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姚家村的老少爺們
  第23章姚家村的老少爺們

    “太爺,咱家景澤小爺他們一家回來了,今天您和小爺幾個可要好好喝幾盅。”

    村頭的聞七挑著水桶迎麵碰到,笑著揚聲說道。

    “湘湘和娜娜小姑也回來了。”

    聞七剛給菜地裏澆水回來,看著眼前的一大家子,倍感親切,聞家能在姚家村安家落戶,可多虧了姚家太爺。

    姚景澤停下自行車,從胸前口袋裏掏出煙,笑著遞了一根過去:“聞老七,來一根。”

    “唉——”

    聞七喜笑顏開的接了過來,拿到鼻下,閉上眼用力的吸了吸,回味道:“這煙可真夠勁。”

    說完也不抽,直接夾上耳後,衝著姚景澤說:“景澤大爺,飯後一根煙賽過活神仙,今天晚上,我要當回神仙。”

    聞七家是姚家村少見的貧困戶,老婆在幾年前久病無醫去了,家裏除了一個瞎眼老娘,還有一個年幼的女兒,一家子就他一個壯勞力。

    他去年才把老婆在世時欠的藥錢還清,日子過的緊緊巴巴的,煙癮上來時,都是撿了別人的煙蒂子抽個過癮,像今天這樣整根的,也就逢年過節才會有,所以他拿到後必須省著點抽。

    這話逗的姚爺爺幾人都大笑不已,姚爺爺對著姚景澤說:“多給聞七幾支煙,讓他這幾天多當幾回老神仙。”

    “哎,不能要了。”這一舉動,嚇得聞七連忙挑起肩上的水桶繞過幾人就跑,他雖然窮,可不貪。

    姚景澤側身看著對方前後搖晃的水桶,笑著搖頭:“慢點,聞老七。”

    姚家老宅建在鳳鳴山腳下,從村頭到老宅,大約還有十分鍾的路程,臨近傍晚,正是農忙結束的時候,村民大多都坐在自家門外的曬穀場乘涼、嘮嗑。

    九十年代民風比較淳樸,對城裏的一切,都有著本能的向往、羨慕之心。

    這時,看到姚景澤一家城裏人回鄉,淳樸的臉上一個個都飽含熱情。

    姚家五房的徐慧,正端著飯碗在鄰居建萍家串門,遠遠就看見姚二叔,領著堂哥一家子往村裏走,她連忙放下手裏的碗,小跑的迎過去:“二叔,景澤哥你們回來了。”

    姚爺爺笑著頷首:“老三家的,怎麽還沒回去吃飯。”

    徐慧往一邊站了站,靦腆的說:“正在吃著呢。”

    她等姚二叔走了過去,才著急忙慌的湊到落後一步的薑西梅身邊,眼巴巴的搓著手小聲說道:

    “西梅嫂子,你可回來了,上次托你的事兒,不知道對方有沒有回信。”

    她家大女兒姚平芳,今年正好中專畢業,月初打聽好像分配到鎮裏的糧站,聽說這糧站都快撤了,現在分配進去,那不是等著回家嗎?

    正好她姐是西梅嫂子的同學,一直關係還不錯,聽到消息後,就帶著她找到了西梅嫂子,看能不能幫忙把平芳分配到市裏去。

    眼看著這都大半個月了,一直也沒有消息,最近心裏就像貓撓的一般,今天好不容易看到西梅嫂子,連忙湊過去打聽。

    薑西梅看到徐慧,才想起姚平芳分配的事,這事上周就已經安排好。可是最近因為家裏,一個接一個的有事發生,她就忘了通知對方。

    看到徐慧一臉的焦慮,停下推車的腳步,矜持的笑著說:“瞧我,事情一忙,忘了通知你了,上周安主任就已經安排好了,你下周一下午,帶著平芳到我辦公室去,把畢業證、珠算證書都帶上,到時候我帶你們去糧食局報道。”

    徐慧一聽,竟然分配到了市糧食局,心裏激動的想哭,這以後她大女兒,就是端著鐵飯碗的城裏人了,一時情緒上來,眼淚不自知的流下來,聲音哽咽:“西梅嫂子,太感謝你了,回頭讓我家大丫頭給你磕頭。”

