,坐在床邊換下睡衣。

      睡衣還是昨晚闕清言給她穿上的。

      給她穿完睡衣後,他好像還給她揉腰了……

      記憶一點點清晰回籠,多年睡人的夙願達成,林棉一顆心活蹦亂跳,精神亢奮得隻想重新縮回被窩滾幾圈。

      闕清言拿著玻璃杯進主臥的時候,剛巧瞥到前一刻還睡得乖軟溫順的人,這一刻隻穿了件長袖內衣在抱著被角打滾,白皙纖長的腿蹭在床單上,脖頸上還帶著顯而易見的曖昧吻痕。

      始作俑者步伐一頓,眸色漸深。

      “外麵在下雪,露天的行程要往後推一天。”闕清言將蜂蜜茶擱在床頭櫃上,撐下身和林棉對視,垂眸道,“附近還有室內滑雪場和溫泉,等你不那麽難受了,我們可以去逛一圈。”

      頓了頓,問:“要先起來吃早餐嗎?”

      “嗯。”林棉任闕清言攬腰把自己抱在床邊,已經沒有了剛醒時的扭捏。她應聲,亮著眼眸摟上對方的脖子,不忘小聲表白了句,“就算隻是和你在酒店裏看一天雪……都可以的。”

      聲音拖了點喑啞軟糯的鼻音。

      昨天晚上的性冷淡剛翻過篇,清晨還能挨挨蹭蹭地跟人說情話。闕清言修長的指腹撫過林棉光滑溫軟的後腰皮膚,開口問:“我是不是會錯意了?”

      “其實你比起想吃早餐,”他略一沉吟,尾音低沉地接了下去,“更想要我?”

      終於記起來撩撥一時爽哭暈在床上的林棉:“……”

      幾秒後,林棉頂著張滾燙的臉,乖乖閉嘴坐好在床邊,沒敢再上趕著撩撥人。

      室內暖氣開得足,闕清言拉開臥室落地窗的窗簾,在一片清亮晨光中,傾過身給林棉扣毛衣的紐扣,簡略提了家宴的事。

      闕家家宴就在下周,又是臨近年關,闕母宋冉華早幾周前就已經開始張羅著準備了起來。到時候家宴上會來的人不少,雖然大多是走形式湊個趣,但勝在熱鬧。

      林棉愣怔了片刻,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闕清言打的那個電話,問:“下周就去嗎?”

      如果去了闕家家宴,一定會見到闕父和闕母。

      在此之前,林棉不是沒有見過闕父闕母,但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上一次見闕母宋冉華,也是在幾個月前的生日宴上,那次還陰差陽錯地在闕清言麵前被挑明了身份。

      林棉心跳猝然快了起來。

      這算不算是……要見家長了?!!

      “隻是吃一頓飯,不是什麽太正式的場合。”闕清言道,“如果你覺得太突兀,沒有適應過來,我們可以不去。”

      “我沒有不想去,我就是……”林棉猝不及防,心裏有些手足無措,解釋道,“我還沒來得及準備禮物。”思忖片刻,又突然戚戚然補了句,“要不要……先對一下口供?”

      要是到時候闕父闕母真問起來兩個人是怎麽在一起的……總不能當著眾人麵說,她是幫著許小彤騙闕清言,還不要臉地倒追了他那麽久,才成功拐到人的吧?

      雖然都是事實……

      “不需要對口供。”闕清言看得出林棉的緊張。他在床邊半蹲下身,托起林棉的腳踝替她穿襪子,淡然道,“無論你說什麽,我都會承認。如果我們真的有——”

      闕清言停頓,將“口供”兩個字接了下去:“如果我們真的有口供不一致的地方,剩下的交給我來就可以。對於修補證詞口供存在的漏洞,我比較有經驗。”

      “……”

      從林棉的角度往下看,落地窗外的光色映照著男人英雋的五官輪廓,一路刷過他深邃的眉眼與修挺的鼻梁,最終停在托著她腳踝的分明指骨上。

      像浩瀚冰天雪地裏的一汪溫泉,冷感的沉穩矜斂下是性感的體貼溫柔,稍一靠近就能熨帖得心尖滾燙。

      “闕清言,”林棉心跳怦然作響,輕聲道,“我想去的。”

      “我想了解你,想認識你的朋友,想知道你的家人。”這些都已經完成了。她蜷了下手指,用了最鄭重的語氣,才認真道,“我想參與你的人生。”

      一瞬寂靜。

      闕清言停了動作抬眼看林棉,微眯起雙眸,頓了片刻,一笑問,“還難受嗎?”

