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小狗帶你回家
  第46章 小狗帶你回家

    溫言被推著往前走。

    走過一條幽深的長廊,四周無一點聲音,像是被這個世界隔絕了一般。

    又像是回到了去年,那些同學也是這樣待她,將她的眼睛蒙起來,她無力反抗。

    “給她摘了。”

    話落,溫言見到了一點微弱的光。

    眼罩被摘下,她身後的麻繩也被解開。

    站在她麵前的,可不正是許鳶嗎?

    禮堂裏忽然傳來鼓掌聲。

    這是舞台側幕後?許鳶這是要帶她上台?

    溫言轉身想跑,被許鳶一把抓住。

    她扯著溫言的手腕,一副大姐大的囂張模樣,“溫言,我倒要看看你這小狐媚子還怎麽招搖!”

    每個人都圍著她,江聽寒、江衍、蕭司澤,體隊的所有男生!

    就連爸爸都為了她,不惜一切代價要送自己出國!

    許鳶內心裏的不滿和瘋狂已經達到巔峰,她要讓所有人都知道,看似清冷無畏的溫言,到底有多麽的不堪!

    什麽大提琴才女,都是幌子!

    她現在,是個連大提琴都不敢碰的廢物!

    溫言在許鳶眼裏看到了逐漸燃燒起來的熊熊烈火。

    她再想後退,已經被許鳶狠狠推進了大眾視野中!

    舞台燈光明亮,台下的鼓掌聲還沒徹底消散。

    她就這麽狼狽不堪地站在了舞台邊側,迎上了眾人驚訝和好奇地目光。

    “溫言?”

    “她怎麽回事兒?”

    “誒,什麽情況呀?!”

    台下的人目光詫異,對麵正要上台cue流程的段和君也愣了一下。

    他低下頭看手卡,神秘嘉賓?

    溫言難道就是那個神秘嘉賓?

    舞台上的大屏幕忽然黑暗,場內一片寂靜。

    溫言後退了兩步,被眾人注視的感覺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她承認她在調整狀態,要越來越好,但現在讓她接受這麽多人的目光,她做不到。

    溫言想逃,大屏幕上忽然亮起她的照片,強烈的光線刺痛了溫言的眼睛。

    那是十五歲那年代表國內大提琴演奏家出國表演時拍的藝術照。

    她扶著大提琴,看著鏡頭的眼神裏寫滿清澈和自信。

    溫言腳下有些發軟,垂在腿邊的手因為不安開始輕微抖動。

    緊接著屏幕亂閃,出現了兩排宋體字:“你以為,我今天是給你安利大提琴才女溫言的?那你就錯了!接下來讓我們帶你深扒真正的溫言!”

    下一秒,大屏幕上便閃現出了那段記者偷拍的視頻。

    視頻對話清晰明確,盛欣不願她參加演出,希望她再考慮考慮。

    她執意非要參加。

    視頻結束,是車禍現場!

    溫言的臉被熊熊火焰照亮,這段視頻她這輩子都不敢看。

    讓她一次一次看著父母死,那跟將她架在火爐上烤沒什麽區別。

    溫言雙手緊緊抓著衣衫,比起台下人赤裸打量的目光,那刺耳的爆炸聲,更讓人無處可逃。

    隨後映入眼簾的,是一次次溫言結束比賽時的采訪。

    每次采訪,盛欣都跟在她的身邊,或抱著她,或牽著她。

    台下的觀眾開始躁動,議論聲紛紛入耳。

    段和君察覺到不對勁,轉過頭看台下負責人,這大屏幕什麽情況?

    快關了去!

    “原來就是她呀?果然自私任性隻會害了最愛她的人!”

    “這個掃把星,我早就說她得出事兒!”

    “五中怎麽想的要了這麽個學生,趕緊開除算了。”

    “同意!五中好歹也是連宜市的頂級高中,感覺到晦氣了。”

    溫言步伐紊亂,她現在隻想下台,眼睛酸脹,渾身緊繃著一根弦。

    許鳶無非就是想把她的傷疤揭開,她無所謂……

    反正大家都知道她的那點破事兒,她就是個掃把星嘛。

    比起大家背後議論,不如讓大家當麵議論,她也不用再擔心大家會不會記得她!

