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風起(3)
  第一章 風起(3)

    林寧是大小姐,從來不會做家務,忽然出門自立,第一椿家務事做飯就難住了她。季遠凝知道她不會做飯食,每天自己會把材料備好,然後給她做好,教她用公共的鍋灶熱飯菜。

    她不擅長和鄰居們搭話,左邊這家住的好像是個風塵女,當然並不是在堂子裏掛了名字的那種,隻聽大家叫她姚阿杏。

    樓板不算隔音,每次聽得到姚阿杏誇張的和人調笑,或者用塗過寇丹的手指夾著細細的香煙,輕而薄的櫻唇裏吐出煙圈,一副慵懶魅惑的神色,看得林寧臉紅耳熱,她的姿態很長時間都繞在她腦海裏。

    最終她下定決心離開,是因為看到報上說江城水退,恢複了火車通行,她的大學夢終於縮小到肉眼可見兩城間火車軌道的距離。人生還長,總不能窩在一個小小的雲城不知名的舊巷裏過著一眼看得到頭的生活。

    她去買火車票,整理好輕盈地出了門。隔壁姚阿杏難得起得這麽早,她好像昨晚沒有睡好,頂了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倚了門框吸煙,她的癮頭還真大,林寧心想。不經意和她對視一眼,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阿杏好像不似以往般好心情,她離開時,阿杏正轉進門去,門砰地一響。

    林寧沒有在意,阿杏本就喜怒無常的性子,叫人捉摸不定。她穿過長長昏暗的小巷,皮鞋的腳踏在青石板上“嘚嘚”作響,今番出門神清氣爽,她的腳步越來越輕快,平時有些計較的小細節居然也變得可愛起來。臉上掛著笑容,踏出了深又窄的小巷。

    巷子口外是雲城的主街,沿街的門麵鋪子都在紛紛下門板開張,這才是她曾經熟悉的都市生活。

    她的心情雀躍得要飛起來。這麽早大街上鮮少有女人,這樣的清雋佳人,吸引了或多或少的男人眼光明裏暗裏的流連。其中就包括了坐在汽車裏去醫院檢查的薛少爺。他無意中一瞥,就瞧見了巷子口逛出來的林大小姐。

    “快停車!薛少爺命令著,不待停穩打開車門竄下來,往對街跑去。

    “林大小姐!”他朝林寧喊了一嗓子。林寧腳步一滯,這裏無親無故怎會有人認識自己,想是幻聽,便搖了搖頭,繼續往前走。

    “林寧!林寧!”他大叫著揮舞著手臂,向她迎麵跑來。

    林寧停步望著薛少爺。後者走近林寧,反而拿腔作調地把手插在褲袋裏,臉上帶著曖昧不明的涵義,道:“哈,林大小姐你也來雲城了。幸虧我被季遠凝那個野種揚沙弄傷了眼睛,倒救了一命,誰知道桃花江那破土堤決口了呢。”

    林寧不想聽這些,除了不想聽他講洪水的事,更不想聽他一口一個野種的稱呼季遠凝。她臉色不悅抬腿就走:“說起那件事,我看得真,是你們欺負季遠凝在先的。”

    “誒,你別走啊,好好好,我不說以前的事了。你家也搬到雲城來了?肯定是準備在找房子吧。找房子自然要聯係我呀,我雲城哪裏不熟悉……”

    他真是聒噪,和季遠凝比起來,又沒有眼力見又不自知,林寧懶得和他多言語,兀自邁腿朝前走。

    他發覺到她對自己的話不感興趣,追上去覥著臉繼續糾纏:“你要去哪裏?本少爺可以帶你一程。”

    “不用了。”林寧推開他的手一口拒絕,“我就隨便逛逛。”

    這時司機掉好頭跟在薛少爺身旁晃晃悠悠地開著,按了下喇叭,薛宅管家在前排探出頭來,道:“少爺,我們和醫生約好複查眼睛的時間要到了。”

    “知道了。”薛少爺在林寧這裏熱臉蹭上了大冰山,心情煩悶,冷冷橫了一眼管家,怪他多嘴。

    林寧察言觀色,想了想換了付和藹的態度對薛少爺道:“你不如先去看病,耽誤了可不好。我又不是不在雲城,你何必急於一時。”她的本意是把他打發走罷了,擺出冷麵此路不通,不如換了個以柔克剛的招法。

    “好好好,我當然要聽林大小姐你的,你家搬在哪裏?我好來拜訪拜訪伯父伯母。”

    林寧撒謊道:“隻是隨便暫住,早晚要回江城去的,以後安頓好了再說吧。”

    薛少爺粗粗一想,這話也對,便不再問,拉開車門坐進車子,在後座同她揮揮手。汽車一溜煙地開走了,隻留下街旁獨自站著的林寧。

    被他攪鬧一陣,林寧愣了一會才想起來自己的目的地。於是腳步不停,朝火車站方向走去。

    她到了車站,遠遠望見門口張貼著大字告示,說江城亦遭水災火車停運,恢複時間另行通知,隻能悻悻而歸。

    晚間季遠凝買了菜帶回來,溫和笑道:“這些天都是麻煩房東太太,今晚就由我當你的專屬廚師了。”

    說著他挽起襯衣袖子,就把一籃子菜提去了公共廚房。

    樓板實在太不隔音了,姚阿杏嘻嘻笑著打她門口過去。有人招呼她:“做飯哪?”

    “是呢!”阿杏響亮地回答,聽聲音早上那股悒鬱似乎早就消散不見。林寧開門看時,她扭著曼妙的腰肢往廚房方向走去。

    不可否認她對阿杏這樣的女人是充滿著未知而好奇的,這股好奇心驅使她做出了自己都意外的動作——她輕輕跟著阿杏往廚房裏去。

    林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或者說她完完全全像一個輕信的傻瓜,還有種自欺的悔意,她為何要來這裏看到這一幕!

    阿杏嬌媚靠近在季遠凝耳畔悄聲說著什麽,小小一方廚房裏似乎洋溢著某種曖昧不明的意味,季遠凝仿佛有些沉浸在這樣的氛圍裏,臉上掛著笑享受著阿杏的“咬耳朵”。兩個人雖然算不得肢體接觸,但這一來二往裏,男人沉醉女人自得,挑不出的你情我願。此刻林寧就像個插足他們的外人,孤零零地擱在門邊。

    那時林寧到底年輕,自己的臉先漲得通紅。她什麽也沒說,什麽也反應不過來,隻在心頭一陣陣泛起酸,眼淚不自主奪眶而出。

    林寧捂著嘴落淚一幕驚動了季遠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