    薑西梅見狀,連忙四周看了看,小聲說道:“你這是幹嘛,趕緊擦擦眼淚,都是親戚,能幫的上的,還能不幫忙。不過,徐慧,這事你可不能外處說啊,一般人我可不想管這閑事。”

    徐慧拽起圍裙擦擦眼淚,哭笑著連連點頭應是。

    聽到身後哭泣的聲音,姚景澤回頭看了看,見是五叔家老三媳婦,想來是孩子工作分配的事,也就沒做理會。

    他打小就在姚家村長大,一直到十六歲參軍離家,才漸漸與村裏的夥伴生疏。

    自他參加工作後,每一次回村,都大受歡迎,在廠裏他雖然隻是個車間主任,但是在姚家村也算是個人物,國營大廠的車間主任,手下管著一千多號人,姚家村誰提誰羨慕。

    男人嘛,誰沒有那麽幾分虛榮心,麵對親戚鄰人的奉承,他也是有些許自得。

    “姚景澤,你這大主任也太忙了,這有多長時間,也沒見你回姚家村看我二伯了。”

    姚景澤聽聲音,就知道是唐伯家的小五哥,轉身見小五哥手裏拿著筷子,敲著碗嬉戲的說話。

    他臉上一曬,笑著上前一步,手跟著拍了過去:“五哥,你這是出我醜呢。”

    “我靠,姚景澤你是鐵掌吧。”姚景成捂著胸口,翻著白眼。

    “哈哈哈,景澤,小五被你拍吐血了,醫藥費估計得你一年的工資。”

    正湊上前的眾人聞言,頓時大笑不止:“哈哈哈……”

    姚景澤看著靠在牆邊的姚九,摞了摞袖子:“你兄弟倆這是合起夥來坑我啊。”

    “唉唉唉,姚景澤你快打住。”剛才還靠著牆,看著笑話的姚景深,見狀連忙跳著腳的躲避。

    “景澤小叔,他倆仗著輩分,在村裏張牙舞爪的,趁著機會,這次你可得好好的收拾他倆。”一旁的眾人看見認慫的兄弟倆,笑著在一旁吆喝的落井下石。

    “靠,你們這些傻缺玩意,難得逮到姚富貴,我們兄弟倆賺了錢,難道還能少了你們的酒錢。”

    眾人聞言,頓時一臉懊惱:“哈哈哈……大意了,下次給個我軍的暗號。”

    姚景澤:“……”

    這些玩意,可逮到機會作弄他了。

    平常姚景澤很少回來,這一回來,不管熟悉不熟悉的,都圍著他說笑兩句,麵對著打小就熟悉的麵孔,姚景澤心情也柔和輕鬆不少,他的笑意就沒有停歇。

    他幹脆朝著已經走遠的姚娜,喊了幾聲:“娜娜,娜娜快點回來,幫爸爸把自行車騎回去。”

    姚娜聽到老姚的聲音,無趣的轉身走了回去,看了眼忙著閑侃的姚爸,低聲哼哼:“快點給我啊!”

    姚景澤笑著伸手指了指撅著嘴走來的姚娜,把自行車籠頭遞了過去,笑罵道:“臭丫頭,還不高興。”

    姚娜哼了一聲,扭頭推車就走。

    眾人見姚娜走遠才哄笑不止,姚五嘲笑道:“姚景澤,你這家庭地位不高嘛。”

    姚景澤埋汰的看了看:“你知道個啥,女兒在我家那就是個寶,是我的小棉襖。”

    “漏風的小棉襖。”姚九在一旁又插了一刀。

    “滾一邊去。”姚景澤笑罵著踢了一腳。

    姚九身形利落的側身讓了讓:“姚景澤惱羞成怒了。”張揚的咧嘴大笑。

    眾人:“……”笑看。

    姚景澤朝著對方揚了揚拳頭,姚九見狀幹脆跑到女人圈裏聊天。

    姚景澤是徹底沒轍了,搖了搖頭,掏出上衣口袋的煙:“來,大夥抽根煙。”