    溫言在心裏不停的安慰自己,可她必須承認,她最後的一道防線就快要崩潰了。

    那些人的眼神太赤裸了,她一點準備都沒有就這樣被推上台,她被盯得頭皮發麻。

    許鳶一把攥住了溫言的胳膊,將要離開的溫言又給拉回了舞台。

    “走什麽呀?咱們的大提琴才女要去哪兒呀?”

    說著,許鳶將溫言甩到了舞台中央。

    她看著溫言,嘴角揚著笑,“大提琴我都為你準備好了,怎麽樣,要不要來一段啊?”

    溫言盯著角落裏架著的大提琴,如鯁在喉。

    讓她在這段視頻下拉大提琴?

    許鳶真殘忍啊。

    “來啊,拉啊,你不是喜歡嗎?”許鳶將大提琴往溫言的身上推。

    “拉不拉這是我的選擇,許鳶,你沒權利幹涉我!”溫言推開她,聲音已經接近哽咽。

    許鳶便再次攔住她,“我沒權利幹涉?是你自己心虛了吧!”

    “你知道你熱愛的大提琴害死了你爸媽,所以你不敢再碰大提琴,對不對?”許鳶揚起來,將她的事兒公之於眾。

    溫言腳步往後退了兩步,內心裏的慚愧和懊惱像是兩個無形的手掌,狠狠地掐著她的脖子,讓她窒息。

    台下許慶恒懵住了,小鳶這是幹什麽呀?

    江衍擰眉,往後麵的某個位置上看了一眼後,他拿出手機發了一條消息。

    【小寒,出事兒了。】

    聚光燈下,許鳶眼神清冽地看著溫言,無視掉了身邊一切聲音,像是劊子手,定了她的罪:“溫言,你對得起生你養你的父母嗎?”

    溫言盡可能的保持著平靜,不去理會台下那些人的目光,問她:“那你告訴我,我該怎麽做?”

    許鳶神色一緊,沒想到溫言會這麽問。

    “像你這樣的人,就應該找個無人的角落扭曲的過一輩子!”許鳶咬牙切齒道。

    “你見什麽天明啊?你也配嗎?”她的手一下下地推在溫言的肩上。

    溫言站穩腳步,強壓著寒栗,堅定道:“我父母的死隻是一場意外。”

    許鳶麵不改色,卻被她的舉動看的窩火,她咬牙道:“你到現在都不知悔改,五中不需要你這樣的學生,請你主動退學!”

    後台的人全都聞聲趕來,簡怡和蕭司澤一前一後步伐匆忙。

    在看到台上被公開處刑的溫言時,傻眼了。

    簡怡看著屏幕上不停回放的車禍爆炸現場,心像是被什麽剜了一刀,立刻吼道:“許鳶!你瘋了嗎?”

    她知不知道,她這是在把溫言往懸崖推!

    溫言已經死過一次了!!

    向來成熟穩重的蕭司澤臉上浮出一抹慌張,他就要上台。

    許鳶仰起臉,看著要走過來的蕭司澤,微笑道:“蕭司澤,你盡管過來,如果你不怕媒體的話!”

    說話間,她將手指向了右側幾個拿著攝像機的記者。

    她今天是有備而來。

    為了給溫言準備這個禮物,她籌備了好幾天。

    蕭司澤神色微頓,眉頭緊皺著,他聽到許鳶說:“你可是首席大提琴家啊,確定要為了溫言葬送自己的一生嗎?”

    沾了溫言,他還想好過嗎?

    蕭司澤看著溫言單薄的身影,心裏像是被什麽刺了一下,她現在十分需要一個人上去證明,她不是害死父母的掃把星,這個人,可以是他蕭司澤。

    所有人都看向了蕭司澤,在等待蕭司澤的一個選擇。

    “你們說蕭司澤會為了溫言放棄自己的前途嗎?”

    “除非他瘋了,溫言害死父母這事兒都坐實了,他再上去又怎樣呢?”