      “……”

      林棉噌的一下紅了臉,沒深究這句話的意思,默默自我感覺了下,磕巴道:“還,還好……”

      十五分鍾後,林棉被闕清言解開毛衣開衫的紐扣抵進床裏,情話全成了斷斷續續的嗚咽聲,竭力壓抑著散亂的細小喘息,潰不成軍地想。

      不惹了,再也不惹了。

      ,

      Y市的大雪連著下了幾天,計劃表上的行程多數從露天改成了室內。所幸小鎮上還在舉辦一場冬季藝術展,在泡溫泉和室內滑雪的間隙,能抽空去逛一圈。

      臨行的前一晚上,雪正好下停了。

      別墅房的二樓是露天觀星台,視野開闊,停雪的晚上正好能看見漫天星辰。當晚在樓下泡過溫泉後,林棉隨手套了件毛衣,拿著手機上二樓,給林母打了個電話。

      過幾天就要去闕家家宴,雖然闕清言說隻是吃一頓飯,但林棉知道他有意在安撫她的緊張。而她這兩天一直在想,要怎麽找一個合適的時間主動和林母提起來闕清言的事。

      林棉心裏掙紮了下,思忖片刻,還是沒直接開口。

      這麽重要的事,在電話裏三言兩語說不清,還是當麵說比較好……

      另一邊,阮麗淑接到女兒的電話,心裏當然知道女兒為什麽這時候打電話過來約見麵。她沒有深問,慣常噓寒問暖的詢問後,才溫聲道:“大後天媽媽出差回來,下午到家,正好也有東西要交給你。”

      剛掛完電話,林棉抱著手機在原地杵了會兒,剛想下樓,身後傳來步伐沉穩的腳步聲。略一停頓後,溫暖舒適的毛毯自身後裹了上來。

      闕清言連著毛毯將人抱在懷裏,俯身貼附過來,試了試林棉側臉的溫度。

      “剛才……我在給我媽媽打電話,”林棉壓著雀躍往後蹭了蹭,深吸了口氣,小聲坦白,“她還不知道我和你在一起很久了,我之前沒有告訴她。”

      闕清言應了一聲。

      之前林棉和林母說,是她對闕清言一廂情願。這些林棉不好意思和闕清言說,隻提了三天後她下午要回林宅的事。

      三天後的當晚就是闕家家宴。兩件事趕巧湊在一起,林棉想了想,繼續道:“下午我去見完我媽媽以後,回公寓來找你應該還來得及。”

      她沒有提讓闕清言見林母。

      還沒和林母把兩人的事說清楚前,林棉揣著一顆安放不定的心,總是心有忐忑。

      林母從小寵女兒,把林棉捧手心裏護得好好的,基本沒說過幾句苛責的話。林棉不確定,要是讓自己媽媽知道她和闕清言在一起了,是不是會對這段她倒追來的感情頗有微詞。

      在兩人之間的感情裏,林棉總是直白坦然的一方,沒有過絲毫扭捏的情態。但一旦跳脫出私人感情,在麵對外界種種因素時,她有時會有些遲疑不定。

      她太喜歡闕清言,太想珍惜這段感情,擔心未知變數太多,擔心……

      “不用回公寓找我,我會來接你。”

      林棉還在斟酌著要怎麽解釋她的小心思,頭頂就響起了闕清言的聲音。他語調低沉,平靜地把話接了下去:“我說過,以後我們會發展成更親密的關係,在此期間,你會不可避免地麵臨一些問題。”

      “這些問題會有很多,小到家庭問題,大到人生抉擇。”闕清言修長的指骨輕抵上林棉溫軟的下顎,示意她抬頭看,道,“但你不用怕往前跨一步,因為我會在你身後。”

      眼前的夜空星漢璀璨。林棉挨著身後的闕清言,隔了層絨軟的毯子,依稀能聽到對方沉緩有力的心跳聲。

      她心跳鼓噪,胸腔裏的小跳羚早就開始打雞血般滿場亂竄,在自己一聲比一聲強烈的心跳聲中聽他道:

      “棉棉,我是你的退路。”

      ,

      回到B市的第二天晚上,林棉接到了柏佳依的電話。

      “沈彥聞?”接電話的時候,林棉正和闕清言在逛超市,她聞言思索了半天,軟聲問,“是沈家的人?”

      柏佳依磨牙道:“是沈渣男他哥。”

      自從上回沈公子開始莫名收心對柏大小姐窮追不舍後,後者煩不勝煩地又請了私人偵探,想查查渣男到底磕錯了什麽藥,這一查就查到了沈彥聞身上。

      沈家有兩個兒子,沈彥舟是小公子,大兒子才是沈彥聞。

      沈彥聞早年就開始接管家裏的生意,和自己浪蕩風流的弟弟不一樣,是個在生意場上拿權的狠角色。此次兩家商業聯姻,和柏家生意合作往來的是沈彥聞,以沈家名義聯姻的是沈彥舟。

      自從柏大小姐和沈公子私底下把婚離了以後,兩家的生意尚未中斷。沈彥聞需要一份關係牢靠的合作,於是凍了沈公子所有的經濟來源,後者苦求無果,隻能順著他哥的意思去重新追回柏大小姐。

      沈彥聞和闕家有來往,又和闕清言是交好。柏佳依打電話來,是想來借個人情,問問沈彥聞的事。

      “他就在我旁邊,”林棉抬眼看身旁的闕清言,問,“你要不要直接問他?”