    他挨個的散著煙,姚九又顛顛的跑了回來,姚景澤橫了眼過去:“怎麽,不接著聊了。”

    姚九伸手奪過姚景澤手裏的煙,叼嘴裏低頭借了個火,吞雲吐霧了一番,才嘟囔的說:“一般老娘們有啥好聊的,還是兄弟們得勁。”

    姚景澤:“……”

    他是徹底服了這個本家兄弟,什麽圈子都能混,是個人物。

    他心情很久沒有那麽輕鬆了,和大夥打趣了一番,見天色已經漸黑,回身招呼同樣被圍了一圈的薑西梅,和眾人道別後,二人一起往老宅走去。

    姚景澤這一支,兄弟五個,姚景澤是老大,下麵三個弟弟,從出生起就沒有出過江城,前年姚景澤最小的弟弟也結婚了。

    當年,姚景澤參軍後,沒幾年就趕上了全軍大裁軍。幸好姚景澤是高中學曆,正趕上江城當時的紡織廠,擴建需要人才,退伍後的他,直接被安排進了江城紡織廠。

    他性格隨母親,性情剛毅秉直,與父親的書生脾性不同,自幼就喜歡參軍打仗。

    如果不是參軍的時間太短,又趕上時機不對,估計他能一輩子待在部隊安家立業。

    進了廠後,姚景澤很快就丟下那幾分失意。從保衛科幹事做起,一直到現在的車間生產主任,結婚、生子,二十年就這樣勤勤懇懇的一路走過來。

    而他下麵的老二、老三兩兄弟則更像父親。可惜,都錯過了最佳的學習時機,隻能在鎮上做個普通的公務員,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生活算是安逸平和。

    至於老三,按照父親和母親的調侃,估計是投錯胎了,誰也不像,就是一個鬧騰。

    三兄弟對於今天大哥的回家,更多報的是幸災樂禍的心態。

    此時,姚家老宅歡聚一堂,秉持著看戲的態度,幾個兄弟都迫切的期待著,誰讓大哥兩口子讓老父親和老母親如此生氣呢。所以怎麽撒氣怎麽來吧,要不然怎麽對得起昨天晚上的遷怒。

    姚景澤看著近在咫尺的門堂,腳步有些遲疑,心底哀歎一聲,硬著頭皮跨過門座,走進前院就聽見堂屋傳來爹娘和幾個兄弟的說笑聲,心裏升起一絲僥幸,可剛進堂屋,老兩口一記冷冽的眼神,他知道自己會錯意了。

    姚爺爺、姚奶奶從喜笑顏開到麵無表情也就是一個瞬間。

    麵對一室寂靜,姚景澤尷尬的笑了笑,看這架勢,標準的三堂會審。

    堂屋四周,好家夥,一張椅子都沒給他留,看來這次的怒火比較猛烈,餘光見老四低頭肩頭聳動,知道這是故意等著自己,他無奈的摸了摸鼻頭,朝著二老揚起笑臉。

    薑西梅見狀也緊隨其後,半側著身挨著姚景澤站好,剛才公公的眼神猶如實質的肅穆,她頭皮發麻,嫁進姚家二十年了,她還是改不掉對公公本能的懼怕。

    老兩口往下,幾個兄弟也都安靜如雞般的坐著,姚景澤心中幾分無奈,衝著兄弟幾個使著眼色。

    可惜,哥幾個,竟然都是視若無睹,沒一個搭理自己的,老四甚至在桌子底下,給他來了個側頭殺的動作。

    他憋氣的撓了撓頭,朝著老兩口笑說:“爹、娘,看您二老的臉色可是紅光滿麵,最近一定是有喜事發生。”

    姚奶奶聽到老大說話的德性,差點把手裏的杯子砸過去:“老大,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和你爸紅光滿麵了,難道不應該是晦氣上頭。”

    她看了看手裏的茶杯,重重的放下:“老大,我和你爹本來身體還挺好,可經不起你夫妻倆前後折騰,我真不知道你兩口子這麽會作啊,自己閨女生病十幾天都忍著不送到醫院,你倆想上天是嗎?”