    蕭司澤看向那幾個鏡頭,他目光深沉。

    溫言衝著他搖了搖頭,她不需要蕭司澤上來幫她。

    蕭司澤抿唇,他不疾不徐地整理著衣著,邁開了步子。

    經紀人衝過來拉住了蕭司澤的胳膊,提醒他:“蕭司澤……為了樂團和你的團隊考慮考慮,你不能這麽自私……”

    他與經紀人隻有一步之遙,經紀人大口喘著氣,額頭沁著一層薄薄的汗珠,“司澤……”

    蕭司澤滾了滾喉嚨,看著經紀人,再看向台上孤零零的溫言。

    溫言麵色蒼白,站在那兒就像是要碎了一樣。

    她最難的兩年他沒能陪在她身邊,難道現在也要丟棄她嗎?

    溫言沒有害死她的父母,她隻是一個幸存者啊……

    溫言看著他猶豫的眼神,不禁笑了笑。

    人就是複雜的,她不希望蕭司澤卷進來。

    可看到蕭司澤退縮的那一刻,又覺得難過。

    你看,她從來沒被誰堅定的選擇過。

    她壓抑著難堪,強忍著顫抖看向許鳶,一字一句道:“我,不,退,學。”

    她沒有錯,她也不必害怕什麽,她不退學。

    許鳶的臉霎時間鐵青,冷聲嗬斥著:“你說的不算!”

    溫言仰起臉,吸了吸鼻子咽下委屈和難過,將頭發往後撩去,眼神裏都是堅韌。

    “我說的不算誰說的算?你嗎?許鳶,你是不是以為,這點破東西就能讓我崩潰了?”她聲音大了些,似乎在用聲音給自己找到一點安全感。

    溫言承認,她在強顏歡笑。

    但她不能讓許鳶看到她怕了。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所有人都把她踩在地上羞辱她,她真的做錯什麽了嗎?

    “車禍隻是一個意外,我父母很愛我,我也很愛他們。如果幸存者有罪,那這世界上該死的人太多了!”

    台下喧囂聲刺耳,溫言站在許鳶的麵前,絲毫沒有敗下陣,父母去世後,她從未為自己爭取過什麽。

    但這次,她要為自己爭取,為自己辯解。

    她要向江聽寒證明,她溫言才不是膽小鬼。

    “你將莫須有的罪名扣到我的頭上,把我的事跡公之於眾,是你侵害了我的隱私。”

    溫言步步逼近,手抓住許鳶的衣領,任由指尖泛白,嗓音沙啞,卻陰冷:“許鳶,雪崩時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一定拉著你們一起下地獄!”

    許鳶雙眼充滿恨意,像是一個充滿嫉妒的怨婦。

    她右手握拳,不願相信溫言是她說的那樣。

    溫言就是個掃把星!

    許鳶惱羞成怒,她猛地抬起右手,巴掌就要落下。

    說時遲那時快,她的耳邊忽然飛過一塊石頭,“砰”的一聲,身後的大屏幕“啪”的一聲從中間裂出縫隙,花了屏幕。

    全場人都懵住了,大屏幕碎了?

    往台下看去,就見江聽寒靠在牆邊,一手環胸,一手掂著一塊石頭,姿態散漫,“許同學又在欺負新生。”

    說話間,江聽寒走上台,場內一瞬間的寂靜,無人發聲。

    江聽寒看了看還在回放車禍現場的大屏幕,他的腳步停下,手中的石頭在破裂的地方狠狠一磕。

    屏幕再次炸開,滋拉一聲後,屏幕變黑,徹底粉碎。

    舒服多了。

    有些東西,還是壞著比較好。

    江聽寒目光淡漠地掃向蕭司澤,不禁冷笑了一聲,眼底都是嘲諷。

    他給過蕭司澤機會。

    是蕭司澤自己不要的。

    蕭司澤要上台的時候他就來了,他以為蕭司澤會義無反顧的選擇溫言……

    反正他江聽寒是個爛人,要是真有蕭司澤這麽好的人照顧溫言,他認了。

    可是他錯了。

    沒人能護得住他的月亮。

    蕭司澤神色凝重,垂在腿邊的手漸漸握緊。

    這次,他真的沒機會了。

    總有人會義無反顧奔向溫言,但不是他……

    江聽寒雙手插兜往台下看去,就見陸禾舉著手機,在錄像。

    江聽寒嗓音沉,目光陰冷,“這種情況,我們是可以報警的吧?”