      柏佳依捕捉到了電話那頭細微的嘈雜聲,遲疑問:“棉寶,你們現在在外麵嗎?”

      “我們在逛超市。”

      從Y市回來以後,林棉光明正大地,堂而皇之地,搬進了闕清言的公寓。今天兩人出來,除了買闕家家宴上要帶的上門禮外,還挑了些日常用品。

      長夜漫漫。柏佳依沒再提沈彥聞的事,末了搖頭一歎,評價道:“棉寶,我現在給你打個電話,都覺得自己能有億千瓦。”

      回公寓的車裏,林棉難得乖順地坐在副駕上,一言不發。

      車緩緩在路口的紅燈前停下來,闕清言側過臉看她:“怎麽了?”

      林棉巴巴地回望他,誠實道:“我有點……緊張。”

      明晚的闕家家宴,她現在就已經開始緊張了。

      她的神色實在看起來太忐忑。闕清言扣開儲物層,遞了瓶水給林棉,失笑:“不用這麽緊張。在家宴上,你理應比誰都要理直氣壯。”

      林棉聽得茫然,直到隔日,才真正明白了這句“理直氣壯”是什麽意思。

      隔日,林母阮麗淑從臨市回B市,讓司機把林棉接回了林宅。

      林宅地處近郊,自從阮麗淑從闊太太轉成職場女強人後,就很少會回來住,林棉則回來得更少。現今家裏上下隻有一個阿姨在打理,見到兩人回來,忙不迭地去廚房準備茶點。

      阮麗淑帶著林棉上樓,應了聲,又道:“蘭姐,下午還有客人要來,點心照著多準備一份吧。”

      還有客人要來?

      二樓書房裏,阿姨將精致的茶點擺在瓷碟中端了上來。阮麗淑泡了花茶,將茶杯連同點心碟一起推給林棉,笑睨道:“媽媽以為你們倆今天是一起過來的,清言他今天很忙嗎?”

      清言……

      愣怔半晌,林棉抿了抿唇,愕然著小聲道:“您……您已經知道了?”

      在回來之前,林棉給自己做足了心理準備,也斟酌了一係列的措辭。

      如果林母真的不讚成兩人間這段感情,甚至是持反對態度的話,她可以循序漸進地來。對方是她唯一的至親,林棉怎麽都不會為此和自己深愛的媽媽鬧,但也不會因為林母的反對,就對這段感情有所妥協。

      可這樣下來,母女間的關係一定會不如從前。

      這些林棉想到了,闕清言也能想到。

      所以闕清言在這場本該是母女間的拉鋸戰中,悄無聲息地接過了林棉手裏的繩頭。阮麗淑了解自己女兒外柔內剛的脾性,硬逼隻會適得其反,她再有意見,也隻能選擇闕清言這個突破口。

      因此如果阮麗淑不支持兩人間的感情,所有的反對與阻截,隻會提前落到闕清言身上。而所有潛在的問題與隱患,他可以在林棉不知情的情況下,或多或少地化解掉一部分。

      所幸幾次見麵下來,阮麗淑對闕清言越來越滿意,倒沒有什麽反對的。

      阮麗淑回想兩人最後一次約見的時候,對方草擬了一份協議給她代為轉交。

      “棉棉,之前媽媽說有東西要給你。”阮麗淑拉開紅木桌的抽屜,拿出一份檔案袋來,一笑,“你們年輕人的事,自己商量著做決定,媽媽也不多管了。”

      檔案袋裏是一份婚前協議書。

      協議將離婚後的財產分割權給了林棉,已經簽上了字,隻等林棉簽字後做公證,即刻能生效。

      闕清言大可以把協議書在私底下直接給林棉,之所以擬給阮麗淑代為轉交,是想向林母表明態度。

      在阮麗淑這個生意人麵前,有的放矢,坦明了自己全部的誠意與真心。

      林棉沒打開檔案袋,顯然還處在剛才的對話中,沒緩過神來。

      闕清言提前見過自己媽媽,還不止一次。

      可他一次都沒告訴過自己。

      一開始茫然與被蒙在鼓裏的懊惱無措逐漸淡下去後,更多的是後知後覺湧上來的慶幸與酸澀,連同心髒一起酸酸脹脹地繃緊了。

      林棉倏然紅了眼眶,緊抿著唇,使勁憋下去了洶湧而來的淚意。

      這段時間以來在她心裏時隱時現的惴惴不安逐漸煙消雲散。

      林棉總下意識地覺得,她暗戀闕清言這麽多年,對他的喜歡一定是多過他的喜歡的。卻沒想到,其實對方早把一顆完完整整的真心交給了自己。

      

