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轉輪(1)
  第二十一章 轉輪(1)

    夜深了,綺夢樓的暖閣外響起輕輕敲門聲。

    清月打開暖閣的門,脫下因夜寒身上披著的披風。見到了暖閣裏早就等著的女人。女人站在窗前,任窗口的月輪把淡淡柔和的光灑在她身上。

    “怎麽樣?”女人輕聲問著。

    “噓。”清月豎起手指,悄聲道,“你別問,聽我說。季董今晚這麽鬧,隻怕對方已經猜到你的身份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女人輕輕道,“早晚要來的。”

    “唉……”清月望著她清澈的麵龐,歎了口氣。

    月華淡淡倦倦籠罩著女人,她的模樣甚是好看,倘若她出道,想必“花國皇後”的桂冠早就不在自己頭上了。

    “你真美。”清月由衷感歎道,“若綺夢樓有你在,恐怕沒我什麽故事了。”

    “清月你過譽了!”女人微微笑著捋捋到肩頭的一彎卷發,也許有些事情還有另外一種解法……

    季遠凝那天回去後,想了很久。屬下送來醒酒茶湯後,阿寧的過去都在他的腦子裏翻滾著,白天的一切令他滿心都是阿寧。倘若金玉不是阿寧,那麽阿寧在哪裏?若金玉是阿寧,她走投無路,寧可在綺夢樓裏卑微的活著!

    他的心口處如被拿針狠狠戳著,思前想後都是痛!是他逼林寧不得不墮風塵,是他讓她近在咫尺隱姓埋名。

    他難過得用手捂住臉,放下手時觸到桌上那份文件,他必須先把這件事情解決掉。

    傅石在“傅園”裏聽鄭管家來報:“季先生,不,季遠凝帶人來了。”

    季遠凝現在是季董,有權有勢。莫五爺害怕傅石吃虧,吩咐道:“邢濤,你帶人去傅園看看。”

    “是。”邢濤領命要走。

    “你別忘了你是哪頭的。”莫五爺強調了一句。

    邢濤腳步頓了頓,他仍舊帶手下去了。

    季遠凝帶著屬下邁著步子來了,他變得比以前更加沉穩,冷峻的臉上藏住了表情,停在傅石麵前。

    “季遠凝,你還是來了。”傅石道。

    “我當然會來。”季遠凝一字一頓,“為了阿寧。”

    “傅,傅爺,不好了……”下人慌慌張張跑來道,“傅爺,夫人的墓碑……被人砸了……現在墓園一片混亂……”

    “是你做的?”傅石皺皺眉,抬頭望著季遠凝。

    “當然。阿寧墓碑上的夫君,隻能是我,隻允許是我。”季遠凝這話說得極其霸道。

    “你現在跑來宣誓這些話有什麽用?”傅石質問道。

    “你想想,林寧是怎麽死的,你不會覺得問心有愧嗎?你在午夜會睡得安穩嗎?”傅石連連逼問。

    “我怎樣與你何幹?”季遠凝道,他不想提起林寧的死因,起碼不想在眾人麵前。

    “季遠凝,我把碑立在那裏,等的就是你。”傅石對手下問道,“人來了沒?”

    “誰還會來?”季遠凝問道。

    “我已經報警了,一會陳警長就會帶人來。”傅石淡淡道。

    季遠凝撇嘴不屑地笑笑。

    傅石正要說什麽,邢濤大步邁進來道:“小季,你回來了!”

    接著他完全岔開話題:“你回了雲城也不和我聯係,還當我是朋友不?”

    “抱歉,邢大哥。”季遠凝拱手歉然,“我之前太忙,沒有顧及到。”

    “傅石你這是何意?小季到底是自家兄弟,兄弟矛盾我們自己解決就是了,何必報警?”邢濤已經聽到傅石說報警的事,不由好言勸解道,“大家說開,請四爺和舵主他們評評理,不至於鬧到警局吧。”