    “報警?”許慶恒一聽要報警,立刻爬上了舞台。

    “喲。”江聽寒不屑地睨著許慶恒,笑了,“我以為許叔叔雙腿殘疾呢,原來雙腿健在啊?”

    “小寒……”許慶恒擦了擦眉心的汗珠,麵對江聽寒的陰陽怪氣,格外心虛,“別,別報警。”

    “嘴巴也可以說話啊?嗐,我以為嘴巴也被封住了呢。”江聽寒眼眸含笑,卻給人一種格外危險的感覺。

    溫言目光落在江聽寒的身上,一直強忍著堅強的她眼眶瞬間泛紅。

    溫言知道江聽寒是在為她發聲。

    他在幫她。

    可他不怕被媒體拍到?

    不怕教練再罰他嗎?

    簡怡推開蕭司澤快速跑了上去,護在了溫言的左邊,堅定道:“我同意報警!”

    江聽寒看著溫言垂在腿邊控製不住顫抖的手,聲音有些啞,“溫言到底怎麽回事兒,這一切有警察來定奪,輪不到我們在這裏七嘴八舌。”

    他走過來,握住了溫言的手。

    溫言顫抖的又何止手,還有心髒,她整個靈魂。

    江聽寒清楚的感覺到,即便他握著她,她也在不停的抖動。

    她的眼神在向他求救,向他說感謝。

    江聽寒目光掃向許慶恒,再看許鳶,幾乎是咬著牙說,“我說過,你要是管不好女兒,我就替你管。回頭韓晴女士會找律師和您對接,辛苦您配合!”

    “別呀,小寒,小寒!咱們可以商量,這樣弄,許鳶的一輩子就毀了啊!”許慶恒慌張不已,伸手要去抓江聽寒的胳膊。

    卻被江聽寒躲開。

    許鳶的一輩子被毀他知道怕了,那溫言呢?溫言的一輩子就不重要嗎?!

    “小寒!”

    他甚至不願再看他們一眼,而是垂下頭對視上溫言的視線。

    她鼻尖紅紅的,頭發亂糟糟地貼在臉頰,白色羽絨服到處都是汙點。

    她總說他像個小狗,現在的溫言像一隻受傷的小野貓,褪去了身上的鋒芒,隻剩下一種道不清的破碎感。

    江聽寒看的眼眸微紅,他雙手幫她整理著頭發,將她往懷中抱了抱,溫柔地說:“沒事兒。”

    江聽寒在眾人的目光下,扶著顫抖不已的溫言離開。

    在走出禮堂,寒風刺進骨子裏的那一瞬間,溫言腿軟的想要倒下。

    江聽寒伸手攬住她的腰,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溫言終於繃不住,渾身都在抖,她的手緊緊抓著他的衣衫,目光始終看著江聽寒的臉,她的唇被咬的發紫,輕聲地叫著:“江聽寒……”

    她攤牌了,她一點都不堅強。

    她還是沒辦法麵對那些人打量的目光,她沒辦法裝作若無其事。

    “我可能真的是個膽小鬼……”溫言看著他的眼睛,第一次覺得心那麽疼。

    江聽寒垂下頭,眼尾紅了一圈,聽到她的話,心都要碎了。

    “胡說什麽,大小姐才不是膽小鬼呢。”

    他將她往懷中抱了抱,聲音沙啞,“你已經足夠勇敢了。”

    她能站在台上和許鳶對峙,告訴他們“車禍隻是一個意外,我父母很愛我,我也很愛他們。”她已經很勇敢了。

    溫言抬手,指尖落在江聽寒的眼尾,他眼角有淚掉下來,灼傷了她的指尖,她輕聲呢喃,“小狗。”

    江聽寒點頭,鼻音很重,他說:“小狗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