      臨近黃昏的時候,闕清言給林棉打了電話。

      林母還有一些話要和闕清言說,林棉等在二樓臥室裏,自娛自樂地翻出本以前的漫畫書,窩在床邊打發時間。

      “太太還在茶廳裏跟人聊天,估計這會兒該出來了。”阿姨端了茶點敲門進來,躬身把瓷盤放在靠近床頭的矮桌上,笑著補了句,“外麵雪下得大,等等小姐你們開車回去的時候路上小心。”

      林棉軟聲道了謝,等阿姨出門後,放下漫畫書來到了露台。

      這麽多年,露台的白漆欄杆已經翻修過很多遍。外麵正下著大雪,林棉扒著欄杆往下看,眼睫上沾了雪粒,她的視線穿過露台後的花園,正好看見從茶廳裏遠遠走出來的男人。

      林棉嗬著白氣回想了遍。

      這個場景……太熟悉了。

      也是這麽一個下雪天。也是在露台上。

      林棉心跳得很快,攥著欄杆的手蹭了點雪,不著四六地又在腦中補了句。

      說不定還是同一個日期。

      闕清言沿著茶廳的小道走進花園,仰頭抬眸,正巧對上二樓露台上林棉亮晶晶的目光。

      對視半晌,林棉壓抑著心裏那點蹦躂著的歡悅,趴在欄杆上問:“闕清言,我下來給你拿把傘好不好?”

      隔著不遠的距離,闕清言駐足在原地,眼角眉梢流露出笑意來,應了一聲。

      “我很快就下來了,”小姑娘的聲音和記憶中的期待與希冀逐漸重合,認真道,“你要等我。”

      ……

      五分鍾後,林棉下樓來找闕清言,懷裏除了抱著把傘,還拎了大大小小數個禮盒。

      禮盒都是林母囑咐著要帶的上門禮,林棉拎了一些下樓,剩下的還有一堆在樓上沒拿下來。

      本來在她腦內的小劇場裏,應該隻是浪漫地送把傘的。

      林棉艱難地把禮盒放在腳邊,抬眼看闕清言,不好意思道:“還有一些沒拿……是不是帶得太多了?”

      眼前這些,加上之前買的,堆起來都能塞滿整個後備箱。知道的,是去參加家宴……

      林棉紅著臉默默想。

      不知道的……以為是去提親的。

      闕清言接過林棉手裏的傘,擱在一旁,淡然道:“還差一樣。”

      林棉聞言愣了一瞬。

      差了什麽?

      禮物還堆在腳邊,林棉正打算環顧思忖時,垂落在身側的左手指尖觸到了修長勻稱的骨節,下一刻被牽起了手。

      黑絲絨緞麵的戒指盒,內裏是正紅色的內襯,盒邊印了兩行燙銀的小字。

      中央凹陷處嵌著一枚光華璀璨的戒指。

      “是會有一點快。”闕清言垂眸看已經呆怔住的林棉,取出戒指給她戴上,指腹撫擦過她的指尖,頓了頓道,“但十年太久,以後不會讓你再等了。”

      “現在換我來等你,”他眸色深邃,平靜繼續,“可以不用這麽快就給我回應。戒指不喜歡戴,也可以暫時摘下來。”

      雪越下越大,闕清言戴完戒指,拿起傘撐開。他空暇的手牽過林棉的手,俯身在她額頭上一吻而過,補全了話:

      “我還有很多個十年可以等,足夠留給我們彼此磨合,長相廝守。”

      溫熱的吐息在額頭上一觸即收,林棉像是猝然恢複了心跳和知覺,下一秒緩緩抬手,攥住了闕清言的大衣袖口。

      緊接著,她嗚咽著半扒半摟過對方的脖頸,終於哭得泣不成聲。

      闕清言任林棉縮在他頸窩裏擦眼淚,傾下身抱住了人,手上戒指盒的燙銀小字在雪天的光色下一閃而過。

      喜今日霜雪初初,良緣遂締。

      卜他年情意綿綿,白頭永偕。

      初初見你,情意綿綿。

      已有十年。

      十年前輕描淡寫的一眼瞥,如今熾熱坦誠的一顆心。

      少女時光的夢,他幫她悉心圓滿。

      

      希望有天你們的喜歡都能得到回應,所有暗戀都能被珍惜。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