    瞪了眼還想插嘴的大媳婦,繼續說道:“你倆不舍得花錢也就罷了,打村裏電話通知我和你爹啊,我和你爹還有幾個養老錢,湘湘這點醫藥費,我們還可以掏出來,你倆可到好,湘湘發燒生病十幾天,你倆竟然一點聲息都沒有,我和你爹,幸幸苦苦的把湘湘養大交給你們,孩子要是燒出個什麽好歹來,你倆對得起孩子嗎?對得起我和你爹嗎?”

    姚奶奶昨晚就憋著一口氣到現在,見到這倒黴的老大兩口子,戰鬥力一下子就飆升起來。

    她今年才六十多歲,自從嫁給姚重躍之後,也養成了修煉打坐。雖然收獲甚微,可是身體卻是實打實的越來越好,頭發依然烏黑不見一絲白發。

    姚家有家規,自兒孫結婚那天起,就默認分家,到現在也就做飯還跟著老人一起,其他的都是各房管各房的。

    雖然如此,可幾房兒孫對老兩口仍然實打實的尊敬孝順,家裏小事不說,大事都會事先告知她和老伴。

    可到了老大這兩口子,就不是那麽一回事了,平常小事也就罷了,她也不想多管閑事。

    可這兩口子竟然敢在高考這樣的大事上欺上瞞下,簡直是妄為父母。

    看著姚奶奶怒罵姚景澤夫妻二人,堂屋一眾沒有一人敢出聲。

    “娘,你可冤枉我和西梅了,咱廠裏是有醫務室的,你和我爹都知道,湘湘剛發燒,西梅就送湘湘到醫務室,醫生說湘湘就是熱感冒發燒,是低燒、低燒。”

    姚景澤被老母親這麽一說,也是羞紅了老臉,他知道老婆有錯,但是他自己難道就能逃避責任嗎?

    那段時間,廠裏的單子又多又急,屋漏偏逢連夜雨,梅雨季節,設備狀況連連,整個六月,他基本算是吃睡在車間。

    雖說薑西梅做的不對,他也恨極了,但是也不能推卸自己的失職。哪怕他多留點心在家裏,多關心湘湘點,湘湘也不會燒了十幾天,所以他這個做父親的責任也大。

    麵對母親的責罵,他承受的毫無負擔,看著老母親一臉的失望憤怒,他唯有堆著笑臉,衝著自家老娘彎腰認錯。

    各種好話、保證輪番來,事情隻能往小裏說。要不然把老兩口氣著了,就是他的罪過了。

    姚家幾個兄弟,看著大哥在老娘麵前作揖討饒,沒一個敢上前求情。他們也沒辦法啊,他們也很弱啊,這萬一火力轉向自己,周一這兩口子拍拍屁股走人了,他們幾個找誰要說法去。

    “就感冒發燒,湘湘能燒了十幾天,還要高考,你倆腦子也被燒糊塗了,就這樣照顧孩子的,舔犢還情深呢,你倆呢?”

    姚奶奶紅著眼睛看著老大兩口子,以前姚奶奶就看不上老大媳婦。幸好老姚家,現在也不講究什麽長子長媳,當家大媳婦什麽的規矩,這要是以前,她這個當婆婆的估計得被氣死。

    “娘,您別生氣了,別氣著身體。”姚景澤被老母親這麽一說,越發羞愧。

    姚奶奶麵無表情的橫了眼大兒子,繼續斥責老大兩口子,經過這件事,她連老大都埋怨,這兩口子到底是心大,還是根本不在意孩子。

    昨天一晚上她都沒睡,輾轉反側到天明,現在太陽穴還抽動著疼,眼皮發緊,這心情一不好,看老大兩口子就越發不順眼。

    “好了,好了,吵有什麽用,看看湘湘這小臉瘦的,身體應該是還沒恢複,還不趕緊問問孩子想吃什麽,給她好好補補,指望他倆,看把孩子瘦的。”

    姚爺爺從心底認為,自家老伴說這番話,老大還行,對大兒媳婦估計不會有任何作用,反而還會適得其反。

    以大媳婦這種拐擰的性子,隻會更加怨怪湘湘那孩子,老伴發泄發泄就好,說多了把自己氣著了,反而不值當。