    “這件事我已經做下來,開弓沒有回頭箭。”傅石沒有接邢濤的話意,他不願意退一步。

    傅石不願意退步,季遠凝更不當回事。於是邢濤的調和話語沒有得到響應,氣氛沉默著,單等陳警長到來。

    陳警長的皮靴在地上踩著“哢哢”作響,見到季遠凝,先愣了一下。季遠凝用眼神打個招呼,他快步帶著警士們進了門。

    “誰報的警,所為何事?”陳警長站在一旁,沉聲問道。白天燥熱,他把白手套擼下來,隨意塞在警服褲袋裏,還露了幾個指頭在外,是土黃色裏的一抹白。

    “回長官,是我報的。我要舉報眼前這位殺人凶手。”傅石道。

    “殺人,哦,這不是寧遠商號的季董麽?他殺人?這從何說起?”陳警長的語氣似乎是勾起了一些好奇。

    傅石說出了早就準備好的一番話:“就是季遠凝親手謀殺了他的妻子林寧,就在桃江橋上,閔舵主死的那天晚上,當時季遠凝為了自保,推她下了水。”

    “是這樣嗎?季董?”陳警長不緊不慢望向季遠凝。

    季遠凝沒有直接回答,反問道:“傅石,你有什麽證據?”

    “我有證人,你進來吧。”傅石拍拍手。

    陳警長的眼睛向門口望去,就在“傅園”的正堂門口,怯怯的轉進來一個女人。她好像從沒有經曆過這樣的大場麵,但季遠凝一眼就瞧出來,姚阿杏她的怯懦都是裝的。她膽子大得很,看來不僅膽子大,現在她大抵失了依靠,連底線都沒了。

    季遠凝斜著眼睛凝睇著她。

    “你是誰,為何可以作證。”陳警長開口問道。

    “桃江橋頭那晚,我是季先生就要迎娶的夫人。就在那天,我奢望的全都沒了,所有一切都是夢幻泡影。”姚阿杏的眼光沒有離開季遠凝。她現在已經完全明白了,季遠凝會接近自己的意圖,會許下迎娶承諾的原因,這一切傅石完完全全給她攤了底牌。

    一開始就是個騙局,一個騙局!季遠凝從來就沒有正眼看得起她,她想起林寧在舊巷時第一次離開,林寧利用了自己。

    當她緩緩拿下林寧的寬簷帽子,露出的是自己的臉在季遠凝麵前。

    “她什麽時候跟你聯絡的?”季遠凝沉著臉道。

    林寧之前因為姚阿杏吃醋的模樣還清清楚楚地在他眼前,而今為了離開居然連“情敵”都利用起來聲東擊西。女人,下了決心的女人,手段遠遠多於和狠於男人。

    林寧有多堅決,他算是領教了。

    “前幾天,她告訴我她要走了,要我幫她一個小忙。你待她這樣好,她還要想方設法離開你。強留是留不住人心的。何必呢?季先生,你不如看開點,那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不適合你,你不如收了我呢。”阿杏一如既往說話帶著調情的意味。

    “閉嘴。”季遠凝一向不對女人呼喝,今天聽見隻覺得心中煩悶,燕雀豈跟鴻鵠比?哦,對,她還不是燕雀,是野雉。

    這是風雨欲來的季遠凝,他墨色的眸子黑得更加陰沉:“阿杏,謝謝你那天在廚房告訴我薛少爺糾纏阿寧的事情。但是一碼歸一碼,我要聽見你非議她,或者生什麽不該有的非分之想別怪我不留情麵。”

    那天自己悻悻然地準備離開時,季遠凝冷酷無情的聲音飄蕩在阿杏耳邊:“你回房把阿寧的衣服換下來給我。你不配穿她的衣服。”

    她捂了臉往隔壁去,換了衣服,發泄般地把林寧的衣服揉成一團甩了進來。他就坐在門邊,門大敞開著。他明明聽見自己悲鳴的聲音,可根本不會在乎。

    後來他和自己親密的戲碼,明明在金兵部那樣的鄙薄自己,後來的親密現在想來是不是太容易了?都怪自己,從沒有留心過一些相處的細節。譬如說,他從不在別院過夜、更不會和自己深入一步,所以她不得不在季園東苑宴請的夜晚在酒裏下藥,然而他寧肯難受,也要控製鄭管家送自己離開。是自己糊塗,一直被季遠凝偽裝的柔情所迷惑。婚禮的最後一步,原來是偷梁換柱,還將是林寧頂著自己的名字和季遠凝同床共枕!幸而沒有